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任何普通的事物,看起來或者聽起來,都會變得不太一樣。
此時此刻,我和段匈,就有深深的體會。
“滴答……滴答……滴答……”
這樣的水滴聲,竟然彷彿變成了一把錘子,不停的砸在我的頭上。
每一滴這樣的聲音,都彷彿已死死的拽住了我的靈魂,要把它從我的身體裡硬生生的拉出來。
不過,段匈,卻還不愧爲一位很厲害的警長。
“三郎,這聲音好像是……從那個房間裡傳出來的。”
他竟然還有精力去搞清楚,那個詭異的聲音來自哪裡。
我只好跟著他,只因爲手電還在他的手裡。
——那個房間,正是那道鏽死的鐵門背後的房間。
那道鐵門,看上去,至少已經(jīng)關了十年。
所以那個鐵門背後的房間,至少也也該有十年沒人進去了。
十年沒有人進的房間裡,怎麼會有水聲?
“你確定嗎?”
我冷冷的問道,但是周圍的空氣,卻似乎比我的話還要更冷些。
“嗯……”
他點著頭,那張肥胖而又蒼白的臉,已經(jīng)貼在了那道鏽跡斑斑的鐵門上。
“三郎,這聲音……”
突然,他的臉色一變,本來就有些蒼白的臉上,已經(jīng)毫無人色。
他瞪大了眼睛,卻依然緊緊的貼在那冰冷的鐵門上。
“段警長……”
“噓……”
我還沒有說話,他卻已經(jīng)突然做了一個讓我收聲的手勢。
他的額頭上,血管已經(jīng)凸出來,我知道,他是非常認真的讓我,閉嘴。
我只有僵硬的站在他的旁邊,那道鐵門前,那三柱正在緩緩燃燒的香火前。
——冰冷的空氣中,黑暗,還一股濃濃的香火味。
走廊裡,只有我和段匈,還有那中“滴答……滴答……滴答……”的滴水聲。
“三郎……”
他依然冷著臉,用最小的聲音對我說道:“你也來聽一聽?!?
“聽什麼?”
他瞪著我,只是指了指鐵門的裡面。
——我的臉,也慢慢的貼在了那道鐵門上。
那道鐵門,已經(jīng)實在鏽死了,鐵門的表面不但冰冷,而且滿是鏽碎的鐵渣,刺得臉也有些發(fā)痛。
不過,比起鐵門裡我聽到的那些聲音,這種痛,卻突然被忽略掉了。
——鐵門的另一側,傳來了清晰的聲音。
“滴答……滴答……滴答……”
滴水聲,的確是從鐵門的另一側傳來的。
但是,就在陣陣的滴水聲中,似乎還掩蓋著另外的一種聲音……
笑聲……
突然間,我感覺自己的身體也都變得冰冷起來,就像緊緊貼在臉上的這道鐵門一般。
我想逃,但是卻逃不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把我牢牢的糾纏住,讓我繼續(xù)貼在這道冰冷的鐵門上,聽著鐵門後面,那種奇怪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
笑聲,那樣的輕,像是春天裡,草地上嬉戲的女孩子。
笑聲,又那樣的悲涼,像是暗夜中,伏在丈夫墳頭哭泣的女人。
“段警長……”
我一字一句的,用最小的聲音叫著面前的段匈。
可段匈卻好像……
好像也在笑……
此刻,他那肥胖而又蒼白的臉上,竟然帶著一種癡癡的笑容……
他好像正饒有興趣的,聽著門內的嬉笑聲。
他的臉,毫無人色,在那種奇怪的笑容下,已經(jīng)扭曲,已經(jīng)變得醜陋無比。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可他卻並沒有看我。
他的眼睛,竟然在……翻著白眼。
就像是即將昏死過去的人,不斷的向上翻著白眼。
可是他的臉上,卻依然帶著那種笑容……
與此同時,鐵門內的笑聲,也突然變了,變得彷彿是……近了……
那種輕輕的笑聲,已經(jīng)就在附近,就在鐵門的另一面。
不管是誰在笑,“她”,一定就在鐵門的另一側,一定也和我一樣,此刻,正貼在鐵門上。
那笑聲,很輕,很輕,但卻像在說話。
“來啊,和我們一起,哈哈……哈哈哈……”
此刻,我的臉,就像是一塊冰冷的磁石,死死的吸在這道醜陋的鐵門上。
而那個聲音,輕輕的聲音,就像是夢囈一般,已經(jīng)鑽進我的腦子裡。
面前的段匈,正在笑著,他怎麼了?我又怎麼了?
忽然間,我彷彿已經(jīng)忘記了一切,這裡的黑暗,這裡的冰冷,還有這裡的恐懼。
我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在追著一個聲音,慢慢的走著。
那個聲音,很美,很動聽,“她”像是一直在嬌羞的笑著,卻不知道爲什麼在笑著。
“等等我……”
我呢喃著,希望那個嬌羞的“她”,能等等我。
可是就在這時,我感覺自己的胸口處,突然像是被電擊了一下。
劇烈的疼痛,一直鑽進我的心裡。
也就在同時,我的眼前,再次出現(xiàn)了一片黑暗,以及那張仍然在癡癡笑著的,肥胖而又蒼白的臉。
剛剛到底發(fā)生了什麼,我撫摸著自己的胸口,卻摸到了那塊父親給我的鬼頭玉墜。
不管怎麼說,我已經(jīng)掙扎著躲開了那道鏽死的鐵門。
“段警長!”
