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這種時候,顧遊傾纔會想起,自己原來還是個魔門中人。
鑽骨決雖然只有築基七重的威力,但從陳風(fēng)痛苦瘋狂的表情中,便知其一定不好受。
那衝向顧遊傾的暴躁身影,只能通過怒吼,來分散痛楚。
顧遊傾那並不強大的靈氣,卻如附骨之疽,怎麼也剔除不去,除非他能夠挖開自己的骨髓。
淒厲的聲音讓李清慕聽著都覺得有些駭人。
這便是魔門與正道的差別。
他們主打的就是一個無下限,狠辣,怎麼致命怎麼來。
相比之下,手持長劍挽劍花,使劍術(shù)的陳風(fēng)就顯得像個小丑。
這是顧遊傾第一次正兒八經(jīng)與人戰(zhàn)鬥,他雖心中憤怒,卻也知不能掉以輕心。
哪怕有聖女在一旁守著,哪怕對方在激戰(zhàn)過後還被自己偷襲,那也是高自己一個境界的八品修士。
稍有不慎他也許就會翻車。
“白虹貫日!”陳風(fēng)大喊著正道門派那些華而不實的花哨劍招。
身形速度又快了三分。
長劍冒著白光,氣勢隱而不發(fā)。
顧遊傾的速度本就沒他快,想要提前躲開是不太可能的,只有等他攻來之時,用鑽骨決讓他露出破綻。
陳風(fēng)帶著必殺的決心,衝到顧遊傾的面前。
那鑽入骨髓的靈氣,已經(jīng)被他用自己的靈氣包裹住,隔絕了大部分的痛感。
而他身前那冷眼瞧著自己的男子,只是輕輕打了一個響指。
“呃啊啊!!”
只是瞬間,他體內(nèi)那本如柔軟蠕蟲一般的靈氣,突然變得堅硬起來,硬生生地往他的骨髓內(nèi)刺入。
彷彿就像有人拿著鐵錘,將一枚又一枚的鐵釘,砸入自己的骨髓之中一般。
那種痛楚,堪比大黎皇宮天牢的刑罰,非常人能夠忍受。
劇痛伴隨而來的便是瘙癢。
而且是那種源自於骨頭深處的癢。
咣噹,他手中的長劍在將要刺到顧遊傾之前,便掉落在地。
他伸手去撓,但如隔靴搔癢。
反而越發(fā)難受。
他瞪著憤恨的雙眸,死死盯著顧遊傾:“你……魔道妖孽!”
顧遊傾伸手,捏住了他的腦袋,狠狠往地面砸去。
地底大多都是夯土,堅硬無比,這一下給陳風(fēng)砸的鼻青臉腫。
“毀我宗祠?”
顧遊傾終於覺醒了自己的本性。
在黑風(fēng)嶺生活了十幾年,耳濡目染下,他又豈能是個真正的良善之輩?
對待敵人就該用最狠最殘暴的方式。
陳風(fēng)好歹是個八品,雖然被顧遊傾抓著腦袋摁在地上錘土的姿態(tài)不太雅觀,但說實話並未能夠?qū)λ斐商蟮膫Α?
痛自然是痛的,只不過比起體內(nèi)骨髓傳來的痛處,根本不值一提。
當陳風(fēng)再次擡起頭時,已經(jīng)鼻斷嘴歪。
但他漸漸已經(jīng)能夠忍受鑽骨決帶來的痛苦。
趁著顧遊傾再次發(fā)力之時,陳風(fēng)一把抱住他的雙腿,往外一拉。
顧遊傾失了重心,只得暫時鬆開陳風(fēng)。
而後者卻撲了上來。
失了長劍的陳風(fēng),選擇與顧遊傾肉搏。
這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在洗心池洗到身體都快要玉化的顧遊傾,身體素質(zhì)可不是一般九品能夠比擬的。
“毀你宗祠又如何?”陳風(fēng)忍著痛楚,瘋狂地笑道:“既然你見到了我那些師弟的屍體,我就不可能會放過伱!”
“區(qū)區(qū)一個九品也敢來摘桃子,正當自己是天命之子?”
“我呸。”
他揮拳,猛然向顧遊傾的臉部砸去。
然而,就在他蓄足氣力之時,卻突然瞪大了眼睛。
哇的一聲吐了一口鮮血。
血液全吐在了顧遊傾的衣物上。
陳風(fēng)雙眸失神,顫抖著身子,口鼻溢血。
此時,顧遊傾注入他體內(nèi)的鑽骨決,從骨髓鑽到了喉嚨位置,扎破了他的呼吸道與食道,血液一下子便涌入氣管,灌滿了整個肺部。
窒息,陳風(fēng)覺得自己像是溺水了一般。
大腦很快便得不到供養(yǎng),眼前變得漆黑模糊起來。
他終於害怕起來,害怕死亡。
“殺了我……你也不會好過……白鳥門不會放過你……”
咳。
血液從他的口鼻涌出。
……
顧遊傾將身上的陳風(fēng)屍體推開。
第一次殺人,他除了有些心跳加速,呼吸加快外,並沒有別的感覺。
也許他本就是一個根深蒂固的魔門弟子。
他嫌棄地脫掉身上的衣物,將其焚燒殆盡。
胸口傳來疼痛感,讓他不由得嘴角抽動。
見他似乎受傷了,李清慕忙來到他的身邊。
“你受傷了?”
