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以后。
坐在酒店臺前的人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如此在意人類的時間單位。
應該就是今天呢…三個月整,不多不少。想到這里他又低下頭,用自己好看的手從懷里掏出一張紙片來——看上去連書信都算不上,只能算得上一張字條——上面的地點也沒有錯,就是這里。
他一直沒有把斗篷的帽子扯下來,似乎是不想讓自己惹眼的暗紅色長發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而且他知道,約自己來的人是不需要眼睛的,所以自己打扮成什么樣子都無所謂。
紅簫在等莫名。
他已經等了很久,不過幸好他還愿意繼續等下去。
小酒店的窗戶開始吱嘎作響,爐中的火壓抑地跳動了幾下,穿著臟兮兮的拖鞋的女人,揉著惺忪的睡眼從房間里走出來,不耐煩似的把門關嚴。紅簫終于開始擔心,扭過頭向窗外看了看,看到的卻是些醉漢互相攙扶著,向布滿黑云的村落走去的身影。
雨就要來了。
面前的杯子似乎都感受到了風的劇烈,杯中的液體隨著吧臺“吱呀”的響動而來回傾斜,就在紅簫要伸出手抓住它的時候,有人代勞了。
“終于來了呢?!弊娜诵π?。
“對不起,好像遲到了?!闭局娜艘苍谖⑿?,而且這微笑里含了極真誠的歉意。
“風很大?!奔t簫那只好看的手是看不到來自身旁的異樣目光的,所以它如愿地為莫名理了理被疾風吹得像鳥窩一般的亂發,“你穿得不夠多呢?!?
莫名天真地點了點頭:“下次會記得多穿一點。”順便捉住那只手,很自然地把它放到了吧臺上,自己也坐下來。很快就有聲音粗啞的男人問他要來點什么,紅簫便替他答了:“和我一樣?!?
兩人要的東西很快就端上來了。莫名嘗了一口,不由得苦笑起來:“這是水?!?
“對了,還是白開水呢?!?
“我可以請客的,”莫名似乎是認真的,“你想喝點什么?!?
紅簫居然真的很感激:“不用了,我回請不起。而且,”他的身子向前探了探,在吧臺上慵懶地趴下來,“以后可能也沒有能回請的機會了。”
莫名笑笑。
“在談你所謂的正事之前,能不能先讓我多享受一會兒這種感覺呢?”
莫名連想也沒想:“好。”
紅簫笑了,剛才那只好看的手從吧臺上移到了臺子下,然后又爬上了莫名的腿:“我們現在,就像在約會呢?!?
莫名一點也沒有否認的意思,溫柔的笑意始終掛在嘴角:“你喜歡就好。”
“唉…你這樣對待我,我反而手足無措了呢?!?
“那么,應該怎么樣才好,”莫名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教教我吧?!?
紅簫笑得趴在了桌子上,許久,半真半假地來了一句:“要像戀人那樣哦。”
莫名這一次似乎是真的懂了。
“喂…”紅簫自認為臉皮已經夠厚了,但莫名忽然從椅子上跳下,靠過來,從后面抱住自己的時候,臉卻禁不住一紅,“呵呵…你喜歡讓別人看著么?”
“那倒不是,”莫名回答得很愉快,“我們只要不看他們,就好了?!?
紅簫心里暗暗嘆了口氣:只要不是瞎子,都會忍不住去看周圍的吧……
“??!”
他…他居然會對著自己的衣領吹氣!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不會吧……本能的戰栗根本無法避免,只能象征性地低下頭去,躲避這種毫不客氣的侵犯。
“呵…你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樣呢?!?
“失望么?!?
紅簫搖頭:“沒有哦?!备臃潘傻匕焉眢w靠在身后的人身上,頭就這樣仰起來,剛好對上對方“注視”著自己的眸子,“我開心得很?!?
同坐在一個吧臺上的人終于看不下去了,有的開始大聲喝罵,罵得還相當精彩,果然人在喝醉了之后口才都不一般。莫名只是笑笑,直起身來,放開了懷里的人,紅簫也站起來,很快拉起莫名的袖子,向著小酒館那條又窄又昏暗的走廊里走去了。
兩個人現在只能站著,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談話就進行不下去。
“為什么在這樣的地方約我呢?”紅簫的問題很有深意。
“因為這里只有酒。”莫名笑笑。
紅簫嘆了口氣:“我猜也是這樣…根本沒有可以住的地方?!?
莫名溫柔的笑意很無辜:“我們也可以換一個地方?!?
“不用了,我一向不喜歡強人所難。”紅簫靠在了墻上,摘下了斗篷的帽子,暗紅色的長發立刻溢出,像背景一樣,烘托出主人白皙的膚色,“現在,開始說正事吧?!?
“好。其實是有事相求……”
莫名剛說出這句話來,就被紅簫打斷:“在你求我之前,我能不能問幾個問題?”
這自然是可以的。
“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怎么樣?”
莫名的睫毛輕輕閃動了兩下,然后給出了一個讓紅簫想哭的答案:“我盡量讓你滿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奔t簫的臉在這個晚上紅了第二次,“你復活了一個本該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人,自己的生命也一定會受到相應的損耗?!彼氖只狭四哪橆a,“你不可能照鏡子,也就一直不知道,你的臉色有多么蒼白吧。你到底消耗了自己多長時間的壽命?”
莫名只是微笑。
“我想知道,你現在要托付給我的事情,”紅簫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嗓音變得潮濕,“是不是你自己已經無法完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