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雁丘兩人因機(jī)緣巧合之下無意中打開了與山壁渾然一體的門。
本以爲(wèi)是一條機(jī)關(guān)重重墓道,不曾想?yún)s無間打開了六百年前發(fā)羌一族塵封於歷史的秘密。
這條墓門之後的甬道約三人寬。
當(dāng)那扇紅色的朱漆大門打開之後,甬道之上的鑲嵌的壁燈竟然全數(shù)點燃。
像是列隊整齊的士兵,在歡迎入墓參觀的客人。
雁丘想到自己這個比喻不覺得一陣惡寒。
想來定是因著那燈油之中加入了磷,門打開的同時,外部的空氣涌入,而墓室內(nèi)的溫度在瞬間升高,故而在須臾之間,壁燈之上的燈芯被磷火點燃。
她剛想回頭給殿下解釋,生怕這個對現(xiàn)代化學(xué)一竅不通的古代人,以爲(wèi)是鬼火什麼的。
只見鳳簫一臉不以爲(wèi)意,甚至連一點驚訝的神色都沒有。
雁丘不禁覺得有些無趣,問道“你難道不好奇這壁燈爲(wèi)何突然亮了嗎?”
鳳簫道“想來定是那燈油里加了磷火吧,否則如何能這樣快的速度就點著了。”
他說這話時,正全神貫注的看著牆壁之上的雕鏤之作。
雁丘悻悻,本來還想著在這個古代人面前展示下自己的驚世才華,讓這個化學(xué)小白對自己崇拜下,以便於以後撲倒……
哪想人家這一副見過大世面的樣子……
鳳簫笑著看著臉上神色變化如此之快,便知她在想些什麼,道“以前行軍打仗之時,曾遇見南疆蠻族的一些奇人異事,夜晚荒野之上亮起綠幽幽的鬼火,以達(dá)到驚擾軍心目的,後來被我拆穿了,才知道原來這世間竟然有這種東西。”
雁丘聳聳肩道“我還以爲(wèi)你經(jīng)常光顧這些地方呢。”
鳳簫不理會她的諷刺,指著牆體之上的壁畫道“快看這裡。”
兩人隨即行至一副壁畫前。
只見這牆壁兩側(cè),一側(cè)是用浮雕,雕鏤著許多喇嘛和佛像,有站著的,有坐著的,還有三頭六臂的,有的面露慈祥之色,有的則是兇神惡煞……
而牆壁的另一側(cè),則是以濃墨重彩所繪至的壁畫。
只見這壁畫宛如一副畫卷一般,平鋪於這面牆上,畫上所繪製的人物與盛唐時期敦煌壁畫有些相似之外。
有幾分飛天的元素與靈氣。
雁丘仔細(xì)的看著這副壁畫。
第一幅是一片荒漠,寥無人煙,接著像是過了許多年,這一片荒漠之上開始出現(xiàn)了綠洲,開始有了牛羊。
第二幅這片荒漠之上有了城池,開始繁華起來,熙熙攘攘的行人,馬車駱駝,偶有異裝商旅來到城中。
第三幅圖城池逐漸擴(kuò)大,範(fàn)圍也由之前一個小城擴(kuò)展到了很遠(yuǎn)的地方,小城的經(jīng)濟(jì)也開始發(fā)展起來,由之前的農(nóng)耕經(jīng)濟(jì),變成了以商旅貿(mào)易往來的爲(wèi)主的經(jīng)濟(jì)發(fā)展。
雁丘驚歎於這種迅速的社會進(jìn)步與變革,要知道當(dāng)代社會由小農(nóng)經(jīng)濟(jì)到貿(mào)易社會之間也用是百年的時間。
看那幅畫上的樣子,並沒有過幾百年,而是僅僅幾年之久。
第四幅圖像是城池裡的一處閣樓,又或者說是一個守領(lǐng)的住所,一個跪在地上的僧人,看他的打扮姑且將他稱做僧人吧。
像是遠(yuǎn)方來的傳教士,他正向高座之上的城主在講解著什麼,而城主的位置之上,竟然端坐著一個女子。
那女子輕紗寬帶,以紗巾蒙面,縱是如此,也能看得出她絕色的姿容,她似乎聽得很癡迷。
畫面一轉(zhuǎn),原本安逸的城中,忽然來了很多這樣的僧人,他們開始在這座小城裡推廣自己的思想,而城中的信徒也越來越多。
第五幅圖像是過了許多年之後,城堡似乎變了樣子,大街小巷之上皆供奉著神龕,四處可見的僧像幾乎是佔據(jù)了所有的街道。
而女城主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她開始有意的縮減這些僧人的數(shù)量,甚至要除卻城中一些激進(jìn)份子。
