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 什么?”
樂陽郡主聽到這句回應(yīng), 只覺得眼前一黑, 不敢置信地尖聲道,“你騙人!”
南陽侯, 一直寵愛她們母女的南陽侯,怎么會說出這樣無情的話?
他一向都知道的呀, 寧國公太夫人是那么討厭她們母女。
因她奪了南陽侯夫人的寵, 太夫人一向?qū)⑺曌餮壑嗅斕幹罂彀 ?
一切全憑老太太處置?
那豈不是將生死都交給了老太太?
她都死到臨頭了,他還在軍中忙什么?
這世上還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是, 侯爺就是這么說的啊。”這仆婦難得見到一貫雍容溫柔的樂陽郡主, 這位傳說中南朝的皇族竟然會這樣尖銳地叫嚷,差點(diǎn)兒叫她給嚇成瘋子, 此刻就覺得懷里這位郡主給她的金子很咬手了,磕磕絆絆地說道,“奴婢往侯爺?shù)能娭腥ィ顮斦O了,聽見家中有事, 只說老太太決斷, 侯爺趕不回來啊。”
她努力地辯解,見樂陽郡主這微微一怔,露出幾分哀榮容, 就退后了一步。
只是她多解釋了兩句,倒是叫樂陽郡主心中緩和了幾分。
看起來南陽侯并不知道府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也對,她不也是叫人緊密地探尋, 才知道阿妤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么?
南陽侯最近一向忙著差事,她也是早就知道的事兒,如今想來,南陽侯說憑太夫人決斷,卻不將決斷的權(quán)力交給南陽侯夫人,已經(jīng)是護(hù)著她了。
雖然心中自我安慰,可樂陽郡主的心里卻總是過不去。她忍不住晃了晃柔弱的身體,只覺得天下之大,竟沒有自己可以去討個公道的地方,一時茫然地退后,靠在了一旁的廊下的柱子上黯然垂淚。
這婀娜柔弱的模樣,就是那仆婦見了也不由在心中暗叫了一聲狐貍精,只是此刻垂淚給誰看呢?
南陽侯也回不來啊。
樂陽郡主心急如焚,只恨不能立刻將愛女給救回來。
“六姑娘呢?”她又急忙問道。
“仿佛是三公子走的時候?qū)⒘媚锝o關(guān)起來了,說六姑娘沖撞了他,還叫府中的下人圍著不許人去救她。”
這仆婦眼睛都不眨一下兒地將一口黑鍋扣在了林三公子的頭上。
“他怎么和阿蘿計(jì)較起來?也是,那丫頭一向輕狂,喜歡惹是生非,惹惱了三公子也并不是不可能。”
雖看似疼愛阿蘿,然而樂陽郡主怎么會真心愛惜阮氏的女兒,不過都是面子情罷了,平日里當(dāng)著南陽侯的面兒展現(xiàn)賢德也就算了,如今南陽侯不在,她心里還記掛阿妤,哪里還愿意理會阿蘿,帶著鞭痕的臉上就露出一抹厭煩來,冷冷地說道,“既然三公子叫她反省,那就關(guān)著她好了!”
若林唐能關(guān)阿蘿一輩子,她沒準(zhǔn)兒還拍手稱快呢。
誰會認(rèn)真地喜歡阮氏的女兒。
“奴婢明白了。”這仆婦急忙討好地說道。
她頓了頓,又殷勤地說道,“若六姑娘來求助,奴婢只說郡主想了法子想救她,可三公子鐵石心腸卻不肯放人。”
她這樣識時務(wù),樂陽郡主的臉上就露出幾分滿意,更何況她如今在府中行事總是束手束腳,這仆婦雖然粗苯,可到底能叫她有些知道外頭消息的辦法。
她就急忙擠出一個笑容來溫煦地說道,“你做事很合我的心意,日后你跟著我,我不會叫你吃虧的。”她將手腕兒上一個赤金紅寶的鐲子交給這仆婦,見這沒見識的仆婦眼睛都瞪圓了,傻笑著將手鐲往嘴里一咬,就露出幾分鄙夷。
“多謝郡主!”
