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噌噌……
楚江童腳點墻體,躍上樓頂。空曠的樓頂,唯有嗚嗚的北風和殘雪之上的竹排印痕。
暗算者,就是從這樓頂擲下那十幾塊竹排的,一塊塊竹排,如矛戈般投擲而下,迅猛而準確,可見這“人”的功力非同俗輩。
仔細搜尋雪地上,只有一些雜亂的腳印,因為混亂,辨別不出鞋碼。或許,他臨撤走時故意將腳印踩亂,顯然,這暗算者欲要置自己于死地,應該是蓄謀已久。
幸好自己聽到那從天而降的竹排風聲,才躲過此劫,若是這十幾塊竹排,擲向的不是自己而是爸爸,后果將不堪設想。對手是人還是鬼?為什么不露面?難道是一個自己熟悉的人或鬼?
躍下樓層,逐個房間搜尋一番,什么也沒有。
節令到了冬至,夜長晝短,俗話說:冬至當日回。
冬至吃餃子,村里不時傳來剁餃子餡的梆梆響聲。過去,人們吃餃子像過年,現在,過年都不想吃餃子。
日子好了,平時吃的與過年沒什么兩樣。不過,節日仍然在履行著一種淡淡的團圓氛圍,雖然,這團圓與“吃”關系不再太密切。
小歲歲家,也在剁餃子餡,聽見這響聲,便讓楚江童有種難以表達的快慰與放心。終于,這個并不起眼的小節日,點燃了他們的團圓向往與美好憧憬,看上去,是他們在慶祝節日,其實,是冬至這個小節日在向他們祝福!
楚江童進了院子。
小歲歲還沒放學,歲歲媽正在院子里剝蔥,鬼丈夫姜志雄則用心地剁著白菜心兒。歲歲媽找出他原來穿的毛衣毛褲,還有一雙新買的皮鞋,他投入的忙活著,額頭上浸出潮乎乎的汗液,看上去,與陽間人沒什么區別。
他的臉色漸漸黝黑,不再慘白,眼角的紅,也悄然隱退。剛理過發,顯得挺精神。
歲歲媽讓楚江童進屋:“江童小弟,在這里吃餃子啊!不準逃走!”
楚江童笑笑,“我是大肚羅漢,一次一鍋蓋不夠,我來看看志雄大哥!”
姜志雄放下菜刀,往下擼擼毛衣袖口,沏茶遞煙,聊了一會兒。
他說:“今年冬天就不出去了,來年,我得出去找份工作,什么活也能干,別看我生前體弱多病,現在很棒!”做了個屈臂動作,眼睛盯著自己的肱二頭肌,“我是一家之長,必須掙錢養家糊口!”
楚江童悄悄望著他,總把他看作教師,好像現在他仍然在職。
回到現實中,一股惆悵漫上心頭,他生前為人師表,收入穩定,為鬼之后,卻要面對重重生活壓力,打工掙錢。
楚江童點點頭說:“志雄哥,你的想法挺不錯,有什么困難,告訴我一聲,沒有跨不過的河!”
姜志雄對他無限感激,是這個比自己小了好多的年輕人拯救了自己,讓自己重入陽間,自己眼里,他是個當之無愧的大哥,“江童,謝謝你,永遠都表達不了……”
楚江童擺擺手:“志雄哥,這是哪里話?心存大道,步入光明,還要感謝你呢!正義大道,漫無邊際,多保重!”
辭別姜志雄,還沒到山上,眉月兒便迎來。
Wшw● тt kǎn● ¢ 〇 “怎么啦?眉月兒姐姐,有什么事?”
“小佳荒病了,哭鬧得異常厲害,怎么哄也哄不住!還有……”
楚江童眉頭抖顫:“你說什么?小佳荒的頭上生出兩根角,走,去看看……”
小佳荒正哭著,楚江童剛過來,立即不哭了,抽抽搭搭的,望著楚江童。
老婆婆驚奇地說:“這孩子,哭了都一天一夜了,你看,你一來,卻不哭了!奇怪!”
楚江童去找了一根桃條,圍著小佳荒抽了幾下,然后將桃條投進火堆。
小佳荒的頭頂果真冒出兩根牛角一般的東西,雖然還不太明顯,可已經泛白,如同青石刻的一樣。
佳勃憂心地說:“這要是頭上生角,豈不是畜類的樣子,倒不如把他丟棄算了!”
眉月兒瞪佳勃一眼:“佳勃姐姐,這種話只說明你此時心煩意亂,我們不去與你計較,小佳荒長成什么樣子,并不要緊,我們是鬼,形體再怪異,也無所謂啊!”
佳勃不再言語,散亂的目光,從來都不正視楚江童,躲躲閃閃。
楚江童似有所察,料到佳勃心里定有什么難言之隱。奇怪的是,前些日子,小佳荒每當看見楚江童,目光中便充滿一種冷淡與陌生,今日,卻不同,老是揸著雙手,欲要讓他抱一抱似的。
佳勃有一搭無一搭地說:”你看這孩子,今天卻賴上楚江童了,去吧!讓叔叔抱抱吧!”佳勃雙手擎著小佳荒,遞過來。
老婆婆正在一邊,來來來,我先抱抱!
