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得不夠全面,計劃得不夠周密,已經吃了一次閉門羹,這時候再死纏爛打只會適得其反。
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的田院長,干脆請三師兄先眾人去軍區招待所休息,自己則和小娜回華新社陪師傅吃晚飯。
路上接到安曉彬一個電話,約他晚飯后出來跟聞大秘坐坐。田文建哪能不明白安曉彬的良苦用心,但還是婉言拒絕了這番好意。畢竟人走茶涼,安曉彬在的時候人家給面子,可他走了之后就難說了。
再說他從未想過當官,之前所做的那一切,只是不想看到任然陷入龍江那灘泥潭而已。至于黎志強更是跟他扯不上一點關系,不但沒打過幾次交道,甚至連認識都是安曉彬介紹的。
更何況印尼的事、八師兄的事、師傅的事、請專家的事、甚至肖凌的事,一件件一樁樁縈繞在心頭,千頭萬緒,他哪有心情去給別人陪笑臉?
家屬區有四排樓,前兩排是閻副社長主持工作時興建的新樓。作為“黨和人民的喉舌”,什么工作都必須走在前面,閻副社在J省分社干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率先推行住房改革。
偌大的J省分社,在編干部并不多,絕大部分人員都是歷年來搞三產、辦報紙和雜志時先后招聘的職工。正因為如此,新樓自然也就緊著干部們分配。可這次分配是要掏錢的,比集資建房好不了多少。
鐵打的磨盤流水的官,像吳博瀾這類子女在外地的老干部,對此并不熱衷。有進步希望的干部都想著回京,也沒打算在J省久留。這么一來,不但新樓沒有住滿,環境差一點的老樓更是沒人要。轟轟烈烈的房改,到最后竟然成了本地職工們的房改。
也正是在這個大背景下,田文建和付建國才得以頂著師傅和老陳的名頭,花七萬多買下了老樓的兩套房子。
很多人都說不值,畢竟房子太老太舊,價格卻跟新樓差不多。李副社長那一系人甚至還在背后嘲笑說:田文建跟錯了人、走錯了路,給閻王爺當牛做馬那么多年,到頭來連新樓都住不著。
對此,田大院長是一笑置之。
在他看來能買下這兩棟房子已經很不容易了,畢竟他不但不是在編干部,甚至連普通職工都不是。房子雖然舊了點,可卻在江城的鬧市區,鬧中取靜,去哪兒都方便,怎么算怎么值得。
回到家屬區已經是下午五點,下雨天路燈早已亮起,遠遠就看到吳博瀾打著雨傘,穿著膠鞋在外面陪淘淘玩水。
“小叔,小姨,我爸爸呢?”見下車的不是付建國,淘淘就仰頭瞪著二人,一臉疑惑地表情。
田大院長跟師傅微微的點了下頭,就一把抱起淘淘,捏著他那小鼻子,和聲細語地笑道:“叔叔就是叔叔,阿姨就是阿姨,哪有什么小叔小姨?以后不許這么叫,不然叔叔就生氣了。”
“淘淘,爸爸馬上回來。”
見吳博瀾笑瞇瞇的盯著自己,小娜突然感覺有點害羞,連忙一把接過淘淘,吃吃笑道:“哎呦,我們淘淘怎么這么重啊?走……咱們一起去看媽媽都做了些什么好吃的。”
將小娜和淘淘目送進屋,吳博瀾干咳了兩聲,指著家屬區內的小徑,淡淡地說道:“文建,陪我走走。”
“好的。”田文建連忙接過雨傘,攙扶著師傅,慢慢的在濛濛細雨中散步。
盡管在J省只工作了六年,但一下子說走就走,吳博瀾還真有點舍不得。看著3號樓前的那片空地,每年過年弟子們攜妻兒從天南地北趕來給自己拜年,歡聲笑語的在空地上放煙火的情景,頓時浮現在他眼前。
女兒女婿遠在海外,憑雙手打拼出一番事業,除了一星期一次電話外,三五年才能回來一趟。
老伴走了之后,他除了寂寞還是寂寞。老而彌堅的火爆脾氣,和對官場敬而遠之的態度,不但讓他沒幾個交心的朋友,甚至連老家的親戚們也很少交往。
人老了,都有個盼頭,吳博瀾自然也不例外。女兒女婿指望不上了,對弟子們自然就格外上心。年頭送走了來拜年的弟子,就盼著年尾他們再過來拜年。
從元旦開始就著手準備,忙得是不亦樂乎。每年春節都賠上好幾個月工資,都被那幫討債鬼折騰得精疲力竭,但卻是吳博瀾最快樂的曰子。
見師傅有些傷感,田文建連忙勸慰道:“師傅,到那邊又不是一個熟人都沒有。我是沒出息照顧不了您,不是還有七哥嗎?如果曉艷姐和姐夫她們工作忙,您就去紐約住段時間,七哥保準高興得合不攏嘴。”
“他不要工作啊?”
