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正以一副東道主的姿態(tài)，領(lǐng)著維倫參觀王宮。

早在幾個月前，他們就正式見過了面。諾亞也承認(rèn)，“哈恩·拉奈特”是他的化名，隱藏真實身份的目的不是欺騙，而是爲(wèi)了防止他的微服私訪引起太大的風(fēng)波。

但令諾亞很頭痛的，卻是時至今日，維倫依舊會“一不小心”把他的名字叫成“哈恩”。就算他成了攝政王，也是如此。

“?嗨，哈恩同學(xué)，不對，攝政王殿下，您有沒有給我安排房間啊？”

聽到這樣的話，諾亞覺得，維倫一定是在故意氣他。當(dāng)初在布里埃納軍校，維倫就用這樣的態(tài)度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

“這是當(dāng)然，”諾亞把不滿的心情壓抑在心底，臉上雲(yún)淡風(fēng)輕地說道，“你的房間，剛好在我的樓下——畢竟，住得近一些，方便咱們倆相互照應(yīng)，對吧！”

雖然我不能真正把維倫踩在腳底下，但是住在維倫頭頂上，同樣能夠讓我心情暢快。

對於他的提議，維倫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看他那副不假思索的模樣，諾亞竟然隱隱感覺自己又被坑了。

兩人相伴而行，沿著房間一側(cè)的樓梯，來到了城堡的露臺上。絳紫色的光芒傾瀉而下，把他們的影子拖得很長。

萊庇提亞的王宮坐落在丘陵之上，是整座城中除了星辰聖殿之外地勢最高的地方。站在露臺之上，浮空之城的風(fēng)貌盡收眼底——錯落排布的尖頂樓房，碎石鋪成的道路，以及浮島盡頭，飄在半空中的無數(shù)飛艇。

更遠(yuǎn)的地方，則是蒼茫的天際，厚厚的輻射雲(yún)層倒映著絳紫星光，給偌大的浮島鑲上了一條紫色的邊。

諾亞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了。每一次居高臨下地俯瞰這座城市，他的心裡總會萌生出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錯覺。

但維倫卻是第一次。

因此，諾亞緊緊盯著身邊這人的面孔，很好奇對方會做出怎樣的反應(yīng)。

“諾亞，你有過站在浮空之城邊緣，朝下邊俯瞰的經(jīng)歷嗎？”維倫的眼睛閉上又睜開，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諾亞心裡感慨道：這一回，他終於叫對我的名字了。

“當(dāng)我坐飛艇離開萊庇提亞時，確實做過這樣的嘗試，”諾亞點了點頭，“當(dāng)時我很驚訝——沒想到這些年來，我一直都住在這麼高的地方。”

想到這兒，諾亞心裡有些苦澀：他從出生到現(xiàn)在，鮮有離開萊庇提亞的機(jī)會；而在亞莉珊德拉女王登上王位之後，他更是被鎖在王宮裡，不得外出。

之前僥倖微服出宮，去了趟布里埃納軍校，也是因爲(wèi)對女王做出了分享諾亞一世傳承的許諾。不過好在女王把他提前召回，就沒有在傳承一事上追究。

他很感謝猶格·索托斯，如果沒有空間之鑰，他永遠(yuǎn)都不會擁有今天的自由。有些時候，權(quán)力與自由是等同的，難道不是嗎？

“是啊，”維倫沉默了很久，方纔迴應(yīng)道，“有些時候，站的太高也不一定是件好事兒，稍不留神，便會從高處墜落，摔得粉身碎骨。”

你是在說我嗎？

這是諾亞的第一直覺。隨後他想：維倫他是不是知道我簽署那道政令的用意了？

“只要站穩(wěn)腳跟，自然會安然無恙。”諾亞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之後的半小時內(nèi)，諾亞帶領(lǐng)著維倫，圍著城堡露臺繞了一圈，萊庇提亞的景緻盡收眼底，既有高大瑰美的星辰聖殿，也有密密麻麻的貧民窟。

當(dāng)走到一座塔樓的正下方時，維倫突然停止了前進(jìn)的步伐。雪白的信鴿從他們頭頂掠過，輕盈地停在了這座塔樓的窗口處。

“這裡就是著名的真理之塔吧！”維倫淡淡道。

“沒錯，”諾亞回答道，“它是‘賢者’詹姆斯二世的偉大發(fā)明，它使得歐羅巴王國的君王們就算身居宮內(nèi)，也可以聽到全國各地民衆(zhòng)的聲音。”

亞莉珊德拉女王當(dāng)政的時候，這座塔樓一直處在被封鎖的狀態(tài)。

諾亞用“空間之鑰”悄悄打開了它，隨後，布里埃納軍校學(xué)生們的信件鋪天蓋地而來，化作一柄鋒利的寶劍，給了女王致命一擊。

從那以後，女王開始變得精神恍惚，諾亞也因此有了給女王偷偷下藥的機(jī)會。

望著翱翔在天際的白鴿，維倫忽然提議道：

“不如我們上去看看？”

諾亞當(dāng)即反對道：“真理之塔，按照詹姆斯二世訂下的規(guī)矩，只有國王才能入內(nèi)。”

話音落罷，維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聲音聽上去不摻雜絲毫情緒：

“沒事兒，不急。咱們走吧！”

不急？你還真說得出口。維倫啊維倫，難道你真以爲(wèi)，你在這場王對王的戰(zhàn)爭中，勝券在握？

諾亞心頭咯噔一下。

他正要邁步朝前，卻發(fā)現(xiàn)維倫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的頭頂，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似的。

“怎麼了？”

不得不承認(rèn)，維倫的表情讓他感到有些惶恐。

“親愛的攝政王殿下，”維倫以調(diào)侃的口吻回答道，“我必須告訴您一個可喜的事實。現(xiàn)在，就連不懂事的飛禽，也已明白，您就是天命所歸——它們都忍不住以自己的方式，給您加冕了。”

鳥糞！該死的！

諾亞把手伸到自己的頭頂，果然摸到了一灘潮溼的東西！

他看到維倫靜靜站在一旁，絲毫沒有想要幫他的意思，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彷彿是對他最大的嘲諷。

“等等，我去洗洗，馬上回來！”

未等維倫回答，諾亞便三步並作兩步地離開了。實話實說，貴爲(wèi)王儲的他，還從未經(jīng)歷過這麼羞恥的時刻！

維倫留在原地，在紫色星光的照射下，他的身姿顯得修長而挺拔。

剛纔，他口中默唸咒文，通過念術(shù)把恐懼的情緒輸送給天上飛翔的鴿子們，造成了令諾亞窘迫不已的“鳥糞事件”，使其不得不在自尊心的作慫之下落荒而逃。

這是一個小小的玩笑，但也是他和諾亞之間的第一次對決。

不過最終，他獲勝了。

他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