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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一個人,就是允許她在自己的生命里放肆任性,而你不僅允許縱容,且甘之如飴——云啟(卷二,美人謀)
這一卷的卷首,大珠珠想了一句‘點睛’的話:
哦哦哦——新的一卷開始啦!
------題外話------
“想不到你還這么勤學。”燕北邙別有深意的看著李鈺,又問:“那你什么時候成了左撇子了?我記得你習字什么的,可都是用右手的。”
“這個嘛!”李鈺早就想到會被這樣問,便笑道:“人家偷偷地練的呀!師傅不要太小瞧人哦!”
李鈺得意的笑著吹了一下槍口,把槍放到燕北邙的手中。燕北邙墊在手里反復研究了一會兒,笑道:“是個好東西。不過為師很納悶,你什么時候練成了這百發(fā)百中的神技?”
燕北邙微微點頭,看著眾人退出去才朝著李鈺伸出手來:“給為師看看你的寶貝。”
“哦,那屬下告退了。”
“沒事,公主殿下隨手點了個炮仗。”燕北邙擺了擺手,笑道:“大家都各自去忙,沒事了。”
周圍巡護的兵勇們呼啦啦一起涌了過來。為首之人驚問:“蕭帥,太傅,發(fā)生何事?!”
隨后有兩只野雀‘啪啪’兩聲落在地上——說是野雀,其實也算不上了,只不過是被打爛的一塊帶毛的肉而已。血糊糊的落下來,軟塌塌的黏在地上。
“碰碰!”兩聲響,把旁邊幾人都嚇了一跳。
李鈺忽然抬手,精巧的黃銅手槍從袖子里滑出來,右手拉開保險,忽然抬手朝著天空開槍。
藍藍的天空中偶爾飛過幾只餓壞了的野雀兒,嘰嘰喳喳。
雪后初晴,有燦爛的晨曦自東方綻射,絢爛明媚。
李鈺率先出門,站在院子里抬頭看的功夫,燕北邙,韓岳,蕭祚,簫筠也都跟了出來。
燕北邙看了一眼韓岳,韓岳微笑搖頭。
李鈺環(huán)顧屋內的陳設后微微搖頭,說道:“出去說。”
燕北邙立刻來了興趣,微笑道:“哦?什么好東西,拿出來給師傅瞧瞧。”
“既然是劍,就要飲血。”李鈺嬌媚一笑,說道,“況且,除了烈鷹衛(wèi),我還有一樣好東西。”
“這話說的是不錯,可你得能讓他們熱鬧的起來才行。”燕北邙看著李鈺,語重心長的說道,“你是想出動那一千烈鷹衛(wèi)?那可是唐將軍的心頭寶啊!”
“擒賊先擒王。我覺得我們應該摸到敵后去,先把他們的大王給解決掉。我聽說,胡汝的大王有七個兒子,這七個兒子有四個非常強悍,一個病弱,兩個還未成年。若是這大王死了,師傅你說這七個兒子得多熱鬧啊?”李鈺說到最后,笑瞇瞇的看著燕北邙。
而李鈺作為皇帝的女兒,新任元帥的愛徒,卻比兩位老將有底氣的多了。
胡汝之強大已經(jīng)深入人心,這兩位老將完全沒把握,他們上戰(zhàn)場的時候甚至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至于大勝仗——真心沒敢想。
蕭祚和簫筠都是有作戰(zhàn)經(jīng)驗的老將。但再有經(jīng)驗也沒有什么好辦法能在兩個月內結束這場戰(zhàn)事,而且還是在完全不占優(yōu)勢的狀況下。
“走吧,咱們好好的合計一下接下來這仗該怎么打。”燕北邙一邊把圣旨揣進懷里,一邊往大堂西墻的那張作戰(zhàn)圖跟前走去。
蕭祚和簫筠看過后沒有異議,又換給了燕北邙。
“打仗打得是銀子。”燕北邙已經(jīng)看完了皇上的圣旨,并把圣旨轉手交給了蕭祚。
本來蕭祚還對自己不能接掌帥印有些窩氣,一聽李鈺這話,又有點僥幸了——年前結束戰(zhàn)事?這是哪個人能說了算的嗎?就算皇上不懂戰(zhàn)事,難道滿朝文武都是傻子嗎?一個個的都不靠譜。
“父皇跟諸位大臣商議的結果是由太傅暫代元帥之職,并一再叮囑,務必要在年前結束這場戰(zhàn)爭。”李鈺說完,看著蕭祚和簫筠,凝眉嘆息:“咱們的軍糧不多了,棉服等御寒的物資也不怎么夠,所以得好生謀劃一下接下來的戰(zhàn)事了。”
韓岳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前說道:“皇上對唐將軍受傷之事怎么說?”
