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麼說沈陳還真不好推卻,畢竟他現在是她上司。李航見她沒有馬上推卻於是又說:“工作上有什麼問題可以問同事,直接來找我也可以。嗯,一會我讓人帶你去熟悉一下環境。對了,你們文萃部茶水間的紅茶很不錯哦,你待會可以試一下。”
“嗯。”沈陳想起剛剛人事部的告訴她,她現在任職“李才”出版旗下《每月文萃》編譯部助理。《每月文萃》是一本類似於《讀者》、《意林》這樣的雜誌,每月一期。這份工作的具體情況沈陳到下午午飯後已經完全瞭解了。“編譯助理”其實要做的就是將已經挑選好的英文短文翻譯一下,然後錄入一下,將弄好的文章交給其他負責的同事,她所要做的就是這些。而英文短文大多是摘自國外著名雜誌,很多已經有中文譯本了。說白了這是個閒職。“或許我‘被’走後門了。”沈陳想。
月刊雜誌的工作大多都會積到發行前的一兩週來高效率地完成。沈陳來的這天正好是新一期《每月文萃》發刊後的第二天,她又是個新人,所以下午其實就是聽編輯室裡幾個同事聊天。他們的話題她不太瞭解,她也不是個喜歡參與的人,所以一直安靜旁觀。
五點整,編輯室的同事已經收拾好,準備關電腦走人了。李航出來的時候人已經走得差不多,沈陳拎上包跟在李航身後出了公司大門。
“你等一下,我去取車。”李航說著往停車場走去。沈陳無聊地拿手機上微博,這是她最近喜歡上的娛樂。
打開主頁,十分鐘前劉宗敏同學發了條微博:老闆說今天加班,大家都皺眉只有我微笑,知道這是爲什麼嗎?因爲我是老闆啊!哈哈!
沈陳無語,這傢伙真是無聊。想起他前天剛剛改了簽名:求戀愛。嘴角就彎起來了,他是她最不願傷害的人,他能走出來真是太好了。
“陳陳……”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她擡起頭。毫無預料的四目相對。一秒,這時間長河裡再普通不過的一秒,卻好像凝固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光。
他走近,站在下一級臺階上,與她平視。
五年後,他再一次叫她“陳陳”。這個稱呼曾經是他的專屬,五年前,他就那樣一遍遍地叫著她“陳陳,陳陳……”
“陳陳,我幫你帶了早餐。記得要吃。”
“陳陳,我的筆記你用完了沒?”
“陳陳,你沒帶傘吧?還好我帶了。”
“陳陳,吃一個蘋果吧,我帶了兩個。”
“陳陳,不要哭,我在這呢。”
“陳陳,陳陳……”聲音逐漸遠去,以爲抓不住了。結果又在耳邊清晰地迴盪……
所有的對話,以她的名字開始,然後是滿滿的關懷。要不是再見到他,沈陳幾乎忘了,她曾經也被一個人那樣寶貝過。
五年前那一個無風無雨的夜裡,她對他說:“白穆言,我們分手吧。”
然後,他說:“不,絕不可能。”
五年的時間,似乎不過彈指一揮。
如今,他又站在她面前,他喚她:“陳陳。”
李航開著車回來的時候,看到臺階上兩個人安靜地面對面站著,距離不遠不近,神情猜不出情緒。
“穆言,你怎麼過來了?”白穆言怎麼能不過來呢?他滿世界的尋找她,在餐桌上得知他表哥公司應聘者中有個叫沈陳的,還沒搞清楚性別就巴巴的讓他打電話去打聽,隨後知道是個女士更是巴不得馬上約出來一辨真假。
“走吧。”白穆言突然拉起沈陳的手,步下臺階。那樣的接觸並沒有想象中的突兀,反而有點熟悉。
五年了他不是沒有一點變化的,頭髮長了,留了時下在外國帥哥中流行的髮型。好像長高了,一身長風衣瀟灑倜儻。他是留學英國還是美國,她忘記了。
忍不住想要回頭,好像回頭就能看到當初的自己和當初的他。五年啊,都不再年少稚氣了。
“你載沈陳吧,我正好回去接下雨晴。”李航擺擺手,將車駛了出去。
紳士的將車門打開,待沈陳坐好才從另一側進入駕駛室。室內開著空調,微微的溫暖。他挨近,氣息朦朧說不出是熟悉還是陌生。沈陳本能地躲開:“我自己來吧。”快速地將安全帶扣上。他微笑,問:“想吃什麼?”
這句話像是已經熟悉地問過千百次似的。
她答:“隨便。”
“知道了。”也不知道他知道了什麼,車子平穩的開出去,然後他說:“你從來就這麼好說話,總是‘隨便’。”
他的態度令沈陳有些難以適應,到底是分別五年,爲什麼他還能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似的。
“白穆言……”好像咬到自己的舌頭,一開口就不知道怎麼說話。
“你……”白穆言的眼睛微笑著像兩輪彎彎的月牙,“你變漂亮了。”
這樣的讚美讓人無言以對,他也變得英俊了啊。但是真的要持續這樣的對白,發表對彼此五年來改變的觀察報告?
