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一直有人處心積慮的等著這一天。
手上傳來尖銳的痛,一輕骨裂輕響,雁丘起身,踩著他的手踏過……
接著有人上前來用鎖鏈將他索好,扔進囚車里。
這場還未開始正面較量的戰(zhàn)役,便以這種奇特而古怪的方式結(jié)束了。
荊州駐城外的大營里,衛(wèi)徹已清醒。
他已聽玄林留下的人說了昨夜之事,故在他們回來前便安排人在營帳外候著,見三百騎兵進營后,立刻稟報。
所以當雁姑娘親自坐在囚車頂上押送著鳳玦回營帳時在,便見衛(wèi)徹早已在營內(nèi)守著,見她進來,神色嚴肅,命侍從退下……
至于兩人說了些什么,無人得知。
眾人只知道衛(wèi)將軍自雁姑娘出來后,便命人在營帳外架起了巨大的鐵鍋,在里面添滿熱水,咕嚕咕嚕的冒著熱氣。
就在眾人以為是為了擊退叛軍而犒賞三軍時,負責去潼關(guān)接收糧草的參將半路返回了。
雁丘坐于下首的太師椅上,靜靜的打量著眼前這個年逾三十的男子,有些清瘦,額角有一道淺淺的疤痕,笑了笑,這人,正是那日給自己傳遞消息的士兵……
她當即不敢再多想,若是這人是奸細,隸屬哪一方,那么是否是同盟會中出了問題,那桑姨……
那副將似是沒想到她也會在此,眼神淡淡一瞥,便恢復鎮(zhèn)定。
衛(wèi)徹面色蒼白,嘴唇干裂,死死的盯著眼前這人,片刻方沉聲道
“劉沼,事已至此,你快從實招來吧”
被稱為劉沼的男子干笑一聲“將軍讓我說什么。”
“說你如何出賣兄弟,說你如何勾結(jié)叛逆!今日若不從實招來,便是要大刑伺候了。”
衛(wèi)徹本就因?qū)傧屡炎兌┡騽倓偰且簧ぷ樱|及了傷口,生生咳出一口鮮血來。話音未落,皆著有,幾名士兵上前,將今晨的那幾名副將帶出來,一并連來往通信的信件扔在地上。
“與我無關(guān)”
劉沼看了眼,不再作聲。
衛(wèi)徹無奈,抬眼看了看雁丘,他擅長的是行軍布陣,作戰(zhàn)殺敵,如今讓他審問自己的同袍戰(zhàn)友。
“你以為你不開口,便定不了你的罪,你以為憑借你先天的那點優(yōu)勢,能救得了你?”
雁丘起身看了一眼劉沼旁邊的那個已經(jīng)瑟瑟發(fā)抖的前鋒營副將,對他身后的侍衛(wèi)道
“脫干凈,扔鍋里吧”
那瑟瑟發(fā)抖的男子,突然一躍而起,因驚愕恐懼神情扭曲的臉上溝壑縱橫。
先是霍的回頭,見劉沼淡然無事,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并沒有給他求情的模樣。
“劉將軍,你當初是怎么答應(yīng)我的?”
他本然而起,一怒之下拔出身邊那羈押他士兵的刀便往劉沼脖子上砍去。
眾人不想這種情況下還能引起驚變,駭?shù)内s忙上前奪刀,雁丘一腳將那欲砍人的副將踹翻,踩在他的胸口俯視道
“在老娘面前,耍花招沒用的,浪費口舌也是沒用的,充硬骨頭更沒用,因為我除了會水煮,還會清蒸油炸紅燒,保證色香味俱全。各種死法都讓你嘗試一遍。”
那副將臉如死灰,瑟瑟發(fā)抖,當即指著劉沼道“他是五……”
話音未落,便見那男子臉開始扭曲融化,口吐白沫,渾身顫抖如觸電一般,不過片刻,便倒地不起。
就在眾人驚駭?shù)耐瑫r,那名叫劉沼的男子突然哈哈一笑,那笑聲如尖利的猿嘯,震耳發(fā)聵,忽然他臉上的皮開始脫落,像蛇蛻皮一樣,白花花的,格外惡心人。
衛(wèi)徹此時大喝一聲“他不是劉沼!”
