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曜并未在西華殿留宿, 這日是十五,是要按例去皇后那里的。
此時雖是夏日,可在北方, 夜里的風卻也帶了些冷氣。
之桃進殿想要為無心更衣沐浴時, 見她一人站在窗邊, 微微仰著頭看著夜幕里那一輪圓月, 不知想著什么。
她嘆了一口氣, 取過一旁的披風為無心披上,“娘娘,您身子單薄怎還老喜歡站在風口?”
說著她便伸手去將窗戶拉上, 無心這才轉過頭來,將肩上搭著的披風取下, “我不冷。”
可她剛說完, 之桃便聽她輕咳了幾聲, 她忙轉過頭來便看到無心臉色異常蒼白,“娘娘!您臉色怎這么蒼白, 是不是凍著了還是哪里不舒服?”
無心聽她這樣說,轉頭向床邊的銅鏡望去,便看見鏡中的自己確實慘白得嚇人,似是被冰封的一具毫無生氣的死尸。
之桃有些心急地跺腳,“娘娘, 奴婢這就去叫太醫過來!”
無心伸手抓住她, 之桃疑惑的轉過頭來, 卻見她對她笑了笑, “不用了。”
之桃立馬皺起眉頭, 一臉憂色地道,“怎么能不叫太醫過來瞧呢, 娘娘您臉色都蒼白成什么樣了!”
無心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臉,淡淡笑笑,“無事的,老毛病而已,沒什么可擔心。”
“娘娘!”
“好啦,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還不知道嗎?”
“可是……”之桃還是不放心,兩道秀氣的眉著急得皺在了一起。
“沒什么可是的,我只是有點累了,睡一覺就好,不信你明早過來看看?”
見她這樣說,之桃也沒有辦法,只能嘆了一口無奈道,“那奴婢服侍您更衣。”
無心卻揮了揮手道,“不用了,今天也沒怎么打扮,不用這么麻煩,你且退下吧。”
之桃又擔憂地望了她一眼,小跑過去將被子給她掀開一角,這才向她福了福身子,“奴婢退下了。”
說完她便緩緩退出了房間,還不忘將所有門窗都關嚴實,生怕透了一絲風進來。
無心淡淡地一笑,將她的關懷都看在眼里,在這森寒的宮中,她能有這么一個小丫頭相伴,也是幸運了。
她會心的笑了笑,站起身來,走到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個木匣子。
她打開木匣子,里面是幾只青燭。
無心取出青燭在燈焰上將燭芯點燃,輕輕立在案上。
青燭上燃起裊裊的青煙,繚繞著盤旋在半空。
不一會兒,青煙還未散去,一名提著青燈的男子便緩緩自虛無中走出。
“先生。”
男子微微點頭,目光落在她蒼白的面容上,“公主可有感覺不適嗎?”
無心微微一怔,“公主……”已經許久沒有人這樣叫過她。
沒錯,她本是一個公主,南國的亡國公主,南央。
只是,沒有人會再提起南國,因為她的國家早已破碎在北渝軍隊的鐵蹄之下。
如今,人們只知道有個地方,叫江南。
更不會有人還會記起,曾經那個名動天下的南國公主,南央。
她抬起頭來,對上男子幽深如夜的眼眸,“先生,我還能活多久?”
“公主需要多久?”
“再等等,現在還不是時候。”
男子淡淡一笑似有些疑惑,“公主還在等什么?”
“等什么?”無心輕輕勾起嘴角,眼眸里卻滿是冰冷,“我在等他愛上我!”
男子輕輕笑了笑,“那個人踐踏了你的國家,殘害了你的親人,所以公主要做那禍國的妖姬,不廢一兵一卒,讓北渝也同南國一起陪葬嗎?”
無心搖了搖頭,“不,我并不想做禍國的妖姬,我想做的……”她抬起頭來,清冷的目光透過層層窗紙,望向蒼冥夜色,“只是他一個人的禍水。”
“縱使他有錯,與我有亡國之仇,可北渝的百姓并沒有錯,南國的百姓已經備受欺辱,流離失所,我不想讓更多無辜的人再受苦,從始至終,我想報復的,只是他一個人而已。”
她轉過頭來看向男子,唇邊浮起一抹嘲諷的笑容,“而且我也沒有禍國的本事。他劉曜是什么人,若說這世上真正有人無心,只怕那個人便是他,一個眼里除了他的皇位別無他物的人,又怎會容許我毀了他的江山。”
她緩緩走過來,目光里似藏了冰霜,聲音都染上幾分陰寒,“正如他所說,他喜歡我,不過是因為我讓他舒心而已,又或許只是我半推半就的態度激起了他帝王都有的征服欲罷了。”
男子亦踱步過來,“既然明知他是個沒有感情的人,公主真的有信心讓他愛上你嗎?”
無心的目光漸漸沉了下來,“沒有……但是……”她抬起頭來望向男子,忽的莞爾一笑,“如果沒有先生,南央現在早已是一具尸體,但幸得先生相助,南央才能站在這里,才有資格去向那個人復仇,所以,無論結局是什么,都已經是上天對南央的眷顧,不求別的了。”
男子微微一笑,“哦?那假如他愛上公主,公主你又打算如何向他一個人復仇?”
她抬眼對上男子幽幽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挑,“這世上,最殘酷的刑罰,不是□□上的折磨,”她冷冷吐出那三個字,“是誅心。”
幽暗的燈光下,她的笑容,有一種危險到極致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