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歐陽鳳鳴才發(fā)現(xiàn),譚滔已經(jīng)把車停在路邊。
天色已經(jīng)大亮,旭日在東面的富士山的半山腰上,差不多是清晨八點左右。
“干嘛停下來?”
“我聯(lián)系了老木,把照片傳了回去,他已經(jīng)找到軍情局與國土安全局,正在通過賬目查找關聯(lián)信息。”
歐陽鳳鳴注意到,譚滔的神色不大好。
“還有兩件事。”譚滔長出口氣,說道,“老李已經(jīng)到達東京,范華東跟他一起,其他特種兵將在今晚撤離。”
“他們殺出來了?”
譚滔咬了咬牙,說道:“老唐死了。”
“什么!?”歐陽鳳鳴一下就跳了起來,撞到了轎車的頂棚上。
“突圍的時候,半數(shù)以上的特種兵陣亡。老唐跟巖崎智子在一起,老李親眼看到,他們被一堵倒塌的墻壁砸中。”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日軍調(diào)動了海上自衛(wèi)隊的驅(qū)逐艦,還使用了制導炮彈。炮擊來得很突然,根本來不及躲閃與隱蔽。”
“老唐不會死,他絕對不會死!”
“因為遭到日軍追擊,所以老李他們沒法停下來。不只是老唐,其他陣亡特種兵的遺體都留在了現(xiàn)場。”
“不,我不相信。”
“歐陽……”
“活要見人,死要見死,只要沒有見到老唐的遺體,我就不會相信!”
譚滔暗自嘆了口氣,他早就料到歐陽鳳鳴會有這樣的反應。
“不行,我得回去!”
“歐陽!”
“如果老唐沒有死,肯定被日軍抓住了,我得回去救他。”
“然后把自己也搭進去?”
“我欠他的,知道嗎?我欠他!如果不是我去找他,他已經(jīng)跟老婆去了新西蘭,正在為兒女降生做準備。”歐陽鳳鳴的情緒已經(jīng)失去了控制。“是我害了他,這都是我的錯,我不能就這么拋棄他。”
“我不阻攔你,但是你得聽我把話說完。”
歐陽鳳鳴掏出香煙,手在劇烈哆嗦著,試了幾次都沒能點燃。
譚滔接過打火機,幫他點上香煙,才說道:“事發(fā)到此,已經(jīng)過去了幾個小時。就算老唐還活著,也肯定被送走了。只要查明他的身份,日本情報機構就知道是我們所為,然后把他送往某個秘密監(jiān)獄。你現(xiàn)在回神戶,只是自投羅網(wǎng),不但無法把他救出來,還會把你自己賠進去。”
歐陽鳳鳴抽著煙,沒有吭聲。
“此外,你還會讓老唐的犧牲變得毫無意義。”
歐陽鳳鳴的眉頭跳動了幾下,譚滔的這句話說到了關鍵點上。
“我明白你的感受,其實欠老唐人情的不只是你,也包括我。當初,如果不是老唐,我早已迷失方向,脫離了這個團隊。”譚滔嘆了口氣,又說道,“老唐一直在堅持,而他堅持的目的是捍衛(wèi)我們的祖國。從馬尼拉一路走到這里,我們付出了太多代價,如果就此放棄,在最后關頭功虧一簣,你才應該自責,因為老唐的努力與犧牲都將失去意義。我發(fā)誓,如果老唐還活著,等我們完成了這件任務,我會跟你一起去尋找他。一年、十年、甚至二十年,我們肯定會找到他,把他救出來,像他當初去墨西哥救你一樣。只是我們現(xiàn)在必須把精力放在行動上。相信我,如果老唐知道了,他會讓我們繼續(xù)前進,而不是為了他走回頭路,更不會讓我們?yōu)榱怂艞壵麄€行動。雖然老李帶著范華東去了東京,但是他們兩個人對付不了巖崎光一,需要我們的協(xié)助。”
“你也認為老唐沒有死?”
