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是一個陌生的中年大媽。大媽先上下打量了一下沈陳,然後用那不大的眼睛死命往屋裡瞟。厭惡頓生,沈陳想要關(guān)門,誰料那大媽從身後甩出一個塑料袋子。“鄰里鄰居的,我自己包的幾個糉子,拿來請你嚐嚐。”沈陳本能的拒絕。對方卻不容分說將袋子往她手裡塞。看她那樣也不好再推卻,道聲謝一隻手接下那袋子。另一隻手握住門把手隨時準備關(guān)門。
“我剛搬來和女兒女婿一起住,有事大家互相幫忙啊。”大媽笑呵呵地問:“妹子你一個人住啊?”沈陳不知如何回答,又被她那一口一個的妹子弄的很是尷尬。大媽直接忽略掉沈陳臉上的表情,一錘定音道:“一定是跟老公住了,小兩口好啊。開始我也是不想來的,可是我那女婿硬要我來……”
“沈陳。”柯衍適時地叫了她一聲將她從大媽的沒完沒了中拯救。關(guān)上門,看到柯衍正操著手若無其事地站在玄關(guān)處看她。這個人哪裡是她老公!
“我看起來很像家庭婦女嗎?”沈陳習慣半開玩笑地和他說話,這是她琢磨出來的相處方式。柯衍身上那種莊嚴肅穆的氣場讓她開始真的無法和他發(fā)生肢體接觸,現(xiàn)在至少感覺兩個人親密了一些可以忽略年齡帶來的距離感。
對她的玩笑柯衍不置一詞,率先往臥室走去。沈陳緊隨其後,到衣櫃給他拿了套西裝。深咖啡色,上一季的高級定製,面料極好剪裁合身很符合他的氣質(zhì)和年齡。幫他穿上外套,白細的小手從衣領(lǐng)處劃過,擡頭看他。他又皺眉了。是不喜歡這套西裝還是不滿她不會打領(lǐng)帶?
沈陳心想:有多少人爭著爲你打領(lǐng)帶我不知道,但我就是不會打。
“衣服有什麼問題嗎?”隨便那麼一問,知道你老人家嫌棄了。真是資本主義的驕奢浪費啊,這衣服才穿過一次吧,難不成你老要扔?喜新厭舊!
沈陳從衣櫃旁的穿衣鏡中看自己,還是那樣年輕俏麗的面龐,身材依舊玲瓏有致。還好!目前的自己還不至於被他厭棄。
大手在她頭上一拍問:“小姑娘發(fā)什麼呆?”她回神,擡臉望他,滿臉是逢迎的笑容。
側(cè)身抱住她問:“捨不得我?”不知道他今天哪來的好心情竟然說這種話,平時不是完事走人,要麼假正經(jīng)地看財經(jīng)報嗎?家裡的財經(jīng)類報紙全是爲他定的,每天送來塞信箱裡。他不在時幾乎沒人看,她不感興趣。
“沒事出去走走,逛逛街買買東西。”放開她說,“再給你打點錢吧。”人走到門口用眼神示意她不要送。其實沈陳也沒打算送,做做樣子而已。他剛剛說要給她打錢,真是大方,她都沒開口呢。柯衍對她一向大方的,自打****她開始就每月按時往她卡里打錢,數(shù)額巨大。開始她也樂呵呵地花他的錢瘋狂地購物消費,後來真的沒了興趣花錢就少了。不自覺地已經(jīng)走到陽臺了,往下看正好看到他上車。今天是司機來接的,怪不得不讓她送下樓呢,原來是怕司機看見?