但事情好像脫離了她的控制範(fàn)圍,她被最初到來的那個僧人給軟禁了。
之後那僧人脫掉了自己的僧袍,換了上城主的衣服,拿起了象徵權(quán)勢力的手杖,開始組織起城中的信徒,向著周圍的小城兼併。
因著瘋狂的信仰與僧人出衆(zhòng)的才華,似乎沒過幾年,周遭的幾個城池皆歸入了他的麾下。
之後的一副圖開始有些模糊,亂七八遭,人像畫的像極了梵高大師的油畫有點抽象派的感覺。
雁丘實在看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便跳過了,看第六幅。
畫面又回到了女城主所居的地方,她的對面站著那個已經(jīng)改裝過的僧人,似乎以逼迫女城主交出什麼東西,那女城主不肯,僧人便將她關(guān)入了地牢。
而此時,那女城主身後的一顆樹上有一隻五彩斑斕的鳳凰,正冷眼看著這一切。
女城主反叛的力量給扔入了牢裡,她似乎很痛苦也很後悔。
而此刻的城外,已亂做一團(tuán)。
畫面一轉(zhuǎn),那僧人打開地牢的門,拿起劍直指著女城主的脖子,露出了兇神惡煞的嘴臉,或者說是那僧人脫去了人的面目,變成了魔鬼的臉。
而那女城主只冷笑著看著那化做魔鬼的僧人,指尖已隱隱發(fā)出淡淡的紅光。
再向後是女城主手上發(fā)出一道紅光,那道紅光直刺僧人的心臟,鮮血濺了一地。
僧人倒地之後,並沒有死,他古怪的笑著,看著女城主,手中忽然拿起一卷東西,在女城主面前晃了晃。
女城主露出絕望的神情。
畫面再一轉(zhuǎn),地牢中起了滔天的大火,而一隻火鳳從火海之中飛出。
變做城主的僧人,站在極高的樓閣之上,樓閣之下,密密麻麻的皆是信徒打扮的人,他們的眼睛是血紅色的,以瘋狂而崇拜的神色看著樓閣之上的那僧人。
只見那僧人指著天上那指火鳳像在說什麼,接著就有人拿著弓箭射向那火鳳。
火鳳被射中,落入了火海里,而它背上正是那女城主。
那女城主淒厲的指著那僧人發(fā)誓,只見天降驚雷,一下劈倒那樓閣,瞬間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將火熄滅。
第七幅圖是一片空白。
再向前走……
雁丘忽然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鳳簫趕忙上前問道“怎麼了。”
她驚訝的指著那第七幅圖,竟然一句話說不出來。
鳳簫順著她的指向望去,只見第七幅圖上,像是過了許多年,畫著一男一女,一女子正虔心的跪在一扇大門之前磕頭,而男子正環(huán)抱手臂,看著他,畫面一轉(zhuǎn),門開了,兩人正進(jìn)入了一個很長的甬道,正專心的看著這牆壁之上的畫。
他心中一驚一向冷靜疏離的眼底忽然涌起了一絲不可置信。
雁丘只覺得心臟砰砰的跳的極快,難道這牆壁之上的畫是巧合還是預(yù)言,她一時之間竟然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鳳簫低聲道“或許,是巧合……”
雁丘茫然點點頭,接著向下面看去,更是驚訝,畫上的女子正指著前面的極其華麗的棺槨發(fā)呆……
在她出神的瞬間,便聽到身後急促的呼吸聲,雁丘豁然轉(zhuǎn)身,這一看不要緊,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升到了頭部。
轟的一聲炸開了煙火。
這一路只顧著自己欣賞壁畫,不知走了多久,竟然到了主墓室。
只見這間不面積不算大的墓室正中央,放著一個金色琉璃的棺槨。
棺槨之上以硃砂填的墓文。
兩人走近一看,竟然發(fā)現(xiàn)那文字與入門之時的文字是一樣的結(jié)構(gòu),卻又有些不同,像是某種密語。
這個念頭一跳出來,雁丘便覺得心中一慌,爲(wèi)何她會有這種想法,難道是因著前世經(jīng)手的墓誌銘多了
雁丘轉(zhuǎn)頭尋問鳳簫“可看得明白這是何意?”