“……”簫筠輕輕搖頭——公主殿下果然是不靠譜啊!
“……”蕭祚轉頭看了一眼簫筠。
“師傅還是自己看吧。”李鈺抬手把那塊蓋著傳國玉璽的明黃絲絹塞進燕北邙的懷里,笑嘻嘻的說道:“好些字兒我都不認識呢。”
無奈的長出一口氣,燕北邙皺著眉頭拱手欠身,等著李鈺宣讀圣旨。
燕北邙剛要跪下,李鈺又提醒了一句:“免跪接旨哦!”
“嘻嘻——蕭太傅免跪接旨!”李鈺說著,從袖子里抽出一塊明黃色的絲絹。
燕北邙黑著臉把她從懷里拽出來,皺眉道:“你現(xiàn)在是欽差!怎么能這么不懂事。”
“師傅!師傅師傅……”李鈺急忙上前一把拉住,并張開雙臂投進親愛的師傅的懷抱。她決不能讓燕北邙對著自己行大禮。
因為李鈺掛著欽差的名分,所以燕北邙和蕭祚簫筠等人都在大堂等候,見了李鈺欲行大禮。
見到李鈺,唐毅將軍情緒也有些激動。因此李鈺沒敢多說多留,只留下龍辰馬午幾個人陪他說說話,自己則隨韓岳去見燕北邙。
唐毅身受對方的精鋼弩所傷,傷及肺葉,若非大云朝的軍醫(yī)外傷水平極高,唐元帥早就成了烈士了。不過雖然保住了性命,因為傷口還沒恢復好,還不能說話。
進城后,李鈺先去看望唐毅將軍,代表皇帝陛下表示了慰問。
花滿樓等人拱手還禮,之后十二堂主各自招呼自己的屬下從后面的林子里現(xiàn)身,先后有序的跟在堂主身后進城。
韓岳破天荒的沒有因為這個稱呼而炸毛,而且還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他只是貪婪的看了一眼李鈺之后,朝著花滿樓等人拱手,朗聲道:“諸位可真是神速,快請進城。”
李鈺抬腿跳下馬,上前去抬起韓岳的手臂,笑道:“川子,我來了。”
韓岳行至李鈺馬前,拱手行禮:“參見公主殿下。”
兩刻鐘后,南城門緩緩打開,里面沖出一隊人,為首之人身形魁梧,一身大紅色繡火焰紋戰(zhàn)袍,銅盔銅甲,步履如風之人正是先鋒將軍韓岳。
衛(wèi)兵上前拔下羽箭,看見精鋼箭尖上的烈鷹衛(wèi)標記,又解下那跟絲帶,轉身下了城樓,往里面通報去了。
花滿樓從馬鞍旁邊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羽箭,將衣帶系在箭上,然后拉弓搭箭,嗖的一聲,箭尖插在了女墻的縫隙里,箭身猶自錚錚作響,那條淺玉色的絲帶隨風飄揚,映著西方魚肚白的天空,分外醒目。
李鈺伸手入懷,扯下狐裘內深衣上的一根繡著李氏徽標的衣帶,轉手遞給花滿樓。
“拿信物來!”城上的衛(wèi)兵喝道。
“大周皇帝陛下特派欽差大人到!”花滿樓提著內力,高聲喊道,“速速打開城門!”
城樓上的弓箭手立刻齊刷刷的出列,為首之人喝問:“來者何人!速速報上名來!”
