海芋輕輕點了點頭,在北風之中覺得有些涼颼颼的,她蜷縮了一下手指,玄欽是有所察覺,將她的手握在了手中,源源不斷的熱意從他的手掌傳遞了過來,暖融融的。
不知不覺之間,又來到了當初與魔物們決一死戰的地方。在那場滌蕩人世間的大雨之后,所有魔物化為飛灰,血腥消弭,還天地一片潔凈。只是還留下了滿目瘡痍的地面,還有諸多斷裂的地方,這一切都昭示著當初那場戰事的慘烈。
旁邊的城郭已經不復存在了,或許是因為人覺得不吉利,或許是他們想要徹底忘記那些恐怖的記憶。風聲蕭蕭,荒無人煙,唯獨一塊巨大的石碑豎立在這里,上面刻寫著這場戰事中死去的兵士名字,一眼望去密密麻麻。
海芋駐足停留,抬起手在虛空之中撥弄,將時間往回撥去,撥到了她離開之后的那個時間點。
一幕幕場景映現在她的眼前。她看到那些士兵們是如何喜極而泣,看到百姓們是如何在城主的帶領之下遷徙到另外的地方,看到祁照熙命人在這里豎起的那塊石碑……
如今海芋想要知道什么,已經不需要問任何人,用她的眼睛看就可以了。
海芋看了一會兒,又快速將時間撥回到了更早的時候。于是,那個執拗的黑衣少年再一次撞入了她的眼簾之中,他的鼻梁上橫著一塊疤,幽深的雙眼里無波無瀾,嘴角總是有些冷漠的抿著,看起來像是塊又冷又硬的石頭。
他握著銀槍,穿梭在重重慌亂的人群之中,穿梭在那些猙獰可怖的魔物之中,渾身浴血,卻仿佛是事不關己的事,沒有一聲痛呼,沒有一絲哀傷。整個人就像是一柄沒有感情沒有痛覺的冰冷武器一般。
曾經的畫面緩緩在眼前煙消云散,海芋幽幽嘆了一口氣,不忍再往下看了。
玄欽將她的神情收入嚴重,問道:“你為什么最不放不下他?我記得當初他追殺你的時候,你不僅狼狽,還發誓要將他碎尸萬段的。”
話還沒說完,海芋就抬起眼睛白了他一眼,“你忘記是誰給他下的命令了嗎?還好意思這樣問我。”
玄欽被她給噎住了,輕咳了一聲。
海芋輕輕一嘆:“我當初對他另眼相看,是因為他某些地方很像你,后來的話,我們應該算是朋友吧。”
“你是個心軟的人。”
“是嗎?這個世界里,大多數人都覺得我隨心所欲,并且不拿人命當回事兒,死在我手底下的人不計其數。”海芋故意這么說,其實他明白玄欽的意思。
最開始的時候,海芋的確想將華除之而后快,后來漸漸的,就對他產生了一些不該有的心疼。大概是他太執拗了,除了聽從大神官的命令之外,他的生活完全沒有其他的樂子,無欲無求。
不管她怎么對他,陰陽怪氣的嘲諷也好,下狠手想要殺掉他也罷,故
意算計他也好,他都死心眼兒地賴在她的身邊,拼了命來保護她。縱然如此種種,不過是因為命令而已,可是在最后那一戰里,他為了她而死,她便再也計較不了什么了。
玄欽的目光幽幽落在虛空,“其實如果你想要復活華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需要付出一些代價。”
“什么代價?”海芋的眼睛一亮,隨即想起了一些什么,又暗淡了下來,“不是說在這個世界只能旁觀嗎?”
“我說的這個旁觀是指你不參與進去,不能去個改變某個人的既定命運。比如,方才你撥動時間來查看以往的事情,你想讓華復活的話,可以將時間撥回他死之前。但是記住,不是他一個人的時間,而是這整個世界的時間。”
撥回華死之前不怎么能行得通,因為那個時候她還在人間,魔物也還沒有被除掉,就注定了華的再一次死亡。海芋想了一會兒就明白了過來,“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將這個時間扭轉到我來到人界之前嗎?”
