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見林子言出去后,執起桌上的茶壺給林蘇揚的杯子滿上,嘴里說道:“下官知林大人極少飲酒,特地準備了成皋的上等新茶,不知大人可否以茶代酒與下官飲上一杯?”
林蘇揚猶自對剛才林子言的話心神不寧,因此也未覺有他,接過杯子說道:“同朝為官,柳大人無需客氣?!?
柳明忙擺手:“大人肯賞臉已是下官之榮幸,大人何必在意。來,我們一起預祝大人一帆風順!”舉杯相碰,林蘇揚將杯里的茶水一飲而盡。
“大人,不知此茶如何?”柳明小心地問道。
“茶暖脾腸,口齒留香,確是好茶?!绷痔K揚贊道。
“大人若是喜歡,何不多飲幾杯?”柳明提議道。其實林蘇揚并不十分喜飲茶,只有當情緒不順的時候才會偶爾喝喝,排解郁氣,現在正逢他心情煩躁的時候便不由得真的多飲了幾杯。
飲到后來林蘇揚就感覺頭腦漸漸昏沉,于是輕抬指尖揉了揉太陽穴,柳明見狀看似關心地問道:“大人莫不是累了,下官已準備了客房,大人可去休息?”
林蘇揚搖搖頭:“不用了,子言還沒回來,再等等吧?!庇诌^了一會兒,還不見林子言的身影,林蘇揚終于不住“砰”地一聲倒在了桌上……
林子言從房里出來后就對著立在門外的護衛隊首領問道:“怎么回事?”
首領低頭回答:“回統領,我們的馬不知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全都口吐白沫癱在了地上,恐怕不能再趕路了。”
“就為這事?”林子言有些不滿。
“屬下不敢。只是屬下到成皋走了一圈竟沒發現有賣馬地地方。所以前來請示?!?
林子言沉吟了一下說:“你去和縣令府上地管家說一聲。借十幾匹馬來。就說是朝廷征用。如果不夠。我會去問柳明打聽附近地馬場?!毙液媚翘烨擦舜蟛糠秩讼刃谢卦贫?。否則一時到哪里去找這么多馬?不過堂堂一個縣城竟沒有馬賣。說出去誰會相信?看來事有蹊蹺。得派人去查探查探。
“對了。你們都被柳明安排住在哪里?”林子言問道。應該不會太遠。這樣可以順便買些補給。
“回統領。在成皋郊外。”
“郊外?這么遠?”
“柳大人說城內住所不足。擔心打擾了百姓。就安排在了郊外?!边@柳明倒還挺會做官地。林子言暗自嘲諷。
“算了,有什么要買的你先計劃計劃然后趁今天買好了上路?!?
“是。”
首領走后,林子言想了想,不知哥需要什么,現在也不忙,何不快些把東西買回來?想到就做,反正他們吃得也慢,林子言一邊細想著林蘇揚大概要用到的物品,一邊朝大街上走去。當他把大包小包都在了房里后就匆匆趕回了宴席上,一進門才發現只有柳明幾人在那里對飲而林蘇揚卻不知所蹤。
柳明見他來了,忙起身說道:“林統領回來了。快坐快坐,下官正等著呢。”
林子言沒有回他,只急著問:“太傅在哪兒?”
“咦?統領沒有見到太傅大人嗎?”柳明故作吃驚地問道:“大人見統領你許久未回便出門尋你去了,下官不好阻止就……”
“你……”林子言開始緊張起來,一直都沒有看到他啊,“他往哪個方向去了?”
“這……下官不知。”
林子言沒再理會柳明又瘋一般地沖出門去,半遮掩的門內,剛剛還卑躬屈膝的柳明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
林子言把成皋都找遍了也沒找到林蘇揚,正準備發動郊外候命的人一起尋找,這時柳明拿著一封信跑來對他說:“這是太傅叫人送來的信,說是給統領你的。”他忙接過來打開看,上面正是林蘇揚的筆跡,寫著:子言,朋友有事求助,我和他離開了,你先回云都,遲些就來。勿念。蘇揚筆。
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他問柳明:“送信的人呢?”