鳳簫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緩緩搖頭“這種語言與那墓門之上的發(fā)羌語有些不同,但是卻找不出哪裡不一樣,或許這是比門上的語種更早一些……”
雁丘不解問道“爲(wèi)何是更早?而不是同一個時期,按理說這種墓葬的壁畫與雕鏤看上去文明程度應(yīng)該很高,並不是像是文明初期的文字剛剛興起啊。難道是某種暗語,或者是密碼之類的文字?”
鳳簫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你……究竟是從哪裡來?”
雁丘的心咯噔一聲,看了一眼,正以探究的眼神打量自己的鳳簫,不覺得有些慌了神。
這傢伙今天是怎麼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說的那些話似乎有些太過超前。
鳳簫自嘲一笑“若非你整日在我眼前,我怕是要懷疑你……”
雁丘平復(fù)了下心情,想著終有一日是要坦白的,與其讓這傢伙不斷的懷疑和推翻,不如自己索性承認(rèn)了吧。
她清了清嗓子看著鳳簫的眼睛道“其實我是……”
話音未落,一聲極細(xì)微的輕響,自那棺槨之中傳了出來。
鳳簫忽然一動,擡手示意她禁聲。
緩步向著那棺槨走去。
雁丘聳聳肩膀道“是你不讓我說的,那你以後想知道我也不說了。”
她全神貫注的想著事懷,以至於並沒有聽到那聲音。
所以當(dāng)鳳簫跳了那棺槨之時,她著實嚇了一大跳,趕忙道“你、這是做什麼?”
鳳簫做了個禁聲的手勢,指了指那棺槨之中。
雁丘心中一凜,不覺得眉心輕蹙,她怔怔的看了那棺槨一眼。
只是這一眼,便覺得移不開眼睛了,只見那板頭之上的銘文,逐漸於眼前清晰起來,所有的筆畫開始脫離了那棺槨,於半空中飛了起來。
周遭忽然安靜起來,墓室之內(nèi)漸漸起了一層濃霧,她全神貫注的看著這些飛起來的字,全然聽不到任何聲音。
只見那紛飛到半空的筆畫,緩緩組成一個個她所能讀懂的文字,講述著這墓葬主人的生平。
大風(fēng)城,原來這座城叫做大風(fēng)城。
城中一女子,無意間得到一本天書,裡面所講述的是掌握時空輪迴之術(shù),但礙於天書之上的告誡,不得傳於外人。
於是她憑藉這種時空之術(shù),在短短的幾年之內(nèi)讓大風(fēng)城迅速的繁華起來。
只是這種時空畸形的產(chǎn)物終會被洪流所淹沒,沒多久,便有一個自稱是婆羅門西天傳教士的僧人仰慕大風(fēng)城的繁華而來。
他巧舌如簧,哄騙了女城主,得以在城內(nèi)傳教。
後來城中信徒越來越多,城內(nèi)的人們漸漸脫離了自己原有的生活方式,開始瘋狂的建神像,家家有祭祀神龕。
讓好不容易繁榮起來的大風(fēng)城,逐漸走向衰敗。
後來女城主再也無力拯救這座城,那僧人便趁機(jī)奪權(quán),將女城主軟禁起來,後城主被火鳳所救卻遭到她一心所繫的百姓的射殺,將她從爲(wèi)鳳的背上射下來。
最後她發(fā)誓自己的後代要生生世世以除婆羅門邪教爲(wèi)已任……
看到這裡,雁丘有些不解,這些言語裡,並沒有說過女城主結(jié)婚,有子嗣的事情,爲(wèi)何她會有這樣的誓言留下呢。