城樓上值守的衛(wèi)兵早就看見這一隊人,十幾個黑衣衛(wèi)士圍著一個裹著白狐裘的清俊少年,十幾匹駿馬踏雪疾馳,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大雪初停的黎明,李鈺和花滿樓龍辰等諸位堂主一起勒住馬韁停在南城門外。
彭城,這座歷經(jīng)幾百年風霜的北方古城,在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戰(zhàn)火的洗禮之后,依然巍然屹立。
因為救人心切,烈鷹衛(wèi)一行人抄近路日夜兼程,幾百里路只用了一天一夜就趕到了。
李鈺縱馬疾馳,任憑風雪吹進脖子里,感受著刺骨的寒冷,心里卻像是裝著一團火。
“敢算計我!”上官默咬牙看著兩匹駿馬踏起飛雪片片,生氣的說道,“回頭再跟你們算賬!”
花滿樓和龍辰各自翻身上馬,臨走時花滿樓比較厚道的朝著上官默拱了拱手:“默爺,公主交給我們。先行一步,告辭了。”
“你敢再把自己弄傷,休想讓我?guī)湍悖 鄙瞎倌曋钼暦蠎?zhàn)馬的背影,氣急敗壞的踢起了一片雪。
“不行!”上官默上前去攔李鈺。只是李鈺身形矯捷,豈是他想攔就攔的?
“我當然要跟他們一起。”李鈺笑著拍拍上官默的肩膀,輕聲笑了笑,“不過我會留下午哥給你駕車并保護你的安全,你們不著急,籌措齊了醫(yī)藥糧草再來。”
站在李鈺身后的上官默閃身上前,拉了一把李鈺,低聲問:“你該不會跟他們一起吧?”
“是。”低而深沉的應和之聲和整齊一致的軍禮之后,一千多人眨眼之間消失在小鎮(zhèn)錯落的民居之中。
“好了,我也不多說了。大家四散開來,各自補充干糧和水。接下來我們要穿過幾百里的雪原。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我們盡量躲開村莊鎮(zhèn)子行進。記住,是全速!”李鈺說完,長臂一揮:“散開,半個時辰后在鎮(zhèn)子以北的岔路口集合。”
他們透過冰冷的風雪,似乎聞到了血腥的味道。這味道,讓他們熱血沸騰,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都舒張開來,肆意叫囂。
大開殺戒!
一時間,一千多人幾乎同時屏住了呼吸。
李鈺沒急著說話,只是微笑著緩緩地掃視眾人一周,方點了點頭,說道:“今日有幸與諸位同行,李鈺倍感榮幸。對于諸位,我除了敬佩之外無話可說。但我也知道,諸位雖然身懷絕技卻從沒有跟戕賊胡汝真正較量過。沒有上過戰(zhàn)場浴血殺敵的戰(zhàn)士不是真正的戰(zhàn)士。我們此行,就是要、大、開、殺、戒!”
而且,這支精銳戰(zhàn)隊,現(xiàn)在就屬于她李鈺,一千多精銳中的精銳匯聚在一起,只聽她一人指揮!
李鈺不是第一次面對這么多人,但卻是第一次面對如此精銳堪稱當今巔峰的戰(zhàn)隊。
不過片刻,牛丑,商虎寅,圖四卯等以子丑演卯命名的十二堂主除了龍辰和馬午之外,各自帶著一百人的隊伍齊至小鎮(zhèn)。
李鈺眼看著他們倏然消失,心里不禁暗暗感嘆——不愧是最精銳的部隊,果然名不虛傳。
“是。”黎黍子拱手應了一聲,朝著身后的人一擺手,眾人無聲的向李鈺拱手行禮后,又無聲的隱匿在茫茫雪海之中。
李鈺朝著她點了點頭,沉聲道:“不錯,你們是第一隊。還有時間,大家稍事休息,等候其他人。”
“屬下黎黍子,參見公主殿下。”為首之人相對身材矮小一些,目光精悍犀利,不容忽視。
一個個修長魁偉,舉步無聲,齊刷刷的站在李鈺面前——隊伍整齊,氣勢冷肅,清一色黑衣黑靴,精鋼鷹頭面具遮住臉面,墨色戰(zhàn)袍上的銀色鷹紋映著雪光,越發(fā)冷冽逼人。
便見漫天雪花中陡然出現(xiàn)了一隊黑衣人。像是憑空冒出來的,又像是從天而降。
“來了。”龍辰低聲提醒了一句。
上官默也裹著狐裘下了車,頭上風帽兜得嚴嚴密密,脖子里還圍了個狐皮圍脖兒,一雙手藏在斗袖子里,緩緩地踩著雪走到李鈺身后,蹙眉警惕的環(huán)顧四周。
李鈺在雪中緩緩地漫步,羊羔皮棉靴踩在雪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輕響,環(huán)顧四周雪漫長空,玉樹瓊枝,銀裝素裹,端的是冰雪天地,琉璃世界。
李鈺出宮后跟花滿樓約好,她和上官默只帶著龍辰馬午二人輕裝出城,而烈鷹衛(wèi)在京都的一千二百人除了留守二百人之外,那一千人分成百人中隊十隊,分別有十二堂主其余的十人各自帶領,分批出城,要悄然無聲的在這個小鎮(zhèn)子匯合。
“知道啦!啰嗦。”李鈺裹上狐裘,轉身鉆了出了馬車。
“回來!”他一把拉回李鈺,從旁邊拿過一件雪白的狐裘披在她的身上,“剛睡醒就往外鉆,你是不是找麻煩?”
