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關著門,裡面只有我一個人。
昏暗,冰冷,寂靜,當夜來臨的時候,辦公室裡,永遠都是這個樣子。
地板上,還有一把鑰匙。
鑰匙,當然是用來開鎖的。
但是這樣的一把鑰匙,我卻不知道它能打開哪一把鎖。
也許是因爲一種莫名其妙的知覺,當那把鑰匙已經在我的手中時,我忽然想起了剛剛的那兩個抽屜。
就是在辦公桌下,被鎖住的兩個抽屜。
難道……
我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
但是我卻又不知道自己爲何要這樣去做。
我又回到了辦公桌後,坐了下來。
然後顫抖的手,將一把陌生的鑰匙,插入了身旁抽屜的鑰匙孔。
“咔噠”一聲。
鑰匙竟然轉動了。
抽屜,真的被打開了……
——當車門打開,一切都還是那樣熟悉。
同樣的城市,同樣的天空,同樣的昏暗和冰冷。
十年時間,已經一晃而過。
沒有任何人,可以再回到過去,我也一樣。
只是現在的我,卻和十年前的我,完全不同了。
對於我的生命,現在,被賦予了更多的意義。
那就像是一條河流一樣,它將永不消逝,奔流不息。
而我的生命本身,卻也已經失去意義。
沒有死亡,生命豈非本身就沒有意義?
我已經得到了永生……
這完全是一場交易,也是一場賭注。
是我和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最有權勢的人的一次交易。
是黑暗和光明之間。永遠的賭注。
誰會贏呢?
黑暗?還是光明?
黑暗之中,我代表了一切。
沒有黑暗,又怎麼會有光明?
光明或許早已被人忘記和拋棄。
所以就算人們都生活在光明之中,卻仍然心中黯淡,毫無生機。這豈非就是對光明最大的侮辱?
當人與人之間越來越冷漠,越來越陌生,生活本身,也好似茍且。
所以,這世界上,總會有我的容身之地。黑暗之地。
——我走進一道門。
那是一道極爲普通的門。
門後,當然也是極爲普通的房間。
傢俱殘破,兩把椅子,一張桌子,一張牀。就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然後,我坐下,坐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
而另一把椅子上,卻早已坐著一個人。
他滿頭白髮,卻看起來很年輕。
“你來了?”
他擡起了頭,並沒有看我,而是注視著房間裡唯一的一盞燈泡。
燈泡發出昏暗的光線,似是依就要熄滅了一般。
這個老人的聲音。也像是這光線一樣,隨時都會熄滅。
“我來了。”
我不動聲色,只是冷冷的回著話。
安靜。許久,忽然,他長嘆一聲。
“十年,很快,好像我還沒來得及去感受這十年。”
他顯得更加蒼老,但是他那蒼白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皺紋。
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老人。
我冷冷的看著他,說道:“你後悔了?”
他依舊沒有看我。卻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十年裡,我終於又變成了一個人。我又有了味覺,又有了靈魂,甚至還有了慾望……”
“慾望?”
“對,爲了這份慾望,我還找了幾個女人……”
他說著話,笑了起來,但是剛一笑出聲音,就又狠狠的咳嗽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他不再咳嗽了,才又接著說道:“鍾三郎?你沒有慾望嗎?”
我冷冷的回答道:“沒有。”
我的確已不再有慾望。
自從我代替了我的父親,便再也沒有慾望。
我已像是一塊不朽的寒冰,沒有半點生的樂趣和半點死的痛苦,一切對我來說,都只是過往。
老人還在微微的咳嗽,但是他卻還要說話。
“鍾三郎,我很羨慕你……”
“爲什麼?”
老人終於看了我第一眼,但是他的一雙眸子,卻已經混濁。
“因爲我知道,你本就不是人,所以並不會因爲你現在這幅德行而感到悲傷,這就好像一個瘋子從來不畏懼死亡,一個傻瓜從來不怕被欺騙一樣……”
他帶著一種嘲諷,大聲的說出了這些話,並且又笑了,但是接踵而至的,卻是他那討厭極了的咳嗽聲。
劇烈的咳嗽,我知道,他的時間已經到了。
於是,我站起身,然後向他走了過去。
我和他之間,本就只有一步的距離。
但是他卻已經在我站起身的時候,劇烈的顫抖起來。
他已經不再笑了,笑不出來了。
他看著我,一雙混濁的眸子,已快變成了死灰色。
“你……你現在就要這樣做嗎?”
他的聲音也在顫抖,莫大的恐懼,已經寫滿了他的臉。
我不做聲,只是站在他的身前,默默的注視著他。
我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
那就是讓他在極度的恐懼中,結束他的一生。
那盞唯一的,昏暗的電燈,突然熄滅了。
房間裡,已經沒有人了。
只有一個死人,還有我。
我已經不再是人了。
黑暗,仍將繼續,它就籠罩在光明之上。
有人說,光明會驅趕黑暗,而我要告訴你,事實上,黑暗在不停的侵蝕光明。
這個世界上,光明已經成了非常稀有的東西。
而光明的使者,卻也已經寥寥無幾。
我是鍾三郎,我一直在黑暗之中,但是我憎恨黑暗,可這就是我的一切。()
ps:《攝影屍》完結,但是故事並沒有結束。
我相信,黑暗和光明,是一個永遠的主題,我會在下一本書裡,把這個主題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