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中午,天已熱得人透不過氣來,一片廣袤的荒草野地,成羣結對的蛤蟆追著螞蚱,幾條青蛇在後面跟隨,一塊剛翻的土地前方,十幾個姑娘分成三組都拉著鐵犁。這是姑娘是方圓請過來給王金山翻地種直播沙稻的,一個個格外地賣力。
只是不見白玉霜來。昨晚她說過她要來的,還騎走了他的野馬。
在不遠處的龍爪槐下,漢嚮明作爲一個村主任,一邊喝茶一邊看著女人。他是方圓請來掌犁的把式。一趟兒地沒有犁完,他說太還潮,不如歇一會兒等馬。方圓一生氣,就帶著姑娘先幹了起來。
“姐妹們,休息一下。”方圓喊住了姑娘們,王金山也把鐵犁停下來抹去臉上的汗水。方圓把王金山叫到一棵樹後,輕聲說:“姐夫就那樣,別和他一般見識。他腦子進水了吧。”
王金山將馬鞭子緊緊握在手中,撇開漢嚮明說:“謝謝你,找了農具,還找了這麼多人。”
“對我方圓客氣什麼。開始困難了一些。本想借幾匹馬、請幾位掌犁的老把式,可人家不幹。我就用一傳十十傳百的方法請姐妹來。這不,連龜蒙山的蒙玉蓮、蒙香蓮也來了。野馬在,整地快一些,沒想被白玉霜騎走了,她什麼人啊!”方圓圓和王金山說話間,白玉霜催馬過來。她先下了馬,後背的藏槐花從馬背上拽下一個大包裹走來。
白玉霜來到漢嚮明跟前,氣喘吁吁地說:“漢村長也來了!你說你這妹子要幫人家,幫就幫吧,非請我不可。我哪能幹得了這個?她說,我過來喝喝茶,指揮指揮就行。”
“我可沒那閒心。我來看看,你看一大羣姑娘拉著犁,這風景多美!”漢嚮明不去看她,伸手要去拿茶壺。白玉霜意會他的意思忙著蹲下倒水,那白白的腿剛好露在旗袍外面。
方圓跑過去把白玉霜的小手推開,說:“別髒了人家的茶壺。人家是大村長。”
“慢慢騰騰地這時候來,是不是關在槐泉觀想金山啊?日紅大半邊了才起牀吧。”漢嚮明逗她。
白玉霜說:“我也不想來,可在這兒吃不飽,乞丐不如!”
漢嚮明又說:“你看人家這麼多姑娘天剛亮就下地了,就你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像是幫人嗎?”
白玉霜說:“看你男不男女不女的,還不如我呢。”
“我這是爲你好,讓你勞動練一身本領,滾一身泥巴,將來找個好婆家。”漢嚮明把茶壺放在地上,愛憐地望著旁邊那羣擦汗的姑娘們。
白玉霜哪管姑娘們在身邊,更肆無忌憚起來,她抓過茶壺一邊倒水,一邊對王金山和漢嚮明說:“我這五穀不分只會當餐飲的老闆,誰會娶我啊?”
“放肆!”方圓將茶杯扔了出去,厲聲威嚇:“白玉霜我警告你,你惹我也不灑泡尿看看自己!今後再這樣下去,是賣給地皮無賴折磨死,還是打發(fā)給要飯的餓死啊?”
“大不了回槐泉宮,誰願意在這兒受罪!”白玉霜也叫板了。
“回槐泉宮好啊!穿的漂亮,吃的香辣,睡得舒服,你走啊!”方圓見白玉霜站著不走,迅速奪過王金山的馬鞭向空中炸響。
白玉霜像是嚇著了,感覺到那憤怒地皮鞭像一條憤怒的蛇纏上她的腰身,旗袍被撕去了大半,白白的腿上綻出一條血痕,彷彿血蛇緊貼在上面。定了定神,那鞭子沒在身上,仍在方圓的手裡。
“你要幹什麼!”王金山的話像晴天霹靂,連身旁的小樹葉瑟瑟發(fā)抖。
“她就是貪圖享樂、懶惰渙散慣了!這臭毛病必須改!”方圓圓又要揚鞭子去催白玉霜,被王金山一把搶在手裡。
方圓據理力爭:“百姓的秋穀子都出苗了,我們墑都沒有整好。我好心好意地請他們。姐夫、白玉霜,我方圓請你們來是幫忙的,不是看風景說風涼話的。”
漢嚮明瞥了撇嘴譏笑著說:“我不信,就你們上百畝的荒坡澇窪地能整出來良田來。不如你們過來陪主任聊聊、喝水。過會兒,我村長親自下地張犁!”
“沒有王--八也喝湯!姐妹們,起來,開工了!”方圓招呼大家。
“行嗎?”王金山真得心疼這些姑娘們。
“王老師,你放一百個心。”方圓告訴他,大槐鎮(zhèn)的姑娘們是封建,不能和男人們一起吃飯,不能和男人們一起出外打工……但莊稼活兒哪一樣不必男人差,好多苦命的女娃十二三歲就挑起下地的膽子了。
“沒有那窩蜂照樣攪蜜吃。幹吧!”王金山將鞭子“啪”地一甩,響起一陣清脆悅耳的銅鈴聲,“叮——叮——”地響著,鼓動大家的耳膜。接著,野馬帶著汗氣味兒,像一片紅雲向跑了起來。
“姑娘們!幹起來!”方圓圓說著把汗津津的外面的褂子三下五除二整下,又扔掉鞋子,光著腳和半個身子下了地。姑娘們也照方圓圓的樣子,一身輕鬆地奔去了。
白玉霜在一旁鼓掌,漢嚮明在一旁觀看:襯衣藏不住半大個白饃,隨著她們的動作左擺右晃,碰著胳膊“啪啪”的響;卷著大半截的褲腿露著秀白腿隨著步子的邁進一開一合……一會兒滿身的汗水和泥漿看不清她們的模樣。
太陽過了晌午,姑娘們實在累了,餓了。方圓讓姑娘們休息,這纔想起忙著招呼大家?guī)只顓s忘了午飯。
“槐花!”白玉霜喊道,“都到樹下,準備吃飯了!”
