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藝一直以為自己對這個人的名字已經產生了免疫力,如果他們之間連最起碼的怨恨都無從建立,她不知道葉澤于她還有什么關系。
她都已經從尹慧琳變成了林筱藝,葉澤這個曾經背叛了她的丈夫又有什么立足點呢?
但林筱藝知道,說到和做到是兩個層次,所以,她在聽見“葉澤”的名字時,下意識的凝起了眸子,在知道他生病之后,心尖不自覺得輕顫了一下。
“要死了?”林筱藝用漂亮的花式吸管攪拌了一下手邊的橙汁,不咸不淡的問了一句。
如果葉澤同尹慧琳的車禍無關,那么他只是個多年來謀劃并最終吞噬了寰宇的小人,是要留給尹慧翔去對付的混蛋,對林筱藝來說,不過就是個路人甲罷了。
藍天打量著她的神情不由嘆了口氣,“你希望他死?”
“如果我希望他死他就會死的話,那他現在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林筱藝淡淡的笑著,擲地有聲的話卻透出了錙銖必較的狠勁兒。
“琳琳……”
“我已經不是尹慧琳了。”林筱藝糾正了他的錯誤,聲音卻顯得有些急。
之前,她從來沒有這樣忌諱過自己的名字,尹慧琳也好,林筱藝也好,之前的她,都能淡然處之。
藍天微微蹙眉,俊朗的五官將擔憂的表情刻畫得比常人更為嚴重。
林筱藝在和他的對視中敗下陣來,“好吧,我是在逃避,一直以來我都是在逃避,因為弄不清我對他的感覺,所以……干脆不去想。”
“也是。”他沒有接著往下說,只是覺得這事兒對她來說是有些難的。
她在作為尹慧琳的最后一刻心中還對葉澤抱有著莫大的期望,還將他當做是自己最后的依靠,但,等她再回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看見的,只剩被他背叛后的一片狼藉。
沒人對她解釋過什么,甚至連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聽來都是那樣的冠冕堂皇。她旁敲側擊得來的答案是那么的可笑,所以,她根本無從判斷……
都說愛之深恨之切,她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愛過葉澤了,因為她不知道怎樣堅定自己對他的恨意,或以,他早就連仇人的角色都沒資格扮演。
林筱藝想來想去,覺得他最適合的還是路人甲這個稱謂,只是,自己卻不能對這個路人甲視而不見。
林筱藝覺得心里有些慌,回家的路上一句話都沒說,盡管藍天一直在找各種話題,但她就是提不起精神,所有說出口的話都是心不在焉的應付。
藍天只當是自己給她添了堵,等她下車的時候又說:“他只是前兩天喝醉酒淋了雨,受了點涼,沒什么大事兒,既然你決定了要跟他劃清界限,就當我什么都沒說吧。”
林筱藝知道他不是那種喜歡多嘴的人,所以沉默了一下之后問:“為什么要告訴我他生病的事兒?”
“他上周從老宅里搬出來到新公寓去住,說老宅里都是你的影子,高燒不退的時候沒人照顧給我打電話,我守了他一晚上,聽他念叨了一晚上你的名字。”藍天也很糾結,這兩個人都是他的朋友,明明該是很恩愛的一對……
林筱藝微笑,“尹慧琳已經死了,就算不死,現在肯定也已經跟他是陌路,你……勸勸他吧。”
她說完轉身要走,被藍天一下拽住了手腕。
“筱藝,琳琳的車禍真的跟他沒關系。”藍天聲音篤定。
林筱藝扭頭看了眼他的神情,稍一沉吟就有了答案,“是王密和蘇雪之間的陰謀?”
如果之前她還只是在懷疑,那么看見藍天的表情之后,她就有了九成的把握,所以那句話雖然是問句,卻語調平平,聽起來更像是早已經了然于胸的陳述。
“你早就知道了?”藍天意外,不等林筱藝回答又淡定下來,“是我想得太簡單了,既然你現在的生活很好,還是別讓葉澤來打擾的好。”他松了手,唇角抿著笑,“謝謝你還愿意見我。”
林筱藝看著他悵惘的樣子,心中有些愧疚,又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只能大大咧咧的揚手拍拍他的胳膊,“你一個大男人能別總這么煽情嗎?”