馬車內有紅泥炭爐,并不算冷,車門一拉開,外邊的冷氣撲進來,上官默便打了個激靈。
車夫拉住了馬韁繩把車停下,馬兒原地踏步不停地打著響鼻。
李鈺在宮里悶了二十多天,終于飛出牢籠心里格外的興奮,車一停她就推開棉被鉆出去,抬頭看見無邊的夜空中鵝毛大雪依然紛紛揚揚,雪落無聲,地上早就是厚厚的一層,唯有車輪碾上去咯吱咯吱的響。
果然,到了約定的鎮(zhèn)子已經(jīng)是四更天十分。
李鈺瞪了他半晌,見這家伙沒事兒人一樣果然睡了,也只得挫敗的嘆了口氣,拉過被子繼續(xù)躺下去。
“睡吧。到鎮(zhèn)子上只怕還得兩個時辰呢。”上官默抬手把書放到一旁,拉過自己的狐裘裹嚴實了,靠在另一邊車壁上,閉上了眼睛。
“不是,你……”李鈺坐直了身子想要跟他講點道理,卻又不知從何講起。
“胡說嗎?”上官默沒抬頭,抬手沾了一點唾液,輕輕地翻了一頁書,淡淡的說道:“你就當我是胡說好了。”
“什么行了?”李鈺問過之后才想明白了他的話,忍不住又抬腿踹了他一腳,“胡說什么呢你?”
“那不就行了?”上官默說著,又轉頭去看書。
“我覺得?”李鈺眨著眼睛想了想,點頭道:“我覺得我們家黑狗還是挺可愛的。”
“悶么?你覺得?”上官默抬頭,認真的看著李鈺。
“唉,別看了。”李鈺抬腳提了提他的腿,笑瞇瞇的湊過去,“你說你整天冷著個臉不茍言笑的樣子,將來娶了媳婦可怎么辦呢?小心你媳婦嫌你悶,跟能說會道的小白臉跑了。”
上官默給了她一個白眼,繼續(xù)低頭看書。
“呵呵……”李鈺靠在柔軟的靠墊上笑開,“黑狗你還挺幽默的哈。”
“為了你我的安全,也為了速戰(zhàn)速決。”若是讓朝中的百官知道公主去了彭城,指不定又生出什么幺蛾子來呢。上官默把李鈺的被子拉了拉,被角全都掖起來,低聲說道:“睡吧,別多想。你就當這一趟是去彭城看雪景就好了。”
“唉!誰都不容易啊!明明是去辦正事兒,卻還偷偷摸摸的。”
裹著墨色狐裘的上官默的視線從手中的書上挪開,看了李鈺一眼,淡淡的說道:“陛下會告訴他們我去籌措糧草了。”
“我是被關在菁華館閉門思過了,你翰林院的上官大人就這么跑了,文武百官不會問么?”出了城門之后,李鈺從被子里露出一張臉來,問。
出城門的時候自然有人盤查,趕車的龍辰直接亮出了烈鷹衛(wèi)的腰牌。守衛(wèi)見是烈鷹衛(wèi)的人,便沒敢多問。揮手招呼同伴一起吧厚重的城門緩緩地推開。在大雪飛揚的夜里,連這吱嘎噶的開門聲也倍感蒼涼。
“嗯。”李鈺也知道前路漫漫還有許多苦要吃,這會兒能享受一刻是一刻吧。
“不然呢?”上官默拉過一條厚厚的錦被來蓋在李鈺的身上,低聲說道:“好了,別說那么多了,趁著這段路還算平穩(wěn),你先睡。”
“唉?難道你拉上我去彭城,就只單單是為了這道密旨?”