柳明答道:“好像是一個大戶人家的仆人,送完信就走了,他說我們要找的人已經和他家主人離開了成皋,讓我們不要擔心。”
“柳大人,我還有事要處理就先回云都了?!辈坏攘髡f話,他拉過從縣衙牽來的馬就翻身上去往郊外趕。柳明卻在后面嘿嘿陰笑:想找到林蘇揚?等下輩子吧!
到了郊外和林一等人會合,商量了一陣便決定立刻回云都。雖然有了林蘇揚的消息,不過林子言總感覺有哪里不對,仔細想了很久才找到了其中疑點,林蘇揚從來不會在信上稱子言,他習慣叫自己言兒,還有落款一定不會是“蘇揚”而應該是“哥”,林子言暗自懊悔當時太過心急竟沒有細看。靜下心來認真回憶了整個過程,最關鍵的一個人被忽略掉了。想清關節,林子言不禁沉了臉:“糟了,中計!”
林蘇揚是在一陣輕微的顛簸中醒來的。視力還有些模糊,看不清楚所處的環境,隱隱感覺實在一輛行走的馬車上,因為他聽到了馬蹄的聲音。等到眼睛完全適應后他才打量了一下周遭,發現真的是在馬車上,不過是個無窗門鎖的牢籠式車廂。
比起平常的馬車,這個的空間要大上一倍有余,而且裝飾極為奢華,上等木質廂壁的四周掛著各代名家的筆墨書畫,每幅書畫間掛滿了長短不一的珍珠鏈子,珍珠顆顆碩大,發出瑩白的光,照得里面通亮。每條珠鏈都是完全用銀絲固定在壁上,隨著馬車的行進也不會相互碰撞。
對面車門的一邊,立了一個半大的柜子,柜子的門緊緊關著,看不見里面裝了些什么。車廂頂上留了不少碗大的洞,下面蒙了一層畫著山水畫的油紙,淡淡的天光透進來方可知還未到晚上。側壁與車頂的交接處又留了一圈約有半指深的縫隙,看樣子應該有暗板可以鑲上。
他又看了看身下,層層疊疊墊滿了極品南絲做成的綢被。據說這種綢緞極其柔軟,色澤光亮且可長久經火燒水浸而不毀損,制作工藝十分復雜,只有江南顧城的一家綢鋪可以生產,一年都不過十來匹,所以常常被作為供品獻給當今天子。記得去年林家也有幸得到順帝賞賜的一匹,還被林呈當做寶貝一樣小心地鎖在庫房里,連林蘇揚都未得一見。不過因為秦羽是公主,每年也可以從宮里勻出一些,所以林蘇揚一眼就認出底下這些綢子的來歷。
晃眼數過,足足有十層這樣的被子疊在一起,而且里外均是南絲,可想而知馬車的主人該是多富有。
看過這些,林蘇揚就開始思索究竟是誰把自己帶到這里來,又要把自己帶到哪里去。
仇人?他聯想到了先前追殺自己的人,從那次破廟的襲擊至今,他們似乎都沒再有任何行動,而這次……應該不會是同一批人,否則不會如此放心地留自己一人在馬車上??梢钥隙ǖ氖?,柳明和這件事有關,想起他那日一個勁兒地勸著喝茶,林蘇揚就惱自己為什么當時不多注意一下,如果多個心眼就不會出現如今這種情況了。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不過誰又能想得到小小一個成皋縣令竟有這樣的膽子謀害朝廷重臣呢?
既然不是仇人又會是誰?林蘇揚可不會傻到認為這只是一個誤會。絞盡腦汁想了很久,任他再聰明,此刻也理不清任何頭緒?,F在唯一可做的只有等,等抓他來的人自己出現。
林蘇揚坐在厚厚的綢被上,背靠著廂壁,閉著眼靜靜聽外面的聲音。除了馬蹄聲,其余什么也聽不見,馬車速度不快也不慢,很平穩,想來應該是行在官道上。正當林蘇揚奇怪為什么這么安靜時忽聽前面幾匹馬的嘶叫,車子驟然停住,慣性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往前傾。接著便聽見車門開的聲音。
門剛一打開,外面強烈的光線刺得林蘇揚的眼睛生疼,他瞇著眼抬起手放在了額頭上,還沒完全看清進來的人是誰就聽到一個聲音說:“怎么了,眼睛很疼嗎?”然后又聽見門被立刻關上。
林蘇揚猛地放下了手,緊盯著來人,帶著不可置信的語氣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