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昀為太傅,白天便在東宮方便太子有事請教,但晚上終究還是要回府的。
按照他的品級,出行本是由四名轎夫四名護衛隨性行護送的,但他素來不喜坐轎更不想有人在左右跟著,東宮距孟府也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他便都是一人步行回府。
今日因太子有事與他商議,回府時已是月上中空。
月光灑在青石鋪就的地面上,似水流淌般一直蔓延到長街的盡頭。
此時已是宵禁時刻,街道上除了偶有打更人和醉鬼走過,幾乎已經沒有人影,整個街道顯得十分空曠晦暗,若非還有月光,不提燈幾乎便不能看清道路了。
即使今夜月光很亮,可那些闃□□仄的小巷依舊十分陰暗。
孟昀目視著前方緩緩走在寂靜無聲的街道上,太子擔心他的安危本想遣人護送他回去,卻被他婉拒了,他一向與人素無交集并未結下過什么仇怨,又是在這戒備森嚴的皇城,自不會有什么危險。
可往往說什么來什么,就在他路過一條漆黑陰暗的巷口時,一柄長劍忽的橫在了他面前,銀白的劍身泛著森冷的寒光。
一人隱在黑暗里,看不清模樣,只隱約可見暗夜里其棱角分明的輪廓,周身帶著凜冽的氣息。
面對一柄只距他脖頸三尺的寒劍,孟昀卻笑出了聲,“秦兄,月黑風高適合殺人可不適合比試。”
秦嵐仍隱于暗夜中,并不理會他的調侃,緊握的長劍亦是沒有放下,只是開口質問他,聲音冰冷得像是結了冰霜,“為何負了九兒。”
孟昀沉下臉來,“我從未喜歡郡主,何來辜負一說。”
他轉過頭去看著秦嵐,斜斜勾著嘴角冷笑道,“秦兄將我帶去客棧時不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局了嗎?”
孟昀明顯感覺到他握劍的手一滯,良久,才緩緩將劍無力垂下,“可我沒讓你弄哭她。”
孟昀表情一怔,月光沉沉照進他的眼睛,卻是深不見底,像無盡的黑夜,死一般沉寂,卻又有一種濃烈的情緒買他眼底最深處翻滾涌動,如烏云在夜幕里翻涌。
見他良久不說話,秦嵐緩緩從黑暗的巷子里走出來,目光冷冷地看著他道,“九兒的性子我是了解的,你今天拒絕了她,傷了她的心,明天她就會滿血復活來找你,她不會這樣放棄,若你當真不曾喜歡過她,更不會娶她,那便不要再給她希望。”
他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重重地道,“一丁點也不要!”
孟昀抬起頭來,看向他難得認真凝重的眼神,忽的揚唇淡笑,“好。”
“一言為定!”
說完他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將劍收回負于背上向著長街盡頭又去。
孟昀看著他的背影,忽的叫住了他,“秦兄。”
秦嵐頓足,緩緩回首,卻見他笑得淡然而溫柔,“九兒有你這個哥哥很幸運。”
聽了他這話,秦嵐又恢復往常玩世不恭,枉自風流的模樣,長眉一挑,唇角上揚,眼里滿是得意,“那是當然。”
他將劍在手中拋了拋,斜眼看著孟昀威脅道,“所以你小子可千萬不要再招惹我家九兒,不然我這個好哥哥可絕不會放過你。”
孟昀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再開口。
而此時秦九兒正蒙在被子里翻來覆去都睡不著,最后索性一屁股做了起來,那該死的孟昀怎么就是從腦袋里踢不出去!!!
她從一旁的梳妝臺上摸了柄銅鏡過來,瞇著眼瞧著銅鏡里雖因哭了很久而紅腫的眼睛但依舊姣好的容顏,秦九兒漸漸將眉頭皺到了一起,嘴里疑惑地“咝”了一聲,“憑本小姐這長相,他孟昀是個男人就沒理由不喜歡啊!”
她一把甩掉手中的銅鏡,踹開被子雙手撐著膝蓋坐在床上兀自惱怒著,可想到被他這樣拒絕,以后便再無臉去見他了,她又忽的悲傷起來,以后真的見不到他了嗎?
秦九兒想著,自從自己喜歡上孟昀,只要看到他就會覺得很開心,之前她去找他的時候,他也并不怎么理她,可只要看著他她就會覺得滿足。
想到這里她忽的蹦了起來,眼睛亮得像是夜幕里最亮的繁星,對啊!她只是想看到他,和他說說話,這樣就足夠了,他喜不喜歡她又有何關系!而且,他現在不喜歡,不代表以后不喜歡啊!