玄欽點了點頭說道:“沒錯,這種做法是最簡單方便的做法,他們也不會再記得你。不僅是華,還有你的那些朋友,大昭國的皇帝祁照熙,溪國的將軍裴桓,還有他的弟弟裴子俊,亦或者是你帝姬府里面的風雅,樂菱郡主等等。”
“都會忘記我了嗎?”海芋喃喃說道:“不過也沒關系,我本來就不屬于這里。”
一旦時間扭轉,他們所有人的命運,都將重新開始。
由于海芋已經通過了試煉的緣故,所有人將開始全新的人生,一個不會再遇到海芋的人生。這么看來的話,他們的人生軌跡,大概都會與現在有所偏差。
玄欽淡淡說道:“我們先走一走吧,也不用這么著急著做決定。”
玄欽繼續往前走,海芋跟了上去。
說是走一走,其實不是真的在一步步走路,而是瞬移。每一次瞬移,他們都會出現在不同的地方,走馬觀花地觀看著這個世界。以他們這樣的速度,一日的時光都不需要,整個世界盡在足下,盡在眼底。
大昭國,帝都的大街上還是那么繁華熱鬧,叫賣的小販,熱鬧的酒家,香味濃郁的脂粉鋪子……縱然是這樣嚴寒的冬日,也有著火一般的熱情,兩側的店鋪之上掛著紅彤彤的燈籠,家家戶戶的門上都貼上門春聯,炮竹的聲音時不時響起,洋洋喜氣。
玄欽和海芋就像普通人一樣漫步在街頭,只是他們兩人容貌出眾,氣質也出眾,不管走到哪兒都會吸引了無數目光。這對于他們來說根本算不得什么,依然是旁若無人的交談散步,毫不在意。就連玄欽那頭長長的銀發,也未曾遮掩過。
一邊走一邊看,過了不久,兩人進入了一家酒樓。這家酒樓的飯菜是海芋所喜歡的,當初前來帝都給皇帝賀壽,海芋住在皇家驛館的時候,閑著無聊就把帝都所有的美食都嘗
了個遍,最喜歡的就是這一家了。
今日里她和玄欽來得不怎么巧,已經沒有包廂了,只能選擇坐在大堂里。此時,說書先生恰好說到了十年前那最后的決戰,唾沫橫飛,眉飛色舞,時不時拍一下案板,讓滿堂的客人聽得入迷,不斷地拍手叫好。
這個故事已經流傳了多年,到現在百姓們聽起來依然不覺得膩,因為它不只是一個故事,而是一個真真實實發生過的事情。所有人都銘記著,那在最后一戰中顯靈的神明,蒼生由此得救,除了躲在地窖中的人,當初看到那個神明的人也不在少數。
有些人現在都還記得那讓人想要虔誠匍匐跪地痛哭的場面,那巨大的白色人影拔地而起。風起云涌,伴隨著漫天的暴雨,沖刷著人間的臟污與塵埃……
海芋和玄欽進去的時候,恰好就聽了個結尾,眾人意猶未盡,不斷有人扔出銀子打賞。說書先生離去了之后,緊接著一個小姑娘和一個老爺爺就上臺了,老爺爺拉起了二胡,小姑娘張嘴唱曲,她的聲音軟糯好聽,帶著一股江南吳儂軟語的味道。
只是今天不怎么巧,這酒樓里好好聽曲的人沒幾個,唯有玄欽和海芋兩人而已,而其他所有人的注意力,卻落在了他們兩人的身上。
在百姓的眼里,這兩人皆是人中龍鳳,端端就是那不凡的氣勢,便知道定是貴人無疑。普通的家族是絕對培養不出這樣的人來。
所有人所有人都在猜,莫非他們出自皇家,亦或者是微服私訪的王爺公主什么的,只是他們的皇帝陛下似乎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啊。可若是王侯公卿這種尊貴身份的話,又為什么一個隨從都沒有呢!
百姓們,越發好奇他們的身份了。
說起大昭國如今的皇帝陛下,那叫一個勤政愛民,如今距離那場災難不過過去了十年而已。然而就在這短短的十年之中,重創之后的國家快速重建了起來,開倉放糧,安置難民,并且撫恤戰死士兵的家眷們。
說起來,肯狄國和溪國這兩個國家同樣也遭受了災難,而且還要比大昭國輕松許多。只是論災后的重建,還是這個創傷最重的大昭國做得更好更快速。按照這個趨勢下去,大概再過幾年,大昭國應該就是三國之中最實力強盛的了。
大昭國的百姓們對這個皇帝陛下滿意急了,有些人不免想起了當初大神官的預言。與以前不同的是,百姓們現在堅定地相信自己的皇帝陛下,對曾經的那個預言嗤之以鼻,當做笑談。于是乎,不管是大神官還是神殿,如今的威信已經遠不如以前了。
祁照熙也樂見于此,這么算起來的話,他對神殿的仇恨也算是報了一些。
三國之間的消息,在兩人走的這一路之間,已經了解到了不少。海芋嘖嘖說道:“大神官呀大神官,若是你我現在還在人界的話,估摸著你得看我的臉色行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