第一件事,當然是去救他。
——當我使出全身的力氣,將他拽離那道鐵門的時候。
我們倆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冰冷的地面,黑暗的走廊,晃動不停的手電。
手電在地上晃動著,滾動著,那條僅有的光柱,也在滾動著。
當光柱穩(wěn)定下來,照向的,卻是走廊的另一端……
一個人影,已經(jīng)站在了光柱的盡頭。
我這才猛的從地上爬起來,身體僵硬的站在黑暗之中。
光柱的盡頭處,那個人影,慢慢的晃動著……
我的心,卻在劇烈的跳動著……
“三郎?”
段匈這才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他一把從後面扶住我。
“三郎,剛纔發(fā)生了什麼?我怎麼會躺在地上?”
我沉默著,沒有說話。
此刻,並不是我不想說,只是我已經(jīng)呆住了,只是因爲我正看著,向我們慢慢晃過來的那個人影。
“咯噔……咯噔……咯噔……”
清晰,沉重的腳步聲,從死寂一般的黑暗走廊裡,慢慢的清晰起來。
段匈也在死死的盯著那個人影。
“是誰?”
他突然怒吼一聲,因爲他是一位很厲害的警長。
話音剛落,那個人影的方向,突然亮起一道強烈的白光。
白光突然照在我和段匈的臉上……
“啊,我的眼睛!”
我下意識的捂住自己的眼睛,只因爲我的眼睛,已經(jīng)被那道強光晃得什麼也看不到了。
“三郎,你沒事吧!”
段匈扶住我,他自己的情況,應該也好不到哪去。
因爲他緊接著就大聲喊道:“警察,我是警察!你再靠近,我就開槍了?!?
我知道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害怕,只有害怕的人,纔會這樣喊。
可是,這樣喊,卻真的有用處。
一個疑惑的,帶著磁性的,男人的聲音突然在走廊的另一端響起。
“你們……真的是警察?”
不管怎麼樣,不管這句話說的是什麼,我的心都已經(jīng)落地了。
這句問話,就像是突然射入冰冷枯井的中的一絲陽光,讓我突然的暖和起來。
——“對!我們是警察!”
段匈大聲的回道,他總是理直氣壯的。
“可是,警察爲什麼不走門?”
段匈的理直氣壯,卻一下被擊得粉碎。
——走廊裡的燈,已經(jīng)全部亮起來了。
燈亮了,恐懼也就不見了。
“這麼說,你們真的是警察?”
眼前一位看起來非常普通的保安,正拿著段匈的警官證,看著段匈的臉。
他顯然很認真。
他的個頭並不高,年紀也不是很大,但是身上的保安服裝,卻顯得非常合體,而且非常乾淨。
我對乾淨的人,向來都有好的印象。
——他帶著一副手套,好像還有些懷疑的,把段匈的警官證還給了段匈。
“你也是警察嗎?”
他卻已轉臉看著我,一雙烏黑的眸子,犀利,而銳利。
“不,我不是。”
段匈卻在一旁,冷冷的說道:“他不是警察,但是他卻比警察還重要?!?
“哦?那你是做什麼的?”
他還在刨根問底,段匈卻沒好氣的說道:“做什麼的,還輪不到你來問?!?
——他卻笑了。
“您別生氣嘛,我這也是職責所在,沒有什麼別的意思。”
他這個人,倒是很圓滑,不過卻並不討人厭。
段匈拍打著身上的灰塵,斜著眼看著身前的這位保安說道:“我問你,那個鐵門後面,是什麼地方?”
“鐵門後面是太平間。”
“我知道是太平間,我說的是另一道鐵門。”
“你知道?你怎麼會知道?難道你們……”
段匈卻突然打斷他的話,有點兇巴巴的說道:“少廢話,快說,那道鏽死的鐵門背後,到底是幹什麼用的?”
他的臉上,好像突然閃過了一絲表情,但是我卻沒法分辨,那是怎樣的一種表情。
他這才冷冷的對段匈說道:“那道鐵門後面,是廢棄的太平間?!?
“廢棄的?爲什麼廢棄了?”
段匈,緊追不放。
“只因爲裡面的冰箱壞掉了?!?
“冰箱壞掉了可以修,爲什麼要廢棄掉,這豈不是浪費嗎?”
“想修,但是修不好,因爲那冰箱用的是進口的壓縮機,而那家公司卻早就倒閉了,根本就沒有配件?!?
他解釋著,段匈卻在斜眼看著他。
“那你再說說,這道鏽死的鐵門前,怎麼會有人燒香祭拜的?”
段匈提到這個,身前的這位保安,他的臉色也忽然變了。
變得有些慘白,變得有些僵硬。
他突然斜眼看向那道鏽跡斑斑的鐵門,然後用最小的聲音對我們倆說道:“警長同志,我們最好還是不要在這裡聊這件事情,好不好?”
段匈眼睛一橫,卻故意大聲說道:“那你說,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