“肋骨斷了兩根,沒大礙……”
“呼……”李清慕鬆了口氣。
只是斷了肋骨的話,休養(yǎng)幾日便能夠恢復(fù)。
她並沒有想到,以陳風(fēng)的實力,實際上並不能對泡過洗心池水的顧遊傾造成如此嚴重的傷害,他也只是恰好趁著這個機會,將這口鍋甩給了陳風(fēng)。
反正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他上前,將陳風(fēng)身上的鈴鐺、羅盤、以及一個劣等的儲物法寶收起。
看來對方確實很受白鳥門的重視,才八品便有了儲物法寶。
裡面有一些品質(zhì)還算不錯的丹藥,以及一些金銀。
這個等級的修士,身上自然不會有靈石這等高階的修行資源。
隨後,兩人將四具屍體焚燒,李清慕以土法將四人的骸骨埋在了地下。
之後便準備從宗祠的地洞處離開。
返回地面的路上,顧遊傾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問道:
“清慕會覺得我很殘暴嗎?”
“不會啊,他想殺你,你反殺他,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李清慕搖了搖頭。
“我是說手段,像不像他說的魔道妖孽?”
“遊傾不本來就是魔門中人?”
李清慕十分不解,她難道看起來是那種很迂腐的正道修士嗎?
她可不是,她的本性一樣低劣。
若非頂著個聖女的名頭,她也會不擇手段地將對方擊殺。
一如曾經(jīng)她不擇手段地讓自己活下來。
她纔不會覺得他剛剛那舉動有多殘忍呢,或者她與他互換身份,必然會做的比他更加決然。
“胸口怎麼樣?”比起那些,她更關(guān)心他的身體。
“小傷。”
“晚些我取療傷藥給你。”
“找綠竹要嗎?”
他記得聖女可是窮的叮噹響,根本就沒有療傷丹藥這種東西。
之前他找聖女借一些築基丹,聖女都得從綠竹那裡討。
與其說綠竹是李清慕的侍女,倒不如說是她的錢袋子。
可憐的小綠竹,分明知道那些被聖女借走的丹藥根本收不回來,也還得硬著頭皮給出去。
一聽顧遊傾說起這個,李清慕顯然有些不樂意了。
這傢伙真是的……
他以爲自己之前那麼窮,都是爲了誰啊?
還不是爲了某個讓自己愧疚一生的男人。
現(xiàn)在終於確認了他的身份,想要對他好,沒想到他居然這麼不信任自己的實力!
好吧,其實她也知道自己先前表現(xiàn)的太過寒酸了些。
畢竟儲物法寶內(nèi)的那些東西,都是她屯給顧遊傾的。
現(xiàn)在換了主人了。
只是她得找一個合適的理由,將那些東西交給他纔對。
不過……
寧紅綾對李清慕非常溺愛,各種好用的不好用的法寶都塞給了她,甚至還有一些昔年她換下來的內(nèi)甲之類的防禦法寶。
不僅如此,各色仙裙,羅襪,她的儲物法寶內(nèi)更是塞得滿滿當當。
都快被當成她的師尊當成專屬的換裝遊戲NPC了。
所以,雖然李清慕身上這身黑衣,已經(jīng)穿了好多年頭,內(nèi)裡的褻衣也是由綠竹打了好多補丁,但實際上她富可敵國。
只是這些玩意兒,若是交給他,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女子用品,他自然是用不到的。
總不能讓他戰(zhàn)鬥的時候穿自己的軟甲吧……
雖然她是不介意,但想必他一定是不肯的。
於是乎,這個一直給顧遊傾當成窮鬼的李清慕,終於不服氣地撅起了嘴:
“你莫要看不起我!”
顧遊傾笑,只當聖女在嘴硬。
只是一笑便扯到胸腔,疼的他直呲牙。
李清慕忙扶住他。
她看了看身後的宗祠,說道:
“靈牌已經(jīng)被毀,等明日我們再過來做一批新的吧?”
“……”顧遊傾沉默。
陳風(fēng)是死了,但他造成的破壞卻無法恢復(fù)。
他雙親以及親眷的靈牌,被顧奶奶祭奠了十四年的靈牌,被一炬燭火焚燒殆盡。
哪怕是重新再定做一些,也終究是物是人非。
甚至,他都不敢將這件事告訴顧奶奶,老人守在這裡這麼多年,便是因爲此地是她唯一的念想。
若是知道了宗祠被毀……
“只能如此了。”
李清慕雙手合十,對宗祠上的靈牌拜了一拜。
先前她是以外人的身份來此,但現(xiàn)在。
她希望可以親自祭拜他的父母,以及親眷。
以別樣的身份。
李清慕取出那老瞎道士說開過光的護身符,將其壓在了顧遊傾阿姊的靈牌下,希望能夠祝福那些陰間的亡靈。
兩人回到了白霞鎮(zhèn)。
路上碰見了正準備回屋的林喜人。
林喜人見到顧遊傾時,來自身體本能反應(yīng)似的露出了恬靜的笑容,可李清慕從他的身後探出腦袋後,她臉上的表情明顯變得僵硬了許多。
這麼晚了……阿遊和聖女去了哪裡?