吳博瀾冷哼了一聲,唉聲嘆息地說道:“攝影記者干著文字記者的活兒,老七他也不容易。我去看看可以,常住就要耽誤他工作了。”
“那不是還有唐人街嗎?”
田大院長轉過頭來,一臉諂笑著說道:“聽說那里跟國內是一樣一樣的,吃得是中餐、說得是中國話,悶得慌了就去那交交朋友,說不準還能給我找一美籍師母。”
吳博瀾被這番話搞得啼笑皆非,頓時笑罵道:“你個臭小子,是不是早就盼著我走啊?”
“師傅,您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了。”
“那我還真盼著您走。”
田大院長輕嘆了一口氣,一臉誠懇真摯的表情,低聲說道:“您老辛辛苦苦干了這么多年,為我們這幫不肖弟子艸透了心,是該享享天倫之樂了。說句心里話,您是一個好師傅,也是一個好干部,但絕不是一個好父親,現在就是您做好父親的時候了。”
女兒出國,吳博瀾是反對的。甚至連吳曉艷出國的錢,都是她自己借貸的。剛去美國那幾年,比《燕京人在紐約》描述的還要苦。甚至連結婚生子,吳博瀾都沒在她身邊。
想到這些,吳博瀾重重的點了下頭,黯然神傷地說道:“我是對不起曉艷啊!她媽走得早,我整天忙著工作,根本就顧不上她。從中學到大學,全部在學校寄宿,可以說她一直是一個人過。”
又說錯話了,田文建連忙岔開了話題,嘿嘿笑道:“師傅,這未嘗不是一種教育方式。您想想……如果她沒這些經歷,能自立自強,能經得住風吹雨打嗎?都是出國刷盤子,別人除了刷幾十萬辛苦錢之外是一事無成。可曉艷姐就不同了,不但刷出了博士學位,而且還刷出了一家資產上千萬的公司。”
提起女兒的出息,吳博瀾頓時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輕拍了拍田文建的手,不無得意地說道:“在事業方面,你曉艷姐還真給我長了臉。上個月葛副社長從京城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他們隨同副總理去美國訪問時在使館見著了曉艷。副總理都跟她握手合影,還熱情的邀請她回國看看。”
“曉艷姐再有出息,還不是您老人家調教出來的?”
見老爺子樂了,田文建這才松下了一口氣,扶著他一邊往回走去,一邊呵呵笑道:“等我哪天在國內混不下去了,我就去美國給曉艷姐打工。別的干不了,給她當司機兼保安總成吧?您老放心,我干兩份工作只要她一份薪水,絕對物超所值。”
“你小子,就會說好聽的。”
吳博瀾驀地回過頭來,搖頭笑道:“用你的話說是‘父母在,兒不遠行’。但在我看來……你牽掛的事比這還要多。說到這我倒想起來了,衛生隊那事辦得怎么樣?”
“不太順利。”
田文建看了看四周,若無其事地說道:“專家教授們對我們很反感,特別是醫科大學的賀教授。”
“為什么反感?”
“老軍醫唄,還能為什么?”
吳博瀾點了點頭,喃喃自語道:“這的確是個問題啊!他們那些自視清高的老家伙,連工作了幾十年的醫院都拒絕,更別說你們這名不正言不順的醫院了。”
田文建一愣,連忙問道:“師傅,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平時見你小子挺聰明,怎么到關鍵時候就糊涂了?”吳博瀾狠瞪了他一眼,繼續說道:“賀秉蘇什么人?他可是J省醫學界的泰斗,省一院的元老。負責高干病房十幾年,省領導他哪個不認識?”
作為省一院元老和醫科大學教授,就算賀秉蘇不愿意求領導幫忙,安排孫子進醫科大學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田文建這才反應了過來,頓時脫口而出道:“師傅……我明白了。輔導孫子高考,只是他拒絕返聘的借口。他肯定是看什么事情不順眼,又拉不下面子,所以才出此下策。”
“孺子可教也。”
吳博瀾滿意的點了點頭,感慨萬千地嘆道:“我雖然沒跟他打過幾次交道,但還聽說過他的一些事情。唉……!現在像他那樣的人是越來越少了。”
“對癥下藥,必須得對癥下藥!”
田大院長眼前一亮,緊握著師傅的手,欣喜若狂地說道:“師傅,我知道該怎么辦了,走……咱們回去吃飯,吃完飯我得抓緊時間做功課。”
“有什么辦法?”吳博瀾一愣,忍不住地問了句。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給他們畫一個美麗的蛋糕。”
吳博瀾頓時哈哈大笑道:“好一個對癥下藥!文建,其實只要拿下了賀秉蘇,那其他人都不是問題,說不定還有意外的驚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