咬過之后,發(fā)現(xiàn)這鐲子竟然是真金,這仆婦頓時就再給樂陽郡主跪下了。
見她被自己收買,樂陽郡主的臉上就露出淺淺的笑意,柔聲問道,“你可有辦法叫我出府?”
南陽侯不在府中,想來也不會知道南陽侯夫人膽子這么大,趁著他不在的時候這樣侮辱他的愛妾愛女,樂陽郡主若是傻乎乎地留在府中等著,只怕死無葬身之地。
她心中百轉(zhuǎn)千回,用力咬了咬牙,見那仆婦猶豫了一下,遲疑地點(diǎn)頭,頓時大喜。趁著此刻南陽侯夫人母子還沒有回來,她忙穿了一件十分素淡的衣裳,一件大氅將自己從頭遮蓋到腳,鬼鬼祟祟地跟著這仆婦從角門兒走了。
她無聲地跑了,南陽侯夫人直到晚上回府才知道此事,頓時氣得不輕。
林唐就覺得這幫女人當(dāng)真是麻煩,猶豫了一下,就慢吞吞地走到了阿蘿的院子去。
自從有了阿蘿這心機(jī)鬼,遇上事兒了林三公子都不愛自個兒動腦子了。
因樂陽郡主要表現(xiàn)自己的賢德與慈愛,因此阿蘿的院子還不錯,單獨(dú)的小院子精致中又帶了幾分詩情畫意,此刻阿蘿正手里提著一柄戰(zhàn)刀搖搖晃晃地站在院子里,香汗淋漓,一張絕色的臉因急促的呼吸與緋紅的臉頰,還有那泛起了水意的明眸變得越發(fā)嬌艷。單薄的裙子叫汗打濕了,露出了少女稚嫩柔軟的線條來。就這么一副活色生香的模樣,林三公子沉默了一下。
還真的蠻應(yīng)該去給皇帝當(dāng)寵妃的。
“看什么看,挖了你的眼!”阿蘿反手將一旁的披風(fēng)胡亂地裹在身上,橫眉立目,卻帶了一份英姿颯爽。
林三公子越發(fā)沉默。
從前沒有暴露的時候,還知道裝庸俗地挑著眉梢兒喊一句三公子。
如今暴露了,就要挖了他的眼珠子。
“給你。”將蜜蠟手串兒丟給阿蘿,見她警惕地看著自己,林唐簡直要被氣笑了。
“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你給我首飾做什么?”
不過這蜜蠟勻凈鮮艷,顯然是上品寶石,六姑娘決定收下,回頭給妹妹送去。
這世上還有如此好心沒好報的人么?
林唐肺都要?dú)獾霉钠饋砹耍﹄[忍別弄死這庶妹,干巴巴地說道,“你家小東西在長公主面前得臉,長公主特特兒只賞了她一人。她非要叫我給你帶來。”
見阿蘿一怔,絕色的臉上露出喜悅,卻沒有半分對妹妹能得到昭陽長公主青眼的嫉妒,林唐目光復(fù)雜地看了她一眼,就胡亂地往一旁坐了,垂頭皺眉道,“我過來問問你,樂陽跑了,你覺得她是不是去找父親了?”
若南陽侯回來庇護(hù)樂陽可怎么辦?
“父親是個孝子,處置阿妤是老太太的吩咐,父親哪里能反駁老太太的話兒。樂陽跟著父親十幾年,還能不知道這個?”
