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廊恢復寧靜,白色布靴鬼已不知去向。當然畫廊內也被洗劫一空,跟日寇侵略掃蕩所不同的是——畫廊還在。地板上,留下一片片怪異的痕跡,很像用一團臟乎乎的抹布擦過一般。
墻上畫作幾乎所剩無幾,奇怪的是《眉月兒》畫作卻沒被帶走,至于那些畫框鏡匾,要么四周開裂碎朽,要么破敗不堪,怎么看都像爆炸現場。
“冰氣銷魂”不僅能凍裂畫廊內的木材、玻璃,連堅硬的墻壁也大受其損。
小巫蠻目光哀哀,似淚似泣。楚江童緊閉雙眼,腦海中姜志雄正在一步步向自己走來,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可是他一句話也不說,笑著與自己擦肩而過,身影在陽光下越走越遠,越來越模糊,漸漸消失于光影之中……不知不覺間,淚水滑下他英俊倔傲的臉頰,眉尖款款抖動,一種說不出的痛在這個年輕人的心間凝結。
陰陽幻覺相合不僅打不開冥門密碼,還白白讓姜志雄的鬼魂消失掉,小歲歲接下來的日子該怎么過?
“我有火蛇衣甲護身,那詭塘里的溺尸奈何不了我,小巫蠻你盡管放心,如果想消滅這些白色布靴鬼,要首先破了溺尸陣,否則別無可能!”
“嗚嗚——”小巫蠻抖抖腦袋,目光飄忽不定,很反對。一開始它就不支持。它去倒了杯水遞過來,心情異常沉重,可能對白色布靴鬼深有顧慮。
“不然,小佳荒和閻羅王他們就沒法救出來,相信我,總會出奇制勝,我已經有了部分功力,縱然戰勝不了它們,想傷到我也沒那么容易!”楚江童穿好火蛇衣甲,目光堅定,不容置疑。
冥門澗詭塘邊,夕陽余暉格外紅,秋風一縷縷襲來,仿佛薄薄的竹片刀。
小巫蠻拗不過主人,當然,它并非害怕,只是擔心楚江童的安危。它手持弓箭,箭鏃浸過朱砂,紅艷似火,聚在灰色箭囊中,如同林立的冰錐。再看它的身上,青色獸皮鎧甲,閃著幽幽光芒。這是楚江童用珍藏許久的腌制火蛇衣甲剩料為它所制。靈逸的身形,竟然威風八面。
“小巫蠻,好酷!你不要下塘,如果……”楚江童才想重復上次下塘前的話,卻被小巫蠻伸“手”捂住嘴巴:閉上你的臭嘴!
“嘿嘿!沒有……如果!只有成功!我不多說了!”楚江童與它擁抱一下,拍拍它肩頭。“提高警惕——”
砰——躍下詭塘,雙腳如飛,塘水并不曾沾濕鞋子。奇怪,碧水冥魂送出之后卻并沒有什么差別,難道麻壇古酒是打開自己靈悟之氣的瓊漿玉液?而碧水冥魂在自己體內只具有開發體能的功效?
如果,姜志雄的鬼魂真要附于卓任的冥魂之上,會出現什么結局?陰陰真能生陽?
選擇夕陽將落時下塘,他經過深思熟慮。上午,自身陽氣旺盛,入塘可能受損較重;下午,自身陽氣略衰,正好可以與塘中溺尸陰陽平行,若再發揮自己潛能,則更容易將其擊潰。通過上次搭救虎兒,發現溺尸有個弱點,它們的守護活動區域好像不敢離開詭塘附近,不然它們早去追自己了。
不過,上次入塘時,并沒有白色布靴鬼的影子——不會是各自守護不同領域吧?站在詭塘的水面上,這次沒選擇突襲,因此速度極慢,看上去像個悠閑的釣者。
夕陽灑在水面,一片火光紅。高空一朵朵白云飛逝而去,映在紅色塘面,紅白相襯,竟然美麗如畫。若非這一場廝殺,閑逸臨塘,心漫神弛,豈不是另一番心境?