秦九兒叉著腰咧嘴一笑,臉上浮現出邪惡的笑容,“孟昀,你等著瞧,總有一天本小姐會讓你拜倒在我石榴裙下!”
說著她猛的一撩長裙,卻奈何她踩到了一角裙裾,“嘭”的一聲她便四腳朝天摔到了床上。
秦九兒疼的嗷嗷直叫,一手撐著被閃著了的腰,忍著眼淚花兒咬牙切齒地喊道,“孟昀……你……給我……等著!”
“哎喲,疼死我了……”
果然不出秦嵐所料,第二天秦穆便看到秦九兒生龍活虎地蹦噠出了府,一點兒也看不出昨天哭得梨花帶雨的痕跡。
秦穆搖了搖頭,無奈道,“罷了罷了,由她去吧。”
秦九兒跑到孟府門外,指著守門的侍衛說,“把孟昀給我叫出來。”
那侍衛知她是什么人,自是不敢怠慢,便進門去找了孟昀,今日孟昀賦閑在家,那侍衛在書房找到他,“公子,清河郡主找您,現在人正在門外等著。”
孟昀先是一驚,而后漸漸平靜下來,目光仍停在書上,只是淡淡道,“你告訴她,就說我有事出府了。”
“這……”那侍衛有些遲疑,這郡主既然找上門了,自是知道他在府中,這樣忽悠她,那脾氣火爆的小郡主,非得硬闖進來不可,作為一個守門的侍衛,他既是不能任由那郡主闖進來,又是不能得罪了那郡主,做一個奴才當真為難。
見他躊躇著不肯走,孟昀抬眼淡淡看了她一眼,“倒是若是她使性子要闖就由她去便是了。”
那侍衛一聽這才放心去了。
孟昀見他出去,卻已是無心看書,將書擱在書案上站了起來,良久,終還是忍不住邁出了房間。
門外,秦九兒聽那侍衛說孟昀不在府中,在心底暗罵了一聲,放你娘的屁,你沒在府本小姐會來?
但意外的是秦九兒并未闖進來,只是叉腰吸了幾口氣,便開始扯開嗓子吼道,“孟昀,你給本小姐聽著,我秦九兒是禁得起打擊的人!你一日不喜歡我,我就一日賴著你,不管你說我死不要臉也好,我這輩子就是賴定你了!”
她喊的很大聲,幾乎整條街的人都聽見了,紛紛駐足探頭往這邊瞅,想瞧瞧是哪家的姑娘這么大膽。
一賣包子的大娘掩著嘴角向一旁賣雞蛋的大爺說,“嘖嘖嘖,這年頭的姑娘真是不知道害臊!”
眾人都竊竊私語,“這姑娘就是那個將軍府的大小姐吧!”
“哎呀,一個女孩子家家的竟然說出這種話。”
“世風日下啊!”
“……”
秦九兒轉過頭去瞪著他們,“看什么看!沒看過美女啊!”
說完便無視他們,氣鼓鼓地大步邁走了。
自此之后秦九兒還真賴上了孟昀,他去哪兒她便跟哪兒,他回了府,她便叫人去蹲點,瞅著他出來了就速速將行蹤報告給她,她便風風火火地跟去。
他去酒樓,她也去,他去茶肆,她也去,甚至他去青樓,她也女扮男裝跟了去,他想甩都甩不掉!甚至他去上個茅房,她都怕他跑了,跑去外邊兒等著,他一出來便會看到她捏著鼻子蹲在門外,見他出來,她便高興地蹦過來,“你完事了嗎?”
孟昀看著她笑得一臉燦爛的樣子,卻是臉一黑,蹙眉怒道,“秦九兒你真是!”
秦九兒偏了偏頭,一副耍賴地樣子,“我怎么?”
他拂袖轉身,“不可理喻!”
秦九兒卻是背著手繞道他面前,伸過頭去瞧著他,“我就不可理喻,你能怎么著?”
“你!”孟昀拿她沒辦法,只能是咬了咬牙再次拂袖轉身離去。
秦九兒趕緊追上去,“誒,你又去哪兒?”
孟昀只是快步走著負氣不答。
他步子邁得太快,秦九兒怎么都追不上,只能小跑著去追他,“你倒是等等我啊!”
“喂!腿長了不起啊!!!”
可孟昀仍是不理會她,徑自往前走著。
“呀!你個死孟昀臭孟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