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帶我來這里?”
“想拿回一件東西。”
“我要是不給呢?”
對方溫和地笑笑:“你會給的。”
言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視線卻始終沒有離開對方的眼睛:“另外一只呢,拿回來了么?”
莫名搖頭。
“那你現在……”
“幻象,”莫名依然在笑,唇輕微地動了動,但似乎和現在所說的話對不上口型,“全部都是,包括你們的存在。”
“神,你做了什么?”
“我制造了幻象。”
“為什么這么做?”
“為了,終結。”
這一次,言看得很清楚,莫名的唇甚至沒有動,可是聲音,他的聲音就像是從地表滲入泥土的泉,不經過自己的耳膜,直接闖進了腦際……注視著自己的,那雙眼睛,第一次有了不屬于盲人的清澈,可是他的眼睛里,卻沒有自己的影像。
幻象…包括自己的存在。
言覺得有點冷。
莫名上前了一步,手搭上言的肩,后者卻突然掙開,再次向后退了一步。
“神,我不能把那只眼睛還給你。”
“這是為什么呢。”
“你要發動戰爭,對不對……”言繼續后退,他的身后,是一片無際的、混沌的灰,似乎只要他想,就可以一直這樣后退下去,“像千年以前,神的意志做的那樣。到底是為什么?我不相信你是為了報復…還是說,你被他們控制了?”
莫名笑了,笑得很無奈。
“會有很多生命因此隕落,世界的走向也會因此改變,僅僅隔了一千年,那樣的浩劫就要重復一次?”
“這一次,不會傷害到大部分人的生命。”
“怎么可能……”
當一個人在問“怎么可能”的時候,他往往已經相信了他所質疑的事。
言終于不再往后退了。
他只看到,對面的人,向自己緩緩走來,越來越近,直到能夠碰觸到自己的唇。
世界,暗了下來。
……
半夢半醒的人,在一片黑暗中睜開了眼睛,下意識地伸手,去觸摸身邊的人,摸到的卻只是冷掉了的床鋪。
已經走了呢。
她在心里輕輕地說,并沒有意外的感覺,重新閉上眼睛,再次陷入讓人安心的黑暗里。
天還沒有亮。
太安靜了,靜得不可思議。這種靜不是深夜里,大地都沉睡下去的安寧,也不是暴風雨前過分的、壓抑的平靜,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仿佛之所以安靜,是因為一切都已經不存在。
她從床上坐了起來,聽了一會自己平緩的呼吸,之后下床,走到窗前,拉開了窗簾。
這個姿勢被她保持了很久。
一開始她以為自己還沒有睡醒,用力揉了揉眼睛之后,眼前所看到的,依舊沒有什么改變,于是她終于相信了。
窗外,是一片混沌。
灰色的,濕重的水汽,尚未凝結成云,在無限的闊大的空間里緩緩流動,翻騰,而除了這水汽之外,什么都沒有了。
城市消失了,人消失了,生命的跡象消失了。這座塔,似乎被憑空挪到了天上,懸浮在了半空,向上接不到天光,向下觸不到地面。
她恍惚意識到了什么,猛地拉開了窗戶,探頭向下看。
和自己想象的一樣,塔的下半段,消失了。從巨塔的創口來看,消失的正是第七層以下,也就是,平民居住的地方。
母親的慈悲。
這幾個字在腦海中一掠而過,然后,她的手心里,冷汗慢慢沁出。
“小可,冷靜點。”她在對自己說話,但聲音抖得厲害,聽起來有些不像自己的,“下樓看看,現在。”
她回到床上,飛快地穿好了裙子,踩上自己的那雙小涼鞋,拉開門,奔了出去。
旋梯之上,燈火通明,如同一場盛大宴會的前夕。
“有人嗎——?”
火光閃動了幾下,原因只是她從旁邊飛奔而下,并非有人從任何一個地方走出來。
“大家,快離開這里!神要毀滅這里了,再不走就遲了!”
空蕩蕩的回廊里,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這聲音被無數旋轉的石階反射,從頭上和腳下斷斷續續地響起來,像是許多女人同時在喊。可是,依然沒有人。
她心里忽然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被丟下的…會不會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