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宿的人。”莫名的態度很友好,而且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有誠意,“我們想幫你。”
“你們幫不了,神也幫不了。”
“請你給我們一個機會。”
少年的目光,在風兒身上停住了:“他是誰?”
莫名微笑:“我的同伴。”
“你們是外鄉人,為什么來這里?”
“我們來這里,膜拜這里的神,向他祈愿。”
“你們想積善德,可以去做別的事情,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風兒在一旁聽得有些著急:“名,怎么樣了?”
莫名苦笑,轉向他:“還不行。”
“他應該不希望我們插手。”風兒忽然站了起來,“名,把我的話轉述給他聽。”
莫名點頭。
風兒直視著那少年的眼睛:“作為祭品,屈辱地死去,恐怕不是你的愿望吧?”
當聽到莫名轉述過去的話以后,那少年的身體忽然震了一下。
“從你的眼睛就可以看出來,”風兒冷笑,“你有企圖。確切地說,殺人的企圖。”
莫名原封不動地翻譯了過去。
少年有些驚慌了:“這是瀆神,你不要亂說。”
莫名又把這話告訴了風兒。
風兒點頭:“名,你問他,想殺的人是誰。”
那少年徹底慌亂了。
莫名似乎心軟了,沒等風兒再問,便自己對他說:“無論我們猜得對不對,請允許,我們幫助你。”
沉默。
許久,那少年終于把整個身體都轉了過來,面對著他們。在門口微弱火光的映照下,一張極其美麗的臉顯得有些憂傷。
“你們能幫我殺人嗎。”少年終于開口。
莫名嘆了口氣:“應該不能。”
“那么,就沒有什么好說的了。”少年又倔強地把頭轉到了一邊去。
莫名似乎有些為難:“解決問題,不一定要通過殺人。”
“對,”少年的眼神孤傲而凌厲,“但至少要有能殺人的實力。”
莫名苦笑:“我的同伴,倒是不缺少這種實力。”
少年又看了風兒一眼,似乎覺得這個比自己還要小上一兩歲的、貌不驚人的家伙做不了什么事。
這一次,風兒不需要莫名的轉述,就明白了少年眼神里的含義。
門口那一點微弱的火光,好像忽然受到了強風的干擾,掙扎著閃動了幾下,然后熄滅了。
暗室里一片漆黑。
誰也沒有說話,因為屋里的氣氛,變得有些緊張。
雖然那少年只是不具有異能的人類,卻也能清晰地感覺到,空氣中,忽然多了一種無形的壓抑感。
近于殺氣的壓抑感。
然后,有什么東西亮了起來,在少年對面的那張長凳旁邊。
紫色的,妖異的光暈,籠罩著黑暗里,妖冶的人。
少年美麗的雙瞳中,映出了眼前人絕美的輪廓。
夜晚形態的風兒。
少年張大了嘴,卻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那種美,超越了人類想象極限的美和妖異,已經不再能成其為賞心悅目的對象了,而是具有了一種驚心動魄的效果,讓人難以接近,難以企及。
這樣的事物,本身就是殺人的利器了。不需要動手,只需要讓人看,一直看。
看到最后,就會感到深深的絕望。
世界終極的魅惑,美得讓人絕望。
這時那個少年才意識到,莫名應該是個瞎子。
能夠好好地呆在這樣的人身邊而不受影響的,只可能是瞎子。
“現在,”莫名的聲音,輕柔地穿過紫色的光暈傳來,“可以信任我們了嗎。”
少年著了魔似的點了點頭。
“那么,來談談你的計劃吧。”莫名輕輕地說,然后似乎是很隨意地,伸出了手,把風兒拉到自己的腿上坐下。
少年驚得不能呼吸。
那絕美的魔物,雖然嘴角還掛著不屑的冷笑,動作上,卻驚人地順服,像一只溫順的、被馴練了很久的小動物,讓抱著自己的人隨意擺弄。
“你們可能不知道,這個國家的事情。”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開始講述了。
“日神統治下的沙之國,一直是和平、富饒的,至少我們是這樣認為的。一切神恩,來自沙海上源的河水,可以用來灌溉,用來喝。很久以前,我們的祖先,就專門為了河水建了神廟,并世代有祭祀的巫女守護在那里。我們的都城貓日澤,也建在河水源頭的不遠處。每年,王室代表百姓,向神廟獻祭牛羊谷物,讓神保佑我們下一年風調雨順。
可是二十年前,在國都的中心,發生了一場火災。
火很大,就像從天上降下來的,連燒了三天三夜,燒死了很多人,連新一任的王位繼承人也不例外。我們的王從此以后就很傷心,躲了起來,不愿意再理會國家的事。”
莫名嘆了口氣:“可是總會有人,關注這些事的。”
少年點了點頭:“你們可能會以為,這時候有人篡奪了王位吧?其實沒有。事實上,在火災后的第一個春天,不知從哪里冒出了一位年輕的祭司,獲得了王室的信任,指導大家重建家園,并且…并且從此入住皇宮,替王掌管了一切。”
風兒雖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卻從莫名變幻的神色中,抓住了一絲關鍵的信息,那就是,少年正在講述的事不僅僅是人類自己的事——
有神或魔的力量,不正常地介入了。
“一開始,大家都覺得這樣也不錯,可是漸漸地,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少年開始有點激動,“婦女失去生育能力,天上的鳥長出四個翅膀,河水一度枯竭。”
莫名靜靜地等待下文。
“于是祭司下令,從十九年前開始,每年要獻祭一名女孩,獻給神,以解除各種怪異的現象。于是從那時起到現在,已經有十八個女孩失去生命了。而我,不想讓姐姐成為第十九個。”
莫名輕聲安慰:“放心,我想,這件事終會解決的。”又話鋒一轉,問了一個比較奇怪的問題:“剛才你提到,祭司入住皇宮,那么,宮中有沒有傳出什么奇怪的事?”
“有”,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祭司似乎對國王說,要想平息神的憤怒,就要節欲。所以,從十九年前起,皇宮所有人改吃素食,并且,國王把宮中的所有妃子都放回民間了,只留下了一些年邁的,愿意服侍自己的仆從。”
“那么,”莫名淡淡微笑著,好像在問一些不相干的事,“有沒有人見過那位祭祀的容貌呢?”
“應該是沒有的,”少年想了想說,“祭司穿的禮服,都是黑色長袍,而且蒙面。人們只是聽過他的聲音,很年輕。”
莫名點點頭:“二十年前很年輕。”
“不是,”少年微微皺了皺眉頭,似乎覺得自己說的話很傻,“一直很年輕。”可能是怕莫名聽不明白,又補充道,“他的年齡,好像一直都沒有發生變化。更奇怪的是,二十年前就已年近四十的王,直到現在,看上去也依舊是四十上下。”
“所以。”莫名已經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我想,而且不只是我一個人這樣想,”少年的目光再次凌厲起來,“那祭司一定是妖魔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