“我可是個有故事的酒吧老板。”藍天打趣的笑了,“上去吧,我看你上樓就走。”
林筱藝想著,這又不是那種筒子樓,能讓他看見一盞盞的樓梯燈亮起來,不過,她什么也沒說。
她覺得累,想快點回家。
藍天靠著車站了一會兒,才驅車離開了。
他還得去葉澤那看看他死了沒有,但關于林筱藝的事兒,他一個字都不打算告訴那個男人。
林筱藝進門就聞到了那股子海鮮的味道,龍蝦和粥都已經涼了,但看上去色澤還是一樣勾人食欲。她趴在吧臺上靜默了好一會兒,才支撐起來又撥了段翼安的電話,她現在很想找個人聊聊,但她又知道現在就算打段文軒的電話也是白搭。
他若是忙完肯定會給她電話的,既然他沒有,那就是還在忙吧,盡管這是第一次她對他的忙,無從猜測。
沒一會兒段翼安就出現在林筱藝家的門口,寬松的花灰粗線圓領毛衣配上磨砂藍的破洞牛仔褲加一雙黑色PU鑲鉚釘的帆布鞋,上下一身的打扮即使在臨近十點的晚上看上去依舊光彩照人。
這家伙從來都是個能秒殺全場模特的超級攝影師。
“怎么了,sweetheart?”段翼安笑彎了一雙明眸,聲音中帶著淡淡的藍莓味,似乎是才嚼過口香糖。
實際上,他今天有個朋友在酒吧里辦party慶祝跟女朋友戀愛三周年,他從場子里沖出來接完她的電話就干脆沒回去,以最快的速度回家換了衣服才直奔她這來了。
他不想自己出現在林筱藝面前的時候帶著一身的煙酒味,盡管,她已經見過自己宿醉之后睡在她家門口的窘相了。
“我哥呢?”段翼安換好拖鞋,拎著手上的零食晃晃悠悠往里走,“你不會是跟他吵完架找我這個藍顏知己來哭訴衷腸吧?”
林筱藝從臥室走出來的時候手上拎著一個精致的紙袋,上面歪七扭八的日文標志看上去十分卡哇伊。
她把袋子遞給段翼安,“這是我在東京給你買的禮物,不喜歡也給我拎回去等我看不見的時候再扔掉。”
林筱藝一松手,也不管段翼安是不是拎好了,說完就轉身窩到了沙發上,至于他才剛的問話,她好像全沒聽見。
“喲,我還以為只有我哥買的呢。”段翼安十分激動。
段文軒送他的是一頂白色斑點的冬帽,跟海賊王里羅的同款周邊,送他的時候還直白的說是店里反季促銷,所以正版的帽子也沒花幾個錢。
林筱藝給他買的是一雙木屐,鞋面上刻著路飛的頭像,頭像雕刻的十分精致,是在同一家店買的,因為有滿減促銷。
在段翼安興奮的扒了襪子,踩著木屐在家里走來走去的時候,林筱藝拿著水杯靠在沙發里悠悠然的告訴他購買真相,那表情竟然跟當時的段文軒如出一轍。
段翼安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下來,感覺自己被周身的黑線淹沒已經爬不出來了,都說這兩口子會越來越像,但是這兩個人進化得也太快了些吧?
“喂,你能不能別總學段文軒那副唯利是圖的樣子?”段翼安胡亂將木屐甩下來,氣呼呼的沖到沙發上坐在她旁邊,斜眼睨她。
“誰說我是在學他?”林筱藝挑眉,對他才剛的論斷表示不滿,“姐姐我生就了一副唯利是圖的嘴臉,是那男人在我這取了真經好嗎?”
段翼安瞧著她怨念深深有氣沒地發的樣子,就知道是發生了些什么讓自己可能會感興趣的事兒,眉眼舒展,頗為深情的拱了她一下,“快說,是不是跟我哥鬧別扭了?你們要是一下子走到分手的田地,我可是要開party慶祝一下。”
“段翼安你能不能留點口德?”林筱藝歪頭剜他一眼,顯然是在宣泄心里的怨氣。
段翼安看得明白,也不生氣,繼續拿她打趣,“那你為什么不敢說?”
“文軒不見了,跟安培一起。”林筱藝仰起脖子靠在沙發上,盯著頂燈,沉默片刻,又說:“尹慧琳的車禍是王密和蘇雪策劃的。”
段翼安臉上的微笑瞬間凝固,正想對暫時失聯的哥哥大作一番評論,卻被她后面的半句震住了,上下兩片薄唇翕翕合合,一點聲響都發不出。
林筱藝覺得自己的喉頭有些熱,堵得難受,哽咽了一下,繼續說:“今天藍天找我出去,說葉澤發高燒的時候一直念叨我的名字,我覺得特別諷刺,這算什么?對已故妻子的懺悔嗎?”
就算知道這些事兒都跟自己沒關系了,但她心里還是磨不開那股子難受,那感覺就像是烙在傷口上的一道疤,不管什么時候看見,都會想到當時的疼。
“Demon,你說我是不是這輩子都別想走出來了?”她明明已經打定了主意這輩子只愛自己一個,但為什么,又因為這些事兒混亂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