昭容長公主興師問罪而來,阿蘿就知道阿妤這回是一不小心翻了船,自然知道她得不了好兒去,見林唐愁得不行,橫眉立目的臉一變,幸福地將手串兒纏在自己雪白的手腕兒上,笑吟吟十分溫柔地坐在林唐的身邊壞笑道,“我教你說的話,你都說了吧?只怕容玉往后要恨死她了。”
林唐哼哼了一聲,見阿蘿笑得跟朵花兒似的,終于知道古人都真沒騙人啊。
美人有毒。
這阿妤跟阿蘿當(dāng)了姐妹,還大大地得罪過她,也當(dāng)真是倒霉到了極點(diǎn)。
前兒在寧國公府里的話兒,都是阿蘿教的,壞主意都是阿蘿出的,果然,阿妤就倒了大霉,看起來往后還得失去一個鐵桿兒的愛慕者。
容玉不由愛生恨,往后看見阿妤就往死里打就不錯了。
“只是這也太危險了。你說,若她當(dāng)場答應(yīng)了這門婚事,豈不是叫她得意了?”林唐決定跟著心眼子七八十個的庶妹好好兒學(xué)學(xué)。
這學(xué)會了一點(diǎn)兒,往后他還怕什么同僚之間的爭斗啊。
“容玉乃是長公主心愛的幼子,他真心喜歡阿妤,若看不清她是什么人,長公主越不肯,他陷得越深,總有一日,做母親的是倔不過自己兒子,還是要娶了阿妤。”
見林唐茫然地看著自己,阿蘿就柔柔地哼笑了一聲,笑容甜蜜溫柔,含著幾分嫵媚地說道,“只是你覺得嫁入長公主府是一件好事么?長公主厭惡透了阿妤,就算她做了自己的兒媳婦兒,這做婆婆的如何刁難兒媳婦兒,你會不知道?容玉那么傻,想刁難阿妤不叫他明白還不容易?阿妤若常常抱怨,男人時間久了,也會很煩的。”
折磨透了阿妤,不著痕跡地弄死她,這半點(diǎn)兒都不難。
弄死一個別家的女兒,和弄死自己的兒媳婦兒,自然是后者更簡單。
礙眼的玩意兒沒了,回頭再給容玉娶個自己喜歡的繼室也就完了,誰還記得阿妤。
阿蘿反倒希望阿妤嫁入長公主府呢。
那樣高的門第,長公主做婆婆,就算挨了苛待,南陽侯府也沒誰敢去尋個公道不是?
她笑得十分可愛,林唐越發(fā)垂了頭哼哼了兩聲。
“一肚子心眼子。”他嘆氣說道。
“難道你沒有受益不成?”阿蘿最煩這種道貌岸然,明明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貨了,哼了一聲就不耐地趕人道,“東西我收到了,你可以滾了。”
“你就告訴我樂陽去了哪兒。”
“滾滾滾!”
“去了哪兒?!”林三公子抱著柱子不撒手,怎么推都不走,大臉叫庶妹給推得變了形兒。
這么個厚臉皮,六姑娘也是敗了,她氣喘吁吁地松開手,見林唐得意地看著自己,就擺手說道,“必定進(jìn)宮求趙貴妃給她做主去了。她們這些南朝皇族一向同氣連枝,動了她,趙貴妃還能不跳出來?阿妤只怕也得被放出來。不過你也想想,她為了阿妤竟敢去找趙貴妃做主,忤逆老太太,丟了林家的臉,父親還能饒得了她?父親一向心高氣傲,一則家丑外揚(yáng),二則趙貴妃敢對林家家事指手畫腳,你看著吧,父親就算寵愛樂陽,這一回也指定不能饒了她。”
當(dāng)然,都是活該。
六姑娘就笑得嫵媚極了。
“這不能吧?”樂陽郡主傻啊?這不是自己將丑事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了么?