而且阿遊的外衣也不見了……
還好聖女還是穿著好好的……
她知道自己不該問,便將這個問題藏在心裡。
在顧遊傾面前,她尚且還能保持鎮(zhèn)定,可當李清慕對她露出和善的笑容時,林喜人反倒是一下子慌亂了起來。
“阿遊,聖女,晚安。”
“早些睡哦……不要……不要玩的太晚。”
她破天荒的沒有與顧遊傾說話,只是道了一句晚安便匆匆鑽回了屋。
估摸著是躲了起來。
兩人雖有些疑惑,卻也未多想,一起進了屋。
而林喜人自然也聽見了兩人一起進屋的聲音。
再聯(lián)想起先前看見的畫面……
兩人之間的關(guān)係呼之欲出,她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也不得不接受。
“阿遊,果然還是與聖女那般優(yōu)秀的女子般配。”
像她這種女子,本就不該奢求那麼多的。
林喜人卷著被子,坐在牀頭,將腦袋深深埋進膝蓋。
明明應(yīng)該祝福阿遊的,可爲什麼,爲什麼心裡會有不甘心的情緒蔓延著……
隔壁。
這是顧遊傾的房間,李清慕還是第一次如此光明正大地進他的屋子,有些羞赧,也有些新奇。
顧遊傾取出戰(zhàn)利品,一枚鈴鐺,一枚羅盤,都交給了李清慕鑑定。
李清慕取過兩物仔細翻查。
先是鈴鐺,先前便已經(jīng)翻看過,如今仔細注入靈力後,她越發(fā)確認了自己的判斷。
“這或許是一件先天靈寶,或者是由先天靈礦製作的物件。”
“先天靈寶?”
“嗯,通常煉器師煉製的法寶,其運轉(zhuǎn)靈氣的路線,都是人爲銘刻上去的,而先天靈寶的意思是,它本身便能夠成爲靈氣的載體。”李清慕十分認真地科普道:“這是煉器師可遇不可求的煉器材料,因爲由它煉製而成的法寶,所有修士都可以使用!”
“很明顯,這枚鈴鐺只是由物理手段鍛造而成,雖然年代十分久遠,但並非法寶。”
顧遊傾聽懂了:“所以只是一個很珍貴的凡物?”
李清慕點了點頭,但也不確定,畢竟她也只是元嬰期:“以清慕當前的眼光來看,是這樣的。”
顧遊傾性質(zhì)缺缺,將鈴鐺收進了繳獲的儲物法寶內(nèi)。
李清慕看的眼角直跳,她開口提醒道:“遊傾……那枚聖地令,你不要放進儲物法寶。”
“它有溫養(yǎng)身體的功效,攜帶在身上對你有好處。”
“這樣?”
顧遊傾應(yīng)下,李清慕鬆了口氣。
繼續(xù)查看那枚羅盤來。
片刻後,她的臉色微變:
“這枚羅盤上面有某位元嬰期修士的神念印記!”
這意味著羅盤的主人,可以通過神念感知到羅盤的具體位置。
她暗罵自己江湖經(jīng)驗實在太淺,都沒想到這一層。
在殺死陳風(fēng)的時候,她就該出手抹去那一道神唸的。
而眼下若是抹去神念,反而會打草驚蛇。
“這枚羅盤交於我保管。”
顧遊傾點了點頭。
在確認完戰(zhàn)利品後,李清慕從儲物法寶內(nèi)取出一紅色的小瓷瓶。
那是寧紅綾給她準備的金創(chuàng)藥,七品以下只要不是重傷瀕死,都能夠痊癒。
她心想著,這東西是他的,用在他的身上,她應(yīng)該不算僭越了吧?
“清慕,那……內(nèi)服?”
“外敷。”
“那我自己來可以嗎?”
“不不,你的靈力太弱了,化不開藥力,清慕來幫你……”
……
宣城。
正似一隻大貓般,與三花小貓一起慵懶趴在桌上打盹的陸雲(yún)芝桌前,來了一魁梧的身影。
他敲了敲桌面,將陸雲(yún)芝喚醒。
“呵……”陸雲(yún)芝打了個呵欠。
三花小貓動作與她同步。
“有事嗎?懸賞那邊接……”陸雲(yún)芝指了指身後的懸賞臺。
對於這個打斷了她重溫那個羞臊夢境之人,她可沒有好脾氣。
魁梧男子沒有動,而是冷聲問道:
“我不是來接懸賞的。”
“那你來作甚?”陸雲(yún)芝皺起眉頭,有人敢來祓魔司找茬?
“我只想問問,半月前,完成了長興鎮(zhèn)降妖懸賞之人,姓甚名誰,所住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