“你想都別想。”上官默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我絕不會讓你只身犯險的。”
“不在話下。”李鈺驕傲的笑著。
“一槍斃命?”上官默反問。
“當然了。我告訴你,擒賊先擒王,這回到了彭城,我給你露一手絕的。”李鈺說著,握槍在手,朝著外邊比劃了一下。
上官默瞥了一眼,輕聲哼道:“就知道你會帶上這個東西。”
“行,這事兒你安排就成了。”李鈺伸手入懷,摸出那只黃銅手槍來,愛不釋手。
上官默的手觸及李鈺溫熱的指尖,便沒再客氣,把手爐又抱進懷里。低聲說道:“我們連夜出城,去城北二十里路之外的一個鎮(zhèn)子落腳。等花爺他們趕過來,明天一早再上路。”
上官默小時候在軍營里受了太多的苦,雖然后來燕北邙給他悉心調養(yǎng)過,但怕冷的毛病算是落下了,一到冬天,這人的手就跟冰塊一樣沒有溫度,手爐腳爐從不離身。
“我不要這個,你用吧。”李鈺抬手推回去。
“沒關系,只狐裘我就給你帶了六件,還有棉衣十多件,絕對凍不著你。”上官默說著,把懷里的手爐遞過去。
李鈺接過酒杯來把酒一口喝了,長長的嘆了口氣:“這天可真冷,也不知道彭城他們是怎么過的。”
上官默從小炭爐上的燙酒盅里取了白瓷酒壺倒了一杯熱酒遞過去,輕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想做個賢淑孝順的女兒怕是很難了。”
一進馬車,李鈺便把頭上的風帽摘了下來,拍了拍黑色貂絨上的雪花,嘆道:“我這輩子就注定是個逆女了!”
半個時辰之后,漫天飛雪之中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李鈺出現(xiàn)在通往北城門的玄汀街口,在兩個黑衣人的左右擁護下鉆進了一輛雙駟大馬車。
這道圣旨當晚就傳遍后宮,蓮華宮里的當晚就多加了兩碗飯。
皇上一怒之下又下了一道圣旨:讓公主繼續(xù)閉門思過一個月!而且不準任何人探視!誰來探視,只準進不準出,陪公主一起思過。
于是當晚,皇上出于愛女心切,親自往菁華館看望公主,之后,不知為何,公主又忤逆了皇上,父女倆又大吵一通,公主還失手推翻了皇上叫人送來的牡丹花,那棵非常名貴價值千金的珍品牡丹被公主給摔了個稀巴爛,花也殘了,葉也爛了,總之各種慘不忍睹。
“臣不敢。”只是不愿意看著她繼續(xù)消沉下去而已。
皇上點了點頭,又皺眉問:“聽這話,我怎么覺得像是鈺兒的陰謀呢?你們兩個該不會是串通好了吧?”
“臣這也是不得已的辦法。”上官默忙拱手道,“總要以我大周江山為重。”
“你小子!”皇上悶聲笑了,“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上官默淡淡一笑,說道:“反正公主頂撞陛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不如您再跟公主演場戲,讓公主再唱一出出逃記唄。”
“可朕身為天子,豈能出爾反爾?一個月的時間還沒到呢!”皇上哼道。
“已經(jīng)無礙了。而且,只要陛下準許,臣愿隨公主一同前往。”
“可是,鈺兒手臂的傷……”
上官默又道:“陛下,彭城數(shù)萬將士的性命以及大周的安危,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間。”
皇上蹙眉陷入了沉思之中。
“可是朝中那么多人,卻沒有一個人比得上公主跟陛下貼心。再說公主身邊有烈鷹衛(wèi)保護,陛下也無須太過擔心。還有,烈鷹衛(wèi)明暗也有萬余人,這萬余人又以靖海侯和唐將軍為首。哀兵必勝。烈鷹衛(wèi)們肯定會因為唐將軍重傷而激起斗志,必能發(fā)揮最大的能量。以一抵十,甚至以一抵百。”上官默說完,抬頭一臉沉靜的看著皇上。
“她怎么能去?朝中除了她,就沒可用之人了么?”