“白穆言,你到底要怎樣?我們……”
“一起吃個飯。”他回答的簡單,不再多說什麼,專心地開車。
優雅別緻的西餐廳,四個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林雨晴的形象在見到真人之後才鮮活起來,這個孩子氣的同桌陪她度過了一段難忘的時光。如今的林雨晴已爲人婦,在丈夫的呵護下依然調皮可愛著。在第一眼見到沈陳之後就給她來了個大大的擁抱,也就是在她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沈陳才發現她的大肚子。
“小心點。”李航在身後擔憂地提醒,倆個人的情意真是羨煞旁人。
“沈陳,我想死你了。”林雨晴的眼眼眶已經紅了,全然是久別重逢後的喜悅。反觀沈陳似乎太淡定了點。
這個可愛的同桌,是那個會抱著初戀男友爲昨夜忘記吃冰淇淋而大哭的女孩,是那個永遠吃不胖很義氣地將白穆言爲沈陳準備的早餐吃光的女孩,是那個穿著沈陳的髒校服卻能走出大牌範來的女孩……沈陳突然傷感自己差一點忘記了她。
“我也想你。”小心地扶她坐下,“看你過的很好,我很高興。”
“嗯,是不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指著身旁的老公介紹到:“李航,我老公。”
“嗯,知道了,他還是我老闆呢。”
“我結婚的時候一直找不到你,說好要是誰後結婚就做對方的伴娘的,結果……”說完轉過頭問自家老公:“結了婚的不能當伴娘是不是?”這句話把在場的人都逗樂了。林雨晴啊,你怎麼還是這麼可愛!
“不可以的。”沈陳說。
“哦……不過我很羨慕你和白穆言唉,你們竟然一路走到現在。”李航並不是林雨晴的初戀。
很多人感嘆自己最後牽手的人不是一開始的那一個,我愛的和在一起的人永遠不會是同一個。自始至終在一起的是多麼難得,所以令人羨慕。只是她應該誤會了,沈陳和白穆言已經結束了。
白穆言不再沉默,搶在沈陳前開口:“我們結婚一定會請你的,表嫂!”
林雨晴笑的開心。沈陳突然不想打破這樣的氛圍,於是閉口不言。
菜全由兩位女士來點,男士負責付款。原本沈陳以爲會是尷尬的前男女朋友見面現場,卻因爲有了林雨晴而變成了和樂融融的追思會,追憶已經遠去的高中時代。
出了餐廳,沈陳突然想要買一輛車了,因爲她不想被任何人送,然而此刻卻無法拒絕。“紳士”這個詞第一次出現在沈陳的字典裡,是在認識了白穆言以後。
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從她懷裡接過整整五十幾本的英語練習冊。高中時代,她當了三年的英語課代表。她第一次見到這麼奇怪的人,他說:“怎麼能讓女生做這種體力活。”她看他那一臉嚴肅的表情,想笑,但看在他的好意還是忍住了。他一路送她回了教室,然後才踏著上課鈴跑回自己的教室。林雨晴嘖嘖出聲:“那不是十六班的班長小白同學嗎?”
“小白?”這個可愛的外號後來跟了白穆言整個高中時代,不過沈陳是從來沒有這麼叫過他的。
這一次,兩個人的車裡,沉默橫亙。
第一個紅燈時白穆言率先開口:“這五年,你過的好嗎?”
“我們可不可以不要提這五年?”這五年,對沈陳來說,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不堪回首。
“我還不知道,你住在哪裡。”其實他是知道的,她在應聘時留下的地址,他還去過呢,車在她樓下停了半夜。
“139XXXXXXXX我的電話。”紅綠燈變換,白穆言急忙將兜裡的手機扔給後座的沈陳,“存一下你的號碼。”
沈陳並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集,今天就當是緬懷過去的愛戀,今天以後各不相干最好。但是當她看到他手機上閃動的壁紙時,還是聽話地存了自己的電話。他的最新款Iphone時尚的黑色機身上竟然嵌著那麼一張陳舊的壁紙——她的高中畢業證件照。
他解釋:“你只給我送過這張照片。”
是嗎,當初的她竟然把這麼醜的照片都送給他了!
“白穆言,你還愛我?”
“我愛你。”幾乎沒有考慮的回答,令沈陳措手不及。她後悔,爲什麼要問那樣的問題。
車不知怎麼停在了安靜的小路上,白穆言回頭看著沈陳說:“我沒有一刻停止過愛你。”
沈陳低頭,不敢看他。不用看,她也知道,此刻他的眼睛一定亮的像夜空中最璀璨的星子。就像當初他第一次向她表白,夜幕下的後操場,他揹著滿天星光說:“沈陳,我喜歡你。”
“那,你呢?”他問,“你愛我嗎?”
愛他嗎?
愛他?似乎不是愛。
不愛他?似乎……怎麼可能不愛。
沈陳被心裡頭的回答嚇了一跳。就算愛又能如何,他們已經回不去了。這樣煽情的對白,怎麼會出自她的口,她對他說:“白穆言,我們已經回不去了。”彼此都明白,再回不去的十七八歲的年紀和當初的愛戀。
“爲什麼?”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生氣地問。
“五年了,很多東西都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白穆言將她拉近,“你愛我,我愛你。沈陳你說,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