也是,***確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嘴角揚起一個自嘲的笑,沈陳轉(zhuǎn)身回到房間裡。面對鏡子裡微笑的女人,不由自己想起了沈君同,那個被指責破壞別人家庭的女人,她的母親。
她並不想重蹈母親的覆轍可是還是無可救藥地****。每每想起李雪當年的話她就忍不住自嘲,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李雪是白穆言的母親,而白穆言是沈陳的初戀。
白穆言,一別已經(jīng)四年了吧。
四年是漫長的,期間發(fā)生了好多事,其中包括外公去世,外婆重病,她自己出了場不大不小的車禍……
沈陳的姓名就是兩個姓氏的組合,“沈”是她母親的姓氏。陳字或許是她父親的姓氏。
沈君同是她母親的全名,名字正是因的“幾回魂夢與君同”這句詩。外公是個教書匠,給了她個好名字。正因的這個名字,和不知哪裡遺傳到的漂亮臉蛋,沈君同一度是某個圈子裡的耀眼人物,在當時是個很有名氣的交際花。濃妝豔抹,錦衣華服出沒於各種燈紅酒綠的場所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
沈君同先後輾轉(zhuǎn)徘徊於多個男人的懷抱,其中不乏已婚男人。但哪一個是她真正愛過的不得而知。二十五歲未婚生育了沈陳,在當時受盡冷眼和唾棄,連她父母都不喜歡她罵她不知羞恥,辱沒家門。
生了沈陳以後她靠積蓄和典當度日,生活拮據(jù)卻終日以菸酒爲伴。許多人來問過,也有人好言相勸要她說出沈陳父親的名字,但她只是笑而不答。沒有人知道誰是那個私生子的父親。有人問沈陳,可沈陳也不知道。
她只記得五歲那年見了他一面,透過磨砂玻璃看到有人朝她們家來,是個高大的男人。開始她並不知道那個人是她的父親。沈君同望了窗外一眼,就急急將她藏到裡屋的衣櫃裡,並且囑咐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要說話,更不能出來,否則就灌她喝酒。
年紀小小跟本不知道將要發(fā)生什麼,只是害怕,害怕母親,更害怕被灌酒。沈君同曾經(jīng)做過那樣的事,灌她喝酒,直灌得她酒精中毒差點死過去。從那以後她就怕得不得了,以前沈君同喝酒她還在旁邊哭著勸她,那以後只要沈君同拿起酒瓶她就躲得遠遠的。
躲在衣櫃里根本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麼只是到後來吵鬧聲逐漸移到屋裡,她聽到沈君同說:“想要親生女兒,跟你太太離婚啊。竟然不離婚就不要管我,讓女兒跟著我死好了。”初聽是父親要接走自己她好高興可聽到最後她又沉了心。
深陳十三歲那年沈君同因酒精中毒去世了,外公外婆來接她回去。她一身黑衣黑褲參加了母親的葬禮,外公外婆嘴裡咒罵著面上卻哭的死去活來,她沒有哭連看都不看一眼,心裡只是鄙棄外公外婆,覺得他們滿臉的眼淚都是假的,她不能理解竟然那麼不喜歡爲什麼又要裝作哭的那麼傷心。
當時她還未經(jīng)歷生活的波瀾,想不到很多年以後她也會在那個小墳頭前哭的聲嘶力竭。外公外婆的傷心並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對女兒早逝的悲痛,對自己的深深自責和對未來毫無指望的無奈。或許還有更多隻是已經(jīng)無法挽回了。
沈陳長到十七歲已經(jīng)擺脫母親的陰影。在人羣裡她看起來明豔美麗,又因爲成績優(yōu)異考上了重點高中,這使得知道沈家往事的人都閉口不談了,外公外婆也很欣慰。
知名的高中,美麗的少男少女,花一樣的燦爛年華。這好像是幾乎浪漫校園小說的寫作背景。苦命貧家女沈陳與善良富公子白穆言又是這樣標準的男女主角很自然地順應(yīng)了當下暢銷小說的發(fā)展潮流,早戀了。兩個都是校園裡的精英人物,一起學習,一起回家,一起在黃昏中散步,一起在月光下談笑。所有與青春有關(guān)的小事,所有與彼此有關(guān)的景緻,這一切都美得那麼不真切。
現(xiàn)實告訴我們大部分的初戀都沒有結(jié)果,早戀就更是必須被扼殺在搖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