此時雁丘已將那柄玄色長鞭甩出,直直勾著那人脖子,大力一揮,徑直砸向營帳外的那口大鐵鍋里。
只聽“滋拉”一聲,那鐵鍋里的人開始劇烈的扭動,濺起滾燙的水花,險些燙傷身邊幾人。
不過片刻只見那口巨大鐵鍋上開始浮上雪花般的碎皮,一層一層如泡沫一般。
鐵鍋中男子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你、你、怎么會。”
雁丘冷笑一聲“閩南蛇人,因皮膚與生理構(gòu)造特殊被有心人所利用,不畏懼任何嚴刑拷打,是天生細作之材,你們將聲息控制的出神入化,隱匿功夫也很牛叉,不但心性堅韌,心志更是堅不可摧。所以落到一般人手里定是拿你們沒辦法。
可是你忘記了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雄黃。
所以為了讓你現(xiàn)出原型我特地查了一夜的資料,方才發(fā)現(xiàn)往往是最簡單大家才容易忽略,既然是稱為蛇人,那么便與蛇有關(guān)的東西都用上試試吧。”
那劉沼匍匐在熱水里剛一張嘴便發(fā)出“咝咝”的聲音,以眾人雙目可辨之勢,他的舌頭尖端出現(xiàn)分岔。
鍋里那人艱難的扭曲著身體,由開始的劇烈掙扎,隨著水溫的加劇,與泡沫皮屑的增多,開始慢慢歸于沉寂。
此時只聽得木柴發(fā)出的滋滋啦啦聲響與鐵鍋里水的咕嚕聲,徐徐有一股酸臭的氣體飄出,有些新兵因受不了那味道早已開始干嘔。
約莫半個時辰,鐵鍋底的那人不再翻騰,火滅后,眾人方才上前查看,只見那口鐵鍋里堆積滿滿的碎掉的蛇皮,有大著膽子的,上前用劍一撈,便挑出一段通體金黃的長約十尺的蛇身子,順著那蛇身而起的連接處,竟然是一顆如人頭大小的蛇頭,頭顱早已被煮化,只是面部表情依舊還在,赫然便是劉沼死前的神情。
原來清晨一早得知情報網(wǎng)中出奸細的同時,雁丘便懷疑了昨日送信之人,她讓玄林找來當?shù)乜h志,才找出蛇人的資料來,方才想出這種辦法。
遠處有重甲鏗鏘之聲,便見玄林自遠處營帳而來,身后帶著幾名意欲逃竄的士兵,有人手里還拿著包袱。
她遠遠看了一眼,便起身告辭,有些事情不屬于她該知道的范圍。
“你為何不去審問那些奸細?”
小五在她身后顛顛的跑著,試圖跟上她的速度。
“那不屬于我該管轄的范圍,跨行政區(qū)域管理姑娘我不感興趣。”
“什么叫跨行政區(qū)域”
“就是各掃自家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可是我……”
“我昨日給你的內(nèi)功心法讀的如何,一月后來給我比試比試。”
小五立馬不再作聲,乖乖的跟在身后。
荊州城內(nèi)別苑,雁丘一進門便感覺到一股殺氣。
她當即一把將小五推開,翻身躲過對面直沖而來的招式,那片緋色身影將軟劍舞的風聲水起,隱隱有鶴戾之聲,招招直逼雁丘要害。
雁丘唇角一彎,當即也不敢放松,使出渾身解數(shù)迎戰(zhàn)
劈,掃,砍,攻
五十招
一百招。
雁丘終于得空,足尖虛抬落在屋頂,無奈看了一眼對面的女人
“我說,桑姨下次見面能不能換個方式。”那緋色衣衫的女子正是月余前消失的她的保姆保鏢啟蒙老師兼半個陪練的桑梓。
桑梓笑笑,將軟劍收起,贊賞道“不錯,不錯,有進步,再練上幾年估計我都不是你的對手了。”
雁丘哈的一聲跳下來,伸手攬過她的肩膀“我還以為你是來追查手下的細作呢。”
桑梓嗔她一眼,將她的爪子拍掉“你不是已經(jīng)給我處理了嗎?”
話音未落,雁丘似想到了火急火燎的拉著她進了鳳蕭屋里
“我記得你醫(yī)術(shù)不錯,現(xiàn)在有個人需要你救……”
“呃……”
逆光里,有兩人相對而坐,一人著玉色寬大長袍,略帶些蒼白之色,斜斜依靠在窗下,單手執(zhí)黑棋。
一人背對而坐淺紫色衣袍無風自起,兩人聽到門外聲響,鳳蕭淺淺一笑,向她招了招手
“過來”
雁姑娘屁顛屁顛的跑去,上下打量一番,眼睛瞪的賊圓,滿臉不可置信
“他把你治好了,真的好了?”