“可是皇上,這道密旨最好還是公主去傳,比較妥帖。”
“朕就是要治治她這瘋癲的性子!”皇上梗著脖子,嘴硬。
“陛下,公主的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若再這樣悶下去,怕是會悶出病來。”
“就知道你會為她說情。”皇上臉上不高興,心里卻已經(jīng)開始動搖。
“皇上可發(fā)密旨。另外,臣以為,公主靜思己過這些日子,也差不多了。多那幾天也沒什么必要,陛下不如開個恩,赦免了她吧。”
皇上點點頭,嘆道:“嗯,朕也這樣想過了,只是怕那些將士們不服。”
“臣以為,太傅要比蕭侯爺更合適。”上官默果然直說了。
皇上點點頭:“直說無妨。”
“陛下,關于主帥的問題……”上官默欲言又止。
“唉!”皇上重重的嘆了口氣,皺眉道:“這瘋丫頭真是叫朕鬧心啊!”
“公主還是那個樣子,臣去的時候,她一個人無聊的擺弄香爐呢。”
“鈺兒怎么樣?”
“回陛下,是的。臣去拿盛興然的解藥,順便探望了一下公主。”
皇上擺擺手,把殿內的太監(jiān)宮女都遣出去后,方問上官默:“你剛才去菁華館了?”
“是,臣等告退。”胡宗瑞何玉簡等人一起躬身告退。
“好,那就有勞愛卿了。”皇上點了點頭,對幾個重臣說道:“諸位愛卿都各自去忙吧,謹言留下。”
胡宗瑞忙躬身回道:“回皇上,是臣負責,臣今晚就去落實查看,三日內定會把御寒衣物棉被等籌集整齊,運往彭城。請皇上放心。”
皇上沉吟道:“此事容朕再想想。宗瑞,將士們御寒衣物的事情是誰負責?”
上官默沉默不語,只是欠身抬頭看著皇上。
“那上官大人覺得誰能當此重任呢?是韓將軍?還是簫筠蕭將軍?”胡宗瑞問道。
上官默皺了皺眉頭,說道:“蕭侯爺若是能速戰(zhàn)速決,他必然也不會拖延戰(zhàn)事至今。”
“上官大人說的是。”胡宗瑞拱手道,“如此,陛下可發(fā)一道圣旨給蕭侯爺,讓他們速戰(zhàn)速決。”
上官默起身,拱手回道:“臣以為,北方戰(zhàn)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應該速戰(zhàn)速決。第一,進入十一月里,北方便是極冷的時候,我們的兵馬有一半兒來自江南,恐怕受不了這樣的天氣,軍心不穩(wěn)。第二,我們的糧草也不多了,將士們御寒的衣物也不夠。所以,臣覺得陛下當以盡快結束戰(zhàn)事為擇帥標準,考慮下一任元帥的人選。”
皇上轉頭看上官默,問道:“謹言,你覺得呢?”
“臣,附議。”韓胄拱手。
“臣也覺得,當由蕭侯爺掌帥印。”胡宗瑞說道。
“靖海侯蕭祚,簫筠等都是名將,蕭侯爺也歷經(jīng)沙場幾十年,而且又是這次出征的副元帥,元帥出事,副元帥接掌帥印也算是理所當然。”何玉簡說道。
“陣前易帥,為兵家大忌。這可如何是好?”皇上沉聲嘆息,看著上官默,胡宗瑞,何玉簡等幾位重臣。
主帥重傷這樣的事情在前線是天大的事情,燕北邙和蕭祚韓岳都不敢善做主張,只得隱瞞了消息,派人連夜送信回京。皇上知道后心急如焚,急急地召了上官默去商議。
果然是不好的消息——北方密報傳來,唐毅將軍身負重傷。
“……好,你放心。”上官默拿了自己鴉青色的羽緞斗篷披在身上,匆匆離去。
李鈺也從太監(jiān)焦慮的聲音里趕到了幾分不安,忙起身道:“有事不要瞞我!還有,如果是北邊有事,一定要帶上我。”
“我去了。”上官默立刻起身。
“公主,上官大人!陛下尋上官大人去紫宸殿,說有要事!”門外傳來小太監(jiān)焦急的聲音,打斷了二人的閑適和沉默。
李鈺是因為想起了燕北邙,心里隱隱有些愧疚。這些日子她為了兒女私情一直在賭氣,竟然忘了師傅和川子都在北方苦寒之中跟胡汝廝殺,甚至以命相搏——真是不應該啊。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但先生憑一人之力也不能扭轉戰(zhàn)局。”上官默皺眉道。
