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
風兒不是看到的,而是聽到的。
視線被局限在一條小小的縫隙里,透過這縫隙去,看到的只能是床的一角。而耳朵不一樣,不但能聽到門被打開了,而且能聽到有人走了進來。
一個腳步很輕的人。
門,在他的身后徐徐關上了。
會是誰呢…在這個微妙的時間,這個近似于禁地的地點……風兒注意到,床上的人似乎開始緊張起來,保養得極好的手,下意識地攥緊了被面。
近了,那人走過來了。
風兒把呼吸調整到了最輕的程度。
視線里很快就擠進來了一個人,一個全身黑色的人。
因為他穿著黑色的…祭司長袍。
這一路上看到過無數次的特制長袍,此時包裹著眼前人修長的身體,居然格外合適。風兒注意到他的長袖下露出的手,蒼白而修長的手,像深埋在地下很久的玉石雕成,散發著淡淡的柔潤光澤,輕輕抬起,然后落在了床上人的肩頭。
風兒忽然有了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就像…莫名第一次剝下自己衣衫時,身體感覺到的那種恐懼和厭惡。本以為已經沉到了記憶的深處,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再次被激發了出來。
很明顯,那是一種準備,享用身下的人之前,必須要做的準備。
風兒下意識地把目光移到黑暗里,不想去看,可耳朵卻偏偏靈敏地捕捉到了床上發生的每一個細節。
喘息,分不清是誰的喘息…一開始很輕,似乎在勉強壓抑著,到了后來卻漸漸急促起來,夾雜著斷續的微吟,暴雨將至一般的瘋狂……
在這種情況下能夠不受影響的人,就不是血肉之軀了。
風兒皺著眉頭,手掩住了自己的口鼻,生怕加速的呼吸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然而看來是多此一舉了。衣櫥外面開始傳來床鋪的震顫聲,布料的摩擦聲,還有某個人壓抑的、難耐的哭喊聲…每種聲音都大得足以讓門外的人聽見。
風兒終于又向縫隙外面看了一眼。
可他并沒有看到他本以為會看到的一幕。
床上的兩個人不是在親熱,而是在扭打。確切地說,是有著蒼白膚色的人,試圖讓身下的人乖乖就范,可那家伙似乎沒有妥協的打算。
風兒多少感到了些意外。
那個前幾天乃至前幾分鐘還見人就想上或者被上的王,怎么忽然矜持起來了?而且,而且總覺得,那個死死按住他雙手的人,似乎在哪里見過……
到底是在哪里呢……
此時床上的局勢發生了一點改變。風兒眼看著那全身蒼白的人被王猛地推了一下,險些跌下床去,若不是床比較大的話。
兩人的動作都滯住了。
風兒看到了那個人的眼睛。
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上,一雙黑沉沉的眸子,像極深的谷底寂靜的潭水,沒有一絲波瀾。
風兒在魅的臉上看過這雙眼睛,當他變作他們暗殺掉的那個人的時候。
冷汗,從背上滲了出來。
真正的祭司,居然在這里出現了……
床上的扭打再次開始了,可是這一次,剛剛開始就宣告了結束。
風兒緊張地注視著床上發生的一切,卻沒看出任何玄機來。
被壓在下面的人,好像突然之間,就失去了反抗能力。
然后發生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
蒼白的,亡魂一般的暗影,與活人的身軀怪異地交纏在一起,異常恐怖…然而又有著病態的美感,仿佛變成了某種儀式,某種帶有遠古宗教意味的儀式。
風兒再次把目光移開了。
略帶痛苦的嗚咽開始在空氣中彌漫,隨著動作的漸漸激烈,變成了難以抑制的哭喊。似乎有人在輕聲安慰著,可是這細雨般的呢喃很快就被哭喊聲淹沒了。風兒可以不去看,卻不能不聽。那溫柔的,咒語般安詳的陌生句子,從一個祭司口中緩緩飄出,在這種特殊的狀況下,變成了一種別樣的刺激,刺激著人的每一處感官。
有人大聲地哭罵了起來,罵的是什么風兒也聽不明白,不過意思似乎很明顯。更明顯的是他罵過之后的效果——床鋪的“吱呀”聲驀地激烈了起來,剛剛的哭罵聲轉成了一連串破碎的音節,急促而淫靡的音節。
終于結束了么…風兒把手從自己的嘴上拿了下來,卻發覺自己身上都已經被汗水沁透了。
在那一陣狂風驟雨之后,又是幾次劇烈的折騰,最終沉寂了下來。
有人打開了門。
走了么?風兒心想,目光再次透過衣櫥的縫隙看到外面。
果然是走了。床上只剩下了一個人,一個全身濕透、目光呆滯的人。風兒又靜靜等待了一會,確定外面的人已經走遠了以后,開始用手指的關節輕擊衣櫥的門。
狼狽不堪的王似乎終于想起了他的存在。
門被打開了。
風兒從衣櫥中輕輕躍出,看著面前的人,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其實說什么都沒有用,因為說了對方也聽不懂。
王似乎異常疲憊,就這么呆滯地看著風兒,也不說話,也不做任何表示。風兒尷尬地避開他的目光,向周圍看了看,終于做了一件在他的立場上非常應該做的事——從床頭拿起王的長袍來,為眼前的人披上。
看來這一舉動很適時地緩解了尷尬的氣氛。
王舒了口氣,又看了他一會,最終決定放他走。
在房間的門被打開的一瞬,風兒還在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自由了。
直到他看到門口侍立著的某個人。
風兒的眼睛,睜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