林唐不相信,然而阿蘿卻一語成讖,果然第二日,從宮里就傳出了消息,說是趙貴妃聽聞自己的便宜外甥女兒阿妤被責(zé)罰去跪經(jīng),只哭花期的女孩兒卻要凋零在清冷的家廟里可憐極了,哭著央求了皇帝。
做皇帝再富有四海也不能對別人家的家事指手畫腳,因此含蓄地將南陽侯請到了宮里詢問情況,等太夫人知道的時候,南陽侯已經(jīng)帶了皇帝的話兒回來。當(dāng)然,皇帝不會為了個庶女就去得罪太夫人。
他就是跟太夫人商量一下罷了。
“陛下說到底是當(dāng)初南朝皇族的血脈,若當(dāng)真刻薄,只會叫人想咱們是不是過于對南朝皇族嚴(yán)厲,恐生出不好聽的話來。”南陽侯就立在太夫人的面前干巴巴地說道。
他高大英武,威風(fēng)凜凜,一雙眼開合之間充滿了威儀,可是太夫人聽到這樣的話,卻無端生出幾分傷心來。
“難道我們還要供著她不成?”她看著這個出息卻不怎么聽話的兒子難過地問道,“不過是一個妾,難道我處置不得?樂陽這樣驕狂,竟然敢鬧得御前,都是你瞎了眼慣的!若我今日一退,日后她還不翻天?”
見南陽侯垂目沉默,無動于衷的樣子,太夫人就喃喃地說道,“你寵愛這一個,若她當(dāng)真賢惠,我也沒有話說兒。可是她的德行你也看見了,她生的那個更是不堪。我只問你,若你不是南陽侯,若她還是高貴的南朝郡主,她怎么會給你做妾?”
“母親。”
“當(dāng)初你一無爵位,二無功勛,卻愿意義無反顧嫁給你,為你生兒育女,操持家業(yè),為你孝順我的,只有你的妻子。那才是你該珍惜的人。都說糟糠之妻不下堂,可你……”
提起這些,太夫人的聲音就哽咽了。
“你的嫡女嫡子,性情模樣兒哪里不及阿妤了?你做父親的,又何曾疼愛過他們呢?”
見南陽侯沉默不語,太夫人就顫巍巍地擺手說道,“這些話如今跟你大概是白說,罷了,你愿意怎么著就怎么著吧。只是阿妤那丫頭,我決不能放她出來。陛下的話兒也不行。若陛下當(dāng)真心疼,下一道旨意,我自然不敢抗旨。可若陛下只說與我商量……”
她冷冷地笑了一聲說道,“既然只是商量,我就不必隨著陛下的心意了!”她頓了頓,本想勸南陽侯撇開樂陽郡主,然而此刻看見南陽侯的目光,卻心中莫名猶豫。
她兒子看起來十分平靜,可是卻似乎隨時都會傾頹了一般。
難道他就那么喜歡樂陽?
“兒子走了。”南陽侯迎著太夫人的目光微微頷首,沒有再為阿妤求情,轉(zhuǎn)身就走出了太夫人的屋子。
他走出門外,卻見屋子外頭是一片的春光明媚,此刻院子里正有一顆圓滾滾毛茸茸的胖團(tuán)子,頭上勒著一條漂亮的帶子,長長的在她身后飛揚(yáng),她咯咯地笑著,登登登地撇著小短腿兒,神氣活現(xiàn)地滾過來。
望向這里,她眼睛頓時大亮,叫道,“父親!”
她就圓滾滾地伸著小胳膊撲過來。
南陽侯一愣。
這顆胖團(tuán)子卻在此時越過他,撲進(jìn)了正走到他身邊的中年男人的懷里。
“我的乖女兒喲。”
不知啥時候走到南陽侯身邊的路人甲眉開眼笑地在弟弟平淡的目光里將胖團(tuán)子抱了起來。
“我的爹爹喲!”
胖團(tuán)子眼里都是她家國公爹,吧嗒一口啃在了他的臉頰上。
笑容明亮璀璨。
作者有話要說: 叼氣霸王票打滾兒飄走哇咔咔,合爪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