“他不會有事的。”李鈺安慰道,“有先生在,不會讓他有事。”
“我很擔心介川。”上官默微微皺起了眉頭。
“嗯。這已經(jīng)很好了,想要恢復當年寧侯長驅直入把高黎人滅族的那股威風,恐怕暫時不能有。”李鈺終于舍得離開小炕桌,坐直了身子伸了個懶腰,又往后靠在了靠枕上。
上官默輕輕地嘆了口氣,岔開了話題:“北邊也來消息了。介川他們把展現(xiàn)往北推進了五十里,但也僅限于此了,再往北,我們的兵馬就吃不住了。”
“沒有。”李鈺笑了笑,見上官默不相信,又伸手去拍了拍他的手,重復了一遍:“真的沒有。那天你沒揍我,我已經(jīng)很慶幸了。換了川子的話,恐怕我另一只胳膊也得架起來。”
上官默看著李鈺,半晌,又問:“鈺,你是不是在恨我?”
“我正在閉門思過啊!”李鈺嘆道,“閉門思過就應該有閉門思過的樣子么。”
上官默聽著她莫名其妙的話,冰冷的眼神緩緩地撇開,低聲是說道:“這么多天了,你不問問通州碼頭的事,也不問北方的戰(zhàn)事。更不關心先生和介川怎么樣,對于宮里的一切更是不上心,整個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李鈺,你是想怎樣?!”
“誰啊?”李鈺裝傻,又笑著拍拍上官默的手,說道:“放心,如果有事的話,我是不會忘了你的。”
“你的心里現(xiàn)在只有他了,是不是?”上官默平靜的問。
“你說什么啊?”李鈺無奈的笑了笑。
上官默不語,只是盯著她看。
“嗯。”李鈺下意識的應了一聲,又莫名感覺不妥,抬頭對上上官默那雙深不可測宛如黑寶石一樣的眸子,一時茫然,“啊?”
“你是不是恨死我了?”
“嗯。”
“給盛興然的解藥記得給我。明天再不給他服的話,他就沒命了。”
“嗯。”李鈺點了點頭,可是這么明擺著算計人家真的好嗎?
“說起來,這次他去西南也算是一件不錯的事情。至少陛下和他沒有正面沖突。如果江南江北打起來了,恐怕對誰都不好。”
“哦。”李鈺摩挲那枚玉扳指。那日回來之后,她就找了個金鏈子把這東西穿起來掛到了脖子上。本來她也想戴在拇指上的,無奈她手指太細,戴不起來。
“他挺好的,坐鎮(zhèn)渝陽,沒幾天把盛家收拾干凈了,手段可謂高深莫測,凌厲狠辣。”
“嗯。”李鈺淡淡的應了一聲。
事已至此,再盛的怒火經(jīng)過二十多天的消磨,也早就熄滅了。看著她日漸消瘦的面容,上官默暗暗地嘆了口氣,開口打破了沉靜:“西南有消息了。”
但,那是她喜歡的人。
冷風吹過,馬車里彌散出來的特有的麝香味讓一向冷靜自持的上官默幾乎瘋狂,恨不得把馬車砸個稀巴爛。更恨不得拿刀把云啟戳成篩子。
馬車的車門被狠力拉開的那一刻,奢靡香艷的畫面入目而來:翠色白色的衣衫被隨意丟在榻前的案幾上,層層疊疊紛亂不堪,臥榻上,李鈺靠在云啟的懷里,臉上紅暈未消,兩個人緊緊地擁著。
那晚,十月的北風刮得人心煩意亂,他聽說她跟西南王在外邊喝得爛醉心里就有不好的預感,生怕自己拉不住她所以才回了陛下一起趕去找人,卻不想還是晚了一步。
坐在李鈺的對面,看著她一臉的無聊,上官默低聲嘆了口氣。
上官默進了屋里,抬手把蓮霧等人都指使出去。蓮霧不敢多言,和杜嬤嬤出門的時候把房門帶好。
“嗯。”李鈺依然趴在那里沒動,只是抬手撥了一下蓮花香爐上的蓮蓬。垂直往上的輕煙忽的一下被打亂了,一圈圈急急地散開。
“公主,上官大人來了。”蓮霧去而復返,輕聲回道。
只是她知道必須忍,忍過這一個月,她以后就會有更大的自由。而且她也知道,這回她家皇爹是真的生氣了。所以她得讓她爹出了這口氣。
其實李鈺也早就架不住勁兒了,每天就這樣悶在屋子里,她身上都快長毛了!