奇怪,塘內異常清靜,先前的溺尸好像全都消失了一般。小巫蠻伏于塘堤,雙手握弓,隨時準備戰斗。楚江童偉岸的身影,如同一根直直的樹,在水面輕輕浮游,長發飄飄,目光清雋,款款衣襟被風卷起,獵獵作響。骕骦陰陽戟斜握身后,戟刃掃著塘面,閃著青粼粼的光芒。
塘心處依然平靜的出奇,唯有秋風拂動塘面,一層層漣漪輕輕散去。塘心處與邊沿并無區別,這就怪了,低頭向塘心水下望去,那巨型石棺仍然隱隱約約,穩穩沉于塘底,只是不再氤氳光焰,飾面花紋卻看得清晰。
楚江童沖堤岸上的小巫蠻招招手,然后突然一個騰躍倒立,戟入塘水,仿佛刺破了塘面,嗖——幾乎沒有多大聲響,便鉆入水下。
水下仍然沒有溺尸的影子,干干凈凈,水的清澈令人生疑,連一棵水草雜葉也不見,簡直比泉水還清澈。巨型石棺就在眼前,水跟氣似乎相同,只是阻力有別。楚江童后退幾步,猛然沖向巨型石棺,骕骦陰陽戟咔——扎向石棺的蓋合處,雖然這個位置和棺材其它地方一樣連一條縫隙也沒有。戟刃所擊,在水中發出沉悶響聲,石棺紋絲不動,再次猛力扎刺,同樣,石棺內毫無反應。
我靠——楚江童連續磕擊,石棺仿佛實心實體。摸出手電,向石棺照去。可惜,只照出一片石頭的光。在水下仔仔細細琢磨了半天,也沒打開石棺,這才探出水面。
不覺天色已黑,真不知自己在水下待了多久,岸堤上的小巫蠻,吹了一聲口哨,噢,肯定讓它擔心了。
“小巫蠻,我來了!”楚江童甩動長發,揮戟疾行,幾步便來到詭塘邊,小巫蠻一下竄起來,摟住她脖子,可把它急壞了。
“嗚——嗚——”
“啊!你說奇怪不,水下的溺尸全沒有了……”楚江童疑惑地盯著怪異的塘面,然后目光飄向塘頂的山峰,百思不得其解。
小巫蠻將小小的腦袋探下塘堤,仔細盯著,丟了幾塊石子下去,砰砰幾聲,很快恢復平靜。
“那些溺尸轉移了!”楚江童和小巫蠻在塘邊坐了許久,詭塘真像死了一般,塘邊的草叢里連一聲秋蟲都不叫,怪就怪在這里。無奈只好離開,此次行動的失敗,為原本就詭異無比的池塘更添了幾分難解之謎。如果那些溺尸轉移,白色布靴鬼又暫時不出現,小佳荒他們就生死難卜了。
這一夜,楚江童幾乎沒合眼。天即將亮時,他突然一骨碌爬起來,有股莫名其妙的煩躁,而且身體也狂熱難熬,坐也不是站也不行,小巫蠻颼地閃出來,驚恐地望著他,不知發生了什么。
“小巫蠻!我好像中邪了,離得遠一點,如果……如果我有什么異常,你就去……”楚江童氣喘吁吁,渾身乏力,狂熱感越來越強烈,仿佛身體即將爆裂,連話也說不出了。小巫蠻并沒有離開他,如此危急時刻,它急得團團轉生怕主人出現意外。楚江童一下撲倒在地,幾近昏迷。身體劇烈顫抖起來,汗珠滾下,不一會兒,地上便洇濕一片。小巫蠻伸“手”摸摸他的額頭,燙得跟火一般。
“嗚——嗚——嗚——”小巫蠻伏在他身邊,不知所措。
“啊……小巫蠻……認識你是我楚江童此生的榮幸!如果……”楚江童慘慘一笑,這兩個字不用了,畢竟小巫蠻最擔心那“如果”之后的內容,“……前輩,你要繼續活下去,幫我采集晨露,眉月兒一定會回來的……”
“哇哇……嗚嗚……”小巫蠻皺著眉頭,心思卻不放在楚江童的話語上,它在思慮如何救他。突然它奔去臥室拿來手機,學著楚江童往常的樣子,掃著手機屏。可惜它不認字,幸好楚江童將重要通訊錄中添加了來電頭像。當掃到尤尼斯的頭像時,它先望一眼楚江童,然后小“手”摁住她的頭像,怪了,頭像一動不動。楚江童勉強掙開眼,吃力地說:“你要打120嗎?”
“嗚!”小巫蠻擺擺手,突然撥通了。這時楚江童一聲慘叫,昏迷過去。
尤尼斯的電話撥通了,但是好久沒接,這個時間一般都在睡夢中。小巫蠻緊張地等待著,一會兒望望楚江童,一會兒盯著手機屏。
“喂,船長你有什么事嗎?說話呀?”尤尼斯急急地問道。
小巫蠻跳著腳嗚嗚哇哇叫起來。
“喂……喂……噢,你是……楚江童還是……”尤尼斯急了,抬高音量。
小巫蠻嗚嗚哇哇大叫起來。
尤尼斯握著手機,疾速穿衣下床。手機沒掛,她邊開車疾奔邊與小巫蠻通著話。小巫蠻仿佛看到了救星,靠過去,將臉貼近他的額頭,燙得厲害。這小家伙也不知從哪兒學來的急救知識,找來一塊濕毛巾,捂在他額上。
此時楚江童靜下來,唯有呼呼粗喘,大張著嘴,腹部起伏汗水急流,地上積了濕濕一片。小巫蠻密切觀察,生怕畫廊外此時再出現什么險情。它一會兒焦急地向畫廊外望望,一會兒雙手用力搓著,還不時看看墻上的表,時間過得真慢,尤尼斯也該來了吧!怎么這么慢呢?求你了!快點快點!
畫廊外靜悄悄的,它焦急的近似絕望。
“啊……啊……熱死了……快向我潑水……快……”突然,楚江童大喊起來,頭猛地挺起,臉色漲得通紅。
小巫蠻閃到他跟前,努力比劃著:自己剛剛打過電話,尤尼斯正在開車趕來的路上……楚江童已經神態恍惚,身體猛地在地上滑動起來,颼——竄出畫廊,眨眼間就不見了。
小巫蠻一看,傻眼了!
稍一愣,便飛快向古城河方向追去,剛追出不遠,又感覺主人“航線”有誤,沒往河邊去!于是便向冥門澗方向疾奔而去,主人會不會又去了冥門澗?
小巫蠻越追越懷疑,不對!他的速度再快也不至于這么快吧?天哪,主人去了哪里?它略作思索,還是去山上找老婆婆她們問問吧!一路閃奔。
老婆婆和佳勃都不在草房,只有喬闬還在墓地草房里睡覺。小巫蠻聽聽他的鼾聲——楚江童根本沒來過。
吼——突然,南邊山林里傳來一聲響亮的唿哨。
小巫蠻本能地跳起來,颼颼颼……向林間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