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晚。
館驛內,晚飯已經吃過了,現在是茶點時間。院落中的噴泉兀自噴著,回廊里間或有一兩個黑色的影子,低頭匆匆而過,再看時已經不知到哪里去了。
這個黃昏,分外平靜。
平靜的另外一種含義就是,有事要發生了。
一種奇妙的,類似于暴雨將至的氛圍,籠罩了整個館驛,讓人覺得壓抑的同時,感到莫名其妙。其實大家只不過是在自己做自己的事而已,而別扭之處恰在于大家做得都太認真了。
天黑之后,天亮之前,一切都將被改變。
無論成功與否。
風兒的房間內,有人為自己的黑衣系上了最后一個扣子。
“東西都帶了么?”
“我沒什么東西,只有兩只手。你呢?”
“一樣。”
“嘿嘿…唉我還是緊張,怎么辦?”
風兒笑笑:“忍忍吧,只要別人看不出來就行了。”
魅也笑了笑,酒窩很自然地露了出來,根本看不出一點緊張的樣子。
魅一族的生存,靠的就是演技。
風兒在床邊坐了下來,目光穿過窗子,看到了外面。
天已經越來越黑了。
“我替你把面紗戴上吧,我看你總是戴不好。”魅說著,也不管風兒愿不愿意,就直接拿著那塊黑布上來了。
剛剛戴好,門外便傳來了作為信號的咳嗽聲。
來了。
兩人隔著面紗,對望了一眼。
一刻鐘以后,黑乎乎的風兒、魅,還有背著個奇怪包裹,一身白衣的古太白,就被帶到了館驛門外。
然后他們看到了自己的交通工具。
確切地說,是古太白的交通工具。
人抬的步輦。
古太白坐了上去,隊伍開始行進。說是隊伍,也不過只有十幾個人——四個人抬著步輦,一個人坐在上面,風兒和魅與剩下的侍從們步行跟隨。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下去,周圍的建筑,開始亮起星星點點的光,那是火把從遠處看起來的效果。而越靠近皇宮,光點就越多,越亮…到了最后,風兒看到的就是一個由無數光點織構起來的巨大光巢。
到了。
不知為何,他們沒能從正門通過,而是從旁邊的一個側門,進入到了這個尋常人不能接近的地方。
和預想中的一樣,并沒有走出多遠,就有八個黑袍祭司,從一道門里走出來,正面迎向他們,在雙方互相行過禮以后,這些人一起轉身,看樣子是來引路的。
這一引就把他們引向了一個很深很深的地方。
風兒一路上都在想,如果現在讓自己一個人找到回宮門口的路,還能不能找到。
答案是否定的。
不屬于人間的輝煌與華美,同時也是不屬于人間的寂寞和幽深。
這里,像是很久沒有人來過一樣。尤其是前面的,類似于一個廟堂的地方……等等,這么說,這里是……
皇宮中的象征性神廟。
步輦,在此處停下了。古太白自己走了下來,風兒和魅立刻站到他的身邊。隨行的侍從們似乎已經完成了使命,直接抬起空空的步輦,向著另一個方向去了。風兒的目光還沒從他們身上拉回來,就感覺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衣袖。
是魅。
原來,他們要在八位祭司的帶領下,進到神廟中了。
風兒非常詫異。
本以為通過這里,要經受嚴密的檢查,哪知道就這么進去了,更夸張的是,古太白身上背著的東西,簡直是太詭異了,讓人一看就有想打開一觀的沖動……哪知這些祭司都像瞎子一樣,任由著可疑的祭品背著可疑的東西進去了。
其實只要稍加思考,也就可以理解了。
一個以宗教和祭祀為最高神圣事業的民族,怎么可能會對即將獻給神的祭品不敬,況且男女有別,尤其是在這女子出行都要蒙面的的國度里,又怎么可能去檢查古太白的身體……
而這些漏洞,恰恰是這個暗殺計劃得以實施的條件。
宮中的神廟,其實也是一個小小的宮殿。唯一的不同就在于,在正殿中供奉了太陽神——沙之國的主神。殿內沒有火把,也沒有一點燭光,唯一的光源,就來自墨藍色的天宇中,那一輪皓月。
為了更多的汲取日月的精華,神廟的頂部,都留有雕鏤精美的方形小孔,一般有八個,最高的神廟則有九個。
所以現在,雖然沒有其他的照明工具,大殿中還是很亮的。
月的清輝,流淌在古太白的白衣上,確有了幾分圣潔的意味。風兒這才注意到,那八位祭司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神殿。
殿門,在身后徐徐地關上了。
整個寂靜的空間里,只剩下一白兩黑,和沐浴著月光的,巨大日神雕像。
可能是由于雕像太大了,進來的人很難不被它吸引,也可能是風兒的直覺告訴自己,這雕像有點不同尋常……總之到了最后,古太白和魅的目光,也順著風兒的視線看去——看著那巨大的雕像。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不是由于恐懼,而是由于驚嘆。
乍看去,只會以為在月光的照映下,白日里英武的、象征著絕對力量的日神,變得柔和、秀美了很多,但仔細看就會發現,其實……
其實這是一種極其巧妙的雕刻藝術,利用光強度的不同,角度的不同,使塑像原本凸出的地方變為了陰影,陰影部分反而變成了雕塑的主體。
日神的側影,是一位女子。
或許正確的說法應該是,現在面前的這位女神,是日神的孿生妹妹。
月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