不過東西是留下來,大公主依然不開心,每天就老老實實地呆著。
尤其是李鈺這樣的被關在院子里真正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天除了吃喝就是睡覺,二十多天過去李闖早就架不住勁兒了,這幾天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但凡外邊有人弄進來的,先往菁華館里送。
關了她幾天之后皇上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家里一直有個鬧騰的孩子忽然變得沉默寡言乖巧的不得了時,當?shù)鶍尩男睦镆矔皇娣?
“喜歡就送你了,擺你屋里去好好地看。”李鈺頭也不抬的說道。
“據(jù)說這種牡丹難得一見,被那些文人叫做……什么玉瓊煙羅?公主快去看看吧,奴婢還從來沒見過這么好看的牡丹花呢。”
“嗯。”李鈺頭也不抬的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公主?”蓮霧上前來輕聲回道:“陛下打發(fā)人送來了一盆牡丹花兒。”
禁足反省一個月!李鈺從那天起還就真的沒出過菁華館的門。
“從今兒起,你給我在這里好好地反省一個月!若敢私自出去一次,我就殺這里的一個下人,從杜嬤嬤開始,然后是蓮霧。你不想回來看見她們的尸體就盡管偷偷地往外跑!”
進宮后,皇上把李鈺送到菁華館,冷冷的丟下一句話,說完便帶著上官默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宮的路上,厚重密實的御輦里都刮著西北風宛如三九嚴寒。
御輦里,皇帝陛下面如鍋底,目光陰沉的看著她,一言不發(fā)。
上官默二話不說上前把李鈺扛起來轉身就走,行至御輦跟前抬手把人丟了進去。這一下摔的不輕,李鈺又下意識的用右臂撐了一下,忍不住低聲呼痛。
李鈺欠身在他唇邊輕輕地點了一下,毅然起身下車。
當時,云啟不慌不忙從自己的拇指上摘下這個玉扳指放到李鈺的手心里,低聲叮囑:“收好了,這是我家祖?zhèn)髦铩!比缓蟪哆^自己的淺玉色銀線斗文羽緞披風把她裹住,風帽拉起來遮過她的頭頂,認真的把脖子里宮絳打了個蝴蝶結。
尤其是當皇帝的御輦在帝都城的大街上攔住他們一行人的去路,看著上官默陰沉著臉上前來暴力的推開車門的那一刻簡直要氣瘋的樣子。李鈺歡欣的從心里給自己點了三十二個贊——成功了!
誰知事到臨頭還是退縮了一步,雖然他被她成功的挑逗起了行至,雖然說不上多么的賓主盡歡……不過幸好效果不錯。
——把他灌醉,然后趁著醉酒把生米煮成熟飯。這樣,就足以表明自己的決心,也讓她爹以后對云啟下手的時候有所顧忌。
那天給云啟送行,她本來是計劃好了的。
她現(xiàn)如今正在為期一個月的禁足之中。掰著手指頭數(shù)一數(shù),今日已經(jīng)是第二十二天。
李鈺百無聊賴的趴在榻上,手指捏著胸前的一個白玉雕一品玉蘭紋的扳指輕輕地摩挲著,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裊裊輕煙,足有半個時辰一動不動。
榻邊擱著一座綠釉狻貌香爐,爐身是覆蓮座上捧出的一朵蓮花,花心里的蓮蓬做成香爐蓋,蓋頂一只戲球的坐獅,爐里焚了上品沉水香,幾縷雪色輕煙從坐獅口中悠悠逸出,清涼沉靜的芬芳悄無痕跡地在這寂靜的殿中縈紆裊裊,飛香紛郁。
午后遲遲,日光從低垂的錦幔中透過來薄薄幾縷,四壁靜悄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