佳勃不依:“老婆婆,就讓小佳荒去找楚江童吧!你看多喜歡他……”
楚江童剛伸出手來,即將接住小佳荒的一剎那,他的手機響起來。楚江童趕忙走去古柏樹后,接了電話。
是滕倩云打來的,她欲言又止,一定有什么事。
楚江童有點緊張:“滕倩云,到底有什么事?不會是上次采訪我的那點破事吧?還是老公出軌,或是你爛杏出筐了?”
“呸呸呸!你小子凈胡說八道,我確實有難處,有空你過來一趟吧!算我求你了!”
“不去,求也不去!除非先說出什么事來!”
“楚江童,這件事非同小可,你不來幫我,我肯定完了!”
楚江童吐出口香糖:“好!我很快便到!”
滕倩云住的樓區很時尚而年輕,綠色濃郁,彰顯時代霸氣。
楚江童來的正是時候,滕倩云的紅色轎車剛剛回來。幾日不見,她變化很大,眼青從濃妝中鉆出來,看來沒睡好。
“怎么啦?滕倩云……”直到此時,楚江童才感覺到剛才與她開玩笑有點過,“告訴我……”
滕倩云說:“走,去家里再告訴你吧!”
楚江童說:“在車上說吧!不上去了!”
滕倩云便急急說來,“這幾天夜里,總是夢見卓越的二嬸陳鳳嬌,一閉眼,她就站在我面前,起初我不太在意,后來,我害怕了,媽媽曾經與她很要好,奇怪的是,媽媽和我的夢竟然出奇地相似,她也夜夜夢見陳鳳嬌,你知道嗎?陳鳳嬌已經死了,好可怕,我嚴重失眠,都快崩潰了……”
“你丈夫呢?”
滕倩云態度很冷淡,若不是有人提他,她還真沒打算說:“離了,怎么,你還不知道?”
楚江童搖搖頭,“不知道!”
“雖然離了,我們經常見面,當然,除了不做那事,別的都敞開著,我和他觀點不同,那事,在我眼里象征婚姻,而他,則相反,因此,我們沒法再開始……”
楚江童感嘆:“你們結婚才不多時間?”
滕倩云則說:“不成功的婚姻,沒法計時,現在,我在戀愛中,這次,我學乖了,先同居再結婚,免得再引狼入室,黃鼠狼的‘狼’,他現在跟你朋友土地爺好上了!”
“怎么?他是……”
滕倩云撇撇嘴:“鬼知道,怎么那么多惡心戀?”
楚江童說:“你別總往心里去,夢就少了!有時你也太敏感了!”
滕倩云則反駁起來:“換做你,會嚇破膽,那個陳鳳嬌,一身鬼氣,妖艷撩人,她不僅在我夢中出現,有時還讓我出現幻覺!”
楚江童心里卻暗喜:如果陳鳳嬌在此露面,就證明她沒有被惡鬼捉去!最好是找到她!
他臨時改變主意,上了滕倩云的豪宅。
晚飯后,他想告辭,滕倩云說:“楚江童,我需要你今夜陪伴,不然,都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活到明天!真的,恐懼感,將我從物質與權欲中退出來,求生成為我此時的唯一目標!”
楚江童斜倚在沙發里,眨巴著好奇的眼神,對這個女人此時的表現感到震驚,看來,她是真害怕了。
滕倩云吩咐楚江童:“去!收拾一下桌子,將碗筷洗了,晚上泡著不吉利,地板也拖一遍,然后,我在這里等你看電視……”
楚江童不滿地說:“咱們分工,我拖地,你洗碗,如何?”
滕倩云懶在沙發里,“你別無選擇,大包!”
楚江童低下頭,“剝削階級,這么大的房子,拖地要半個小時!她媽的!”
滕倩云眼睛撇開電視屏幕,認真地欣賞他埋頭干活,丟掉的溫馨再度揀回,她被感動點燃,撲過來,踩著拖把,擁抱住他。
楚江童閉上眼,靜靜地說:“滕倩云,既然肯留下來,就把你當朋友,我們應該懂得欣賞,而不只是占有……”
滕倩云雙手一松,恍然大悟:“對了,我該控制,你有自己的心上人了嗎?”
楚江童認真地點點頭。
滕倩云很放松,因為他在,女人不喜歡孤芳自賞,再妍麗的瞬間,如果鎖在密室,只是自殘。
楚江童很懂地欣賞,高見雖然不說出來,棲于內心,也給她一份難得的快樂。
滕倩云若有所思:“楚江童,我最懷念的不是初中、大學……而是唯一的高中時光,那時候,你在班里最帥,而且有一股誠摯的壞,比那幾個學渣好多了,不過,我和你并列學霸……”
楚江童默默而聽,不加詳注,畢竟已成往事。
滕倩云抖抖手腕,“知道嗎?我想幫你,你的繪畫,若總是遵循著自己的路子,只能走向死胡同,下一期節目,我希望你走進去,有多少業余畫家,挖苦心思地希望成名,只有成名,才會讓你有錢,讓你的畫有‘價值’,為什么,你還那樣保守?”
楚江童拿起拖把,想再拖一遍,那認真樣兒,滕倩云恨不得踢他兩腳。
“楚江童,你是不是故意回避我的話,這樣很不好,知道嗎?上一次專訪節目,要花錢的,縱然這樣,人都擠破頭,你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