不知過了多久,那些組成的字跡又緩緩拆開,逐漸回到了棺槨之上。
雁丘只覺得有什麼人在耳邊呼叫著自己的名字,那聲音很熟悉,很有磁性,有些沙啞,聲音裡盡是擔(dān)憂……
她有些開心,這一定是個長的很帥的男人吧……
她想至此猥瑣的笑起來。
忽然耳邊一痛,她一個機(jī)靈的清醒過來。
還是剛纔的墓室,哪裡有剛纔的濃霧,只見鳳簫正死命的搖晃著自己。
她嘶的一聲,捂著耳朵道“你在幹嘛?”
鳳簫見她眼底清明放下放下心來,鬆了口氣“你剛剛中邪了。”
“中邪?”
她尖著嗓子問道“我剛剛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裡嗎?”
鳳簫低頭用下巴指了指,示意她向下看。
雁丘瞬間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只見她兩手死命的扒著棺槨,而上面的那一塊板已讓她扒開了縫隙。
她這纔看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麼,趕忙鬆開了手,眼底閃過一絲恐懼,問道“我剛纔在做什麼?”
鳳簫道“剛剛你趁我不注意跳上了棺槨,二話不說,便要開棺,我好不容易纔將你拉下來。”
雁丘再次驚的說不出話來,她嚥了咽口水“難道不是你先跳上去的嗎?”
鳳簫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我何時跳上去了?”
他這話一出,兩人瞬間一驚,只聽得一陣轟隆隆的聲響。
那道被雁丘迷濛之中打開的縫隙,忽然緩緩向著後方劃開。
兩人都是見過大世面的,雖然心中有些恐懼,但此刻反而冷靜不少。
沒有亂動,只是靜靜的看著那縫隙越來越大,露出了棺槨裡主人。
瞬息之間,只見那板已滑到過一半,裡面靜靜的躺著一個女子,那女子面上戴著半個黃金面具,身著青絲綺羅,膚若凝脂,脣如點珠,竟然如生人無異。
鳳簫忽然呼吸亂了下,他驚訝的看著那棺槨中的女屍,又復(fù)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雁丘。
方纔緩緩道“你有沒有覺得她很眼熟。”
而雁丘早已驚呆,其實早在那棺槨中的人露出衣服的那一刻,她已經(jīng)開始震驚了,因爲(wèi)這這墓主的服飾,竟然與她生前在西南邊陲所發(fā)現(xiàn)的那墓葬主人所發(fā)現(xiàn)的一樣。
只不過那東西並沒有現(xiàn)在這樣保存的如此之好。
她至今仍然記得,那個被複原過後的女屍,與自己的長相竟然絲毫無任何差異。
雁丘只覺得呼吸一滯,全身的鮮血似乎都倒流到了腦中,這些前世的回憶似乎都在遇見這棺槨的一刻,方纔如過電影般的從大腦中濾過。
她恍惚間想起,在前世在西南那座不知朝代墓葬發(fā)掘前,曾無數(shù)次的夢到一個看不清楚臉的女子,在她耳邊呼喚著“吾兒今且歸,吾兒今且歸……”
而在那之後,她便莫名其妙的被槍擊落湖。
到了這個時空裡。
而今日見到這女城主的生平,竟然生出些許同情之意,甚至有些難過……
難過……,她會何爲(wèi)難過。
雁丘只覺得面上一涼,擡手一抹,竟然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