鳳蕭似有些虛弱“是,好了。”
兩人相視一笑,接著便有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你怎么沒把那煮蛇人的湯給他帶一碗回來,倒掉多可惜……”
“……”
雁丘瞬間便因那人的話語嗅到了好不容易剛剛忘記的酸臭味道
“若是先生覺得可惜,大可現(xiàn)在去趟,說不定還能吃上肉呢。”
鳳蕭盯著桌面上的棋局若有所思的落下一子。
她作干嘔狀,瞬間覺得胃部翻騰,那條被挑起來的帶著酷似人頭的蛇身仿佛又出現(xiàn)在面前。
羅迦不經(jīng)意回頭,見門口處站著的桑梓,眼睛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
“今日就不打擾殿下休息,改日再戰(zhàn)吧。”
他起身伸了伸懶腰,行至門前稍稍一頓,頃刻便離開了。
桑梓自進屋后便一直不曾言語,見羅迦出去后,方才道
“你且休息吧,我出去一趟”
遂拉著跟在身后的小五關(guān)上了房門。
雁丘張大了嘴巴,因為剛剛那句話竟然不是桑梓對她說的,她指了指鳳蕭
“別告訴我這才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媽?”
鳳蕭無聲一笑“她是我姨母。”
雁丘驚愕“你母親姓喬,她姓桑,別告訴我她是你七姑家三姨的二舅媽家的姨母?”
“不是,她是我母親的親妹妹,本名喬榛。”
雁丘指了指門口方向,此刻的心情已經(jīng)不能用翻天覆地來形容了,轉(zhuǎn)身便要去出追問,認為自己幼小心靈受到了傷害,十二年的照拂受到了欺騙……她要去問清楚原由。
“我需要找她聊聊!”
這特么太戲劇化的人生了。
剛跨出一步,便感覺手臂上大力傳來,順勢跌進一個懷抱,有淡淡的茵犀香,有淡淡的草藥香,像是躲進了一床充滿陽光的棉被里……
某人剛一抬頭發(fā)表抗議,便看進了一雙幽深的眼眸
“我,唔……”
有溫熱的微苦自唇間蔓延,靈舌如魚般攻城略池,步步探入,帶著濃烈的渴求意圖探尋藏于水晶宮之后的芬芳。
轟的一聲腦中似有煙花綻開,便覺一陣眩暈,漫天繁星點點,清風朗月之下,恍若臨窗楊樹葉子嘩啦作響,帶著黃昏春雨后的微暖濕氣,那舌如隨風入夜,潤物無聲。在輾轉(zhuǎn)探尋之后有灼熱的呼吸噴薄于耳后,她覺得有些癢便是這般一躲,耳垂被被含住,似要驚愕跳起,奈何被結(jié)實的扣在胸前,那般酥酥麻麻的感覺自耳垂輻射,像弱電流一般傳遍身體每個末梢神經(jīng)。
“還疼嗎?”
肩胛骨上有輕微觸感,那人小心翼翼的試探,生怕傷了她一般。
她先是點頭,仿佛想起什么,又接著搖頭,換得頭頂那人沙啞一笑,拍了拍腦袋。
午后,初春的暖陽自西窗照射進來,透過那薄紗的窗,倒映梨花暗影點點,斑駁光影里,那人眉目如畫,若有蒼白的眼底如脈脈春水,似疼惜似憐愛的看著懷中那女子。
“真是個執(zhí)拗的丫頭。”
“嘿,我哪里執(zhí)拗了,是她欺騙我在先!”
頭頂那人似幽幽一嘆,雁丘隔著他的下巴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
“不要去問姨母,她自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你為何會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不希望我們之間因為有什么秘密而產(chǎn)生隔閡,你看,便是如此一個小不可言的身世,便能惹得你如些動怒……”
她眨眨眼睛,想著這十二年是她從未問過桑姨的來歷身份,當然也是她從來沒想過這些東西,若說欺騙倒還算不上……
“聽說你為了救那孩子,差點被玄林下令射殺?”
他語氣淡淡聽不出任何情緒,然此話聽在雁丘耳中卻隱隱帶一股酸意
“那什么,是神棍他說需得用心頭血方才可救你,什么都不問便我殺了小五,所以、所以,其實也還沒那么嚴重了?”
頭頂那人不語,腰間的力似有些加重,片刻問道“若真是如此,你會如何?”
雁丘一怔,這算個什么假設(shè)性問題,老娘不媳婦掉到水里救誰?
“若真是如此,我會親自動手,然后把自己的命還給他。”
“哎喲”
某人羞憤的捂著屁股,臉紅的如某種動物的臀部一般,她惱羞成怒一蹦三尺之高
“你、你、你干什么!”
鳳蕭看著對面美人臉色由淺紅到深紅再到醬紫色,層級轉(zhuǎn)變明顯,梯度變化有序,想著這平時皮糙肉厚刀槍不入的丫頭竟然還真有心虛的時候,像是抓住老師弱點的調(diào)皮學生一般開心。
“下次現(xiàn)讓我聽見這種言論,大刑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