姑娘們懶洋洋地來到樹下,藏槐花拉開包裹的鎖鏈,從中依次摸出煎餅、礦泉水,吩咐姐妹們,“菜卷在煎餅裡了,吃過了還有。”
“那是礦泉水,儘管喝!”白玉霜吆喝道。
王金山和漢嚮明也湊了過去,“有酒嗎?”“有!白老闆想著王老師呢,知道男人都好這口。”藏槐花說著將一瓶御河王打開,又開了兩瓶罐頭,說:“將就著吧。沒帶酒杯!”
漢嚮明貪杯一手拿一瓶罐頭,一手握著酒瓶先幹了起來;王金山開了礦泉水,正要喝,被跑過來的方圓一把抓過去扔了!
大家呆呆地望著方圓。
方圓說:“幹了一天的累活,喝涼水壞了肚子!”
“沒見過世面!”白玉霜又開了新瓶遞給王金山。
王金山左右爲難,說:“我和有的人一樣不喝、不渴。我耙地去,別曬乾起卡拉!”
“哼!”方圓坐在一塊石頭上,不吃也不喝,大姑娘們見方圓不用也放下了煎餅和水。
“我給你們準備了一身裙子,替王老師謝謝大家。”白玉霜說著讓藏槐花從包裡掏出一件件小的包裹。
“看著單薄,穿著漂亮、涼爽!”白玉霜說。
姑娘們癡癡地看著草地上的裙子,終於經不住這裙子的惑:有的把窄窄的裙子硬套在泥身子上,扭著難堪的屁腚,嘴裡不停地嘀咕;有的尖叫,有的喊再這樣下去一定會出事兒。
太陽把地照得霧氣騰騰的,王金山把怒氣全散在馬身上了,他甩開鞭子,鐵耙濺起的泥水塗滿了馬和王金山的全身……一塊偌大的水田,一耙又一耙,雜草和泥沙被翻上來,像蠶做繭一樣,細細密密地,從這頭延伸到那一頭,在人和馬的腳下整整齊齊地排滿了……
歇息的時候,王金山撫著被鞭子抽過的身子,馬甩甩頭用又大又圓的黑眸子瞅瞅太陽,等王金山把臉貼向它,它乾脆扭過頭,啃漂浮在水面上的雜草。王金山拉拉繩子,很愧疚地念叨:“對不起啊,把你一二天沒吃東西忘了……”
野馬無力地打著噴嚏,嘴不停地噘著,像是述說滿肚子的委屈邁著沉重的步子去旁邊吃草。
藏槐花從包裡取出三個玉米棒子遞到馬嘴。白玉霜在一旁笑著。
方圓笑著問王金山,“幫你整過了地,教我們識字吧。王老師。”
王金山不語決定先試探試探。
白玉霜見姐妹圍著王金山也晃著半大個**,湊近了說:“幫幫她們吧。”
王金山一聽這話就下定了決心,故意拖延時間,“等種了稻子再說吧。”
姑娘們都唉聲嘆氣的簇擁著王金山,光著半個身子挺著女人饃很渴望地望著王金山。
“放心去吧。”王金山說著去牽馬,剛到了田畦上,方圓圓舉著馬鞭緊追了過來,不分青紅皁白朝馬腚上就是一鞭子。
“你要幹什麼?”王金山大聲喊。
方圓圓毫不理睬,握著馬鞭指桑罵槐地喊:“打你這不近人情的野馬——看了騷媚子,心都給人家!”
“你說什麼?”王金山喊起來,“白玉霜也是來幫忙的,應該尊重一些。”
“在這‘雨天蛤蟆叫、旱田野狼躥’的地方,靠她種出莊稼?”方圓圓生氣地將馬鞭一甩,只聽啪地一聲,馬鞭子綻開,前端的鐵箍兒飛出了老遠。
“分工不同嘛!”
“你看人家多知道疼你啊!半夜擔心你來村委看看你住的怎樣?今天,給你帶來那麼多好吃好喝的。就忘了你的本分!別羨慕人家,你怎麼蹦躂也是一匹野馬。別讓人家哄了,給人家賣力。到時候下了湯鍋,別恨方圓沒提醒你!”方圓圓數(shù)落了一陣子,見白玉霜她們遲遲不願離開,順手去摸鞭子,卻是一條青蛇,嚇得臉色蠟黃。王金山竄上去,猛地掐住七寸,速地一抖,“啪”地甩了出去。
“這不是你來的地方。請吧。”王金山友好地想請白玉霜離開。
“別說一條蛇,就是狼來了,怎麼樣?”白玉霜喊道。
幾個姑娘一聽有蛇都嚇得把王金山重重圍住,十幾雙驚慌而質疑的目光看著他,把他當做護美的英雄了。
“哪裡有狼……”白玉霜摸起一塊石頭猛地拋出去,卻意外打在了野馬的身上。野馬像是失去了控制,發(fā)瘋似的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