“你說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歐陽鳳鳴長出口氣,說道:“開車吧,到前面找個地方,填飽肚皮再去東京。”
既然歐陽鳳鳴已經(jīng)想通了,譚滔就沒再羅嗦。
此時,李金明與范華東已經(jīng)到了東京。
李金明接到了木林森打來的電話,也就獲得了歐陽鳳鳴與譚滔獲取的情報,知道了巖崎光一的藏身之處。
只是,他們沒有立即采取行動。
木林森在電話里說得很清楚,歐陽鳳鳴與譚滔正趕往東京,等他們到了之后,再發(fā)起抓捕行動。
這里面,涉及到一個很敏感的問題。
李金明與范華東參與了神戶的戰(zhàn)斗,雖然成功突圍,但是沒人敢肯定,他們的相貌沒有被日軍拍下來。如果日軍在交戰(zhàn)的時候使用了攝像頭等設備,在查明了那些陣亡特種兵的身份之后,就會通緝突圍的人員。以巖崎家族的影響力,從日本自衛(wèi)隊與情報機構搞到相關信息不算難事。
木林森還為此專門提醒了李金明,到時候讓譚滔進入夜總會摸清楚情況。
在他們幾個人當中,只有譚滔沒有出現(xiàn)在三菱重工總部大廈里面,因此日本情報機構未必知道他的存在。
此外,這種滲透行動也是譚滔的專長。
李金明不是笨蛋,當然知道,只要他與范華東被認出來,巖崎光一就會逃走,至少會離開夜總會。歐陽鳳鳴與譚滔能夠獲得關鍵情報,卻未必能再次獲得關鍵情報,也就未必能再次找到巖崎光一的藏身之處。
現(xiàn)在絕對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為了保險起見,李金明沒有聯(lián)系在日本活動的情報人員,甚至沒有去找認識的熟人。
如果他們暴露了,那么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立即逃離日本。如果逃不掉,就得用最極端的方式跟中國情報機構撇清關系。要是讓日本當局抓住把柄,別說幫助薛震遠在談判中掌握主動權,不把談判搞砸就是好事。
還好,東京的基礎設施還沒有完全恢復,電力供應時有時無,市區(qū)內(nèi)很混亂,有很多地方可供李金明與范華東藏身。
兩人就藏在銀座區(qū),那家夜總會附近的一棟寫字樓里。
在歐陽鳳鳴與譚滔在高速公路的休息區(qū)里吃方便面的時候,唐旭宸與巖崎智子駕乘的轎車也在這條高速公路上。
唐旭宸已經(jīng)適應了傷口的疼痛,還填飽了肚皮。
只是,對兩人來說,搞到一部衛(wèi)星電話比搞到一臺能發(fā)動的老爺車,以及兩套合身的衣物困難得多。
就算日本是發(fā)達國家,也不可能人手一部衛(wèi)星電話。
和平時期,除了情報人員與特種兵,只有少數(shù)人會使用衛(wèi)星電話,比如海員,或者是經(jīng)常做跨洋旅行的商人。如果在國內(nèi)活動,哪怕是在國內(nèi)的航班上,也完全沒有必要使用衛(wèi)星電話。
現(xiàn)代化的信息社會里,只要是人類經(jīng)常活動的地方,肯定有手機基站。
離開神戶后,巖崎智子帶著唐旭宸去了一座小鎮(zhèn),找到了一名開診所的醫(yī)生,獲得了一臺老爺車與兩套衣物,還有一些方便食品。可惜的是,那個被巖崎智子救過一命的中年醫(yī)生沒有衛(wèi)星電話。
其實,他們可以首先去大阪。到了中國領事館,就能聯(lián)系上木林森。只是,這要耽擱大約兩個小時。
唐旭宸沒有耽擱時間,決定直接前往東京。
到了東京,可以去大使館。更重要的是,巖崎光一也去了東京,而且不會在東京長期逗留。
按照唐旭宸的判斷,巖崎光一前往東京,只是想當面向日本首相說明情況。在控制了大局之后,他就會離開東京。也許會回到神戶,也許會去別的地方。只是,絕不會參與跟薛震遠的談判。不管怎么說,巖崎光一只是一個平民,沒有資格坐上談判桌。他的目的是要掩蓋真相,更不能拋頭露面。
必須及時趕到東京,及時找到他,不能耽擱半點時間。
結(jié)果就是,駕車上了高速公路后,一路就沒停歇。因為唐旭宸有傷,所以一直是巖崎智子在開車。
利用這個機會,唐旭宸睡了一覺。
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合眼了,加上流了太多的血,早已疲憊不堪。
在他醒來的時候,已是上午十點,而且來到了東京郊外。
大約半個小時前,巖崎智子駕車離開了高速公路。
核爆炸之后,為了維持秩序,日本當局采取了緊急措施,對東京實施軍事管制,只準市民離開,而要進入東京,得接受軍警檢查。巖崎智子沒有冒險,畢竟唐旭宸大腿上的傷一眼就看得出來。
“醒了?”巖崎智子把一瓶礦泉水遞了過來。
不得不承認,她很會照顧人,特別是男人。
接住礦泉水,唐旭宸坐直了身子。“這是在哪?”
“東京郊外,高速公路上有檢查站。”
“還要多久才到?”
“快了,最多一個小時。”巖崎智子看了眼手表。“不過,道路很暢通,也許四十五分鐘就能到。”
唐旭宸點了點頭,擰開瓶開,狼吞虎咽的喝了幾口。
“你打算怎么處置他?”
“在做完必須做的事情之后,由你來處置他。”唐旭宸看了巖崎智子一眼,說道,“他不是殺害巖崎次太郎的元兇,不管怎么說,他都是巖崎次太郎的祖父。當然,如果你覺得殺了他會好受一點,我不會反對。”
“我不是殺人狂魔。”
“相信我,復仇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巖崎智子微微一愣,說道:“你有過類似的經(jīng)歷?”
唐旭宸苦笑了起來,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
“你這樣的人,應該不會為了某個人復仇吧?”
“我是什么樣的人?”
“這……”
“沒錯,我跟你不一樣。只是,我也是人。”唐旭宸長出口氣,說道,“我曾經(jīng)為了一個女人,花了兩年的時間去尋找與除掉仇人。可是當這一切都過去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即便手刃仇人,也沒有半點快感。當我想明白之后,才相信,人不能為仇恨而活著,那不是我們活下去的動力。”
“那是什么?”
“一些更美好的東西。”
“比如。”
“你愛的人,愛你的人,還有子女、親人、朋友等等,包括更高層次的東西,比如民族與祖國。”
巖崎智子沉默了,她不想談論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