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夏一個稀松平常的下午,我在躺椅上沉沉地打著盹。
今天的夢因為過于冗長而顯得有些詭異,夢中的我像超人一樣在樓際中飛翔,風景不變,樓際不變,速度不變,一切都顯得單調而枯燥,甚至直到我直直地墜了下去,那樓際間的馬路也顯得那樣遙不可及,明明我身側的景色在不停地倒退,但是馬路,行人,就像從來沒有接近過。我下墜的速度還在增加,場景已經變得陰森黑暗,我無法抗拒地墜入深淵,卻只能發出無聲的吶喊。
“對不起”馬路漸漸融化成一個人的鼻子,架著一副銀絲眼睛,顴骨淺淺地藏在肌肉里,顯得下顎有些胖。頭發隨意地偏分向一個方向,帶著一點天然卷,明黃運動上衣,淺綠色運動長褲,打扮得干凈利落,只是可惜跟發型不太搭。
畫面頓時溫暖起來,我伸了一個懶腰,慶祝重生,這才悠悠地問道“對不起什么呀?”。
“我以為你死了,所以,所以就”他急地像要哭出來“對不起對不起”
“呵呵,所以就下手了是吧?”我笑起來,拍拍他的肩膀,不出所料,拍了個空“嗚,讓我猜猜,小伙子,你是死神是吧?”
“您能看見我?”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這不可能啊”
“當然不可能”我哈哈一笑“當然是我有特異功能咯。不過想來,應該是因為你在我身上做的那些手腳吧”
“哦,這樣那就難怪了”他依舊不甘心地用手在我面前晃著,確定我是不是能看見。
“你們死神也有失手的情況嗎?”我笑著問他
“我們不是死神啦”他的臉居然紅了起來,就像冬天的紅柿子“我是脫靈師”
“哦,什么是脫靈師?”我大感興趣,不禁問道
“是…很殘忍的工作啦,而且這是行業的秘密,我不可以告訴你”
“哦,還是行業秘密哦”我陰險地笑起來“那你對我下手失手也是行業秘密吧”
“好啦都告訴你啦”他不好意思起來,又認真地叮囑道“不過你不可以告訴別人哦”
于是那一個下午,我接觸了一個新的職業,一個死人才可以做的職業,叫做脫靈師。小胖子叫明賢,正如他所說“人死亡的時候都會有羈絆,所謂脫靈師,就是親手承載那些羈絆的人,并與原主人割離的儀式主持?!币⒁馀?,不僅僅是割離,舊的羈絆,會注入負責脫靈的脫靈師的身體里作為懲罰。
“為什么要懲罰?”
“因為脫靈師是一個有罪的職業,只有怨念過于強大而不愿意離開人間的人,才可以成為脫靈師哦”
“那你的怨念是什么”
“…”
“是愛情?”
他點了點頭,算是默認。即便是后來,我也沒有見過這么羞澀的脫靈師。后來?什么后來?你說什么后來,當然是我可以看到千千萬萬脫靈師和死神之后。
死神
我和明賢一起玩了幾天,他一直守著我,如果我死了,他就會為我脫靈,明賢不知道我的病情,但他還是猜到我是一個離死亡并不遙遠的人。我的腦血管壁非常薄,而根據醫生的觀察,每一年,我的血管都會變得更薄,因此腦溢血的風險變得更大,所以今年醫生就取消了對我的治療,而是宣布我出院,希望我可以盡情欣賞之后的人生 ,因此很明顯,我離死不遠了,在我某一個打盹的午后,我就會告別人生,去另一個世界了。
“你好可愛,對了,你有沒有老師?你老師是不是也這樣?”我打趣道
“我師父很厲害啦”明賢面對我的詆毀表現出相當的不滿?!拔規煾覆挪幌裎乙粯雍π?,人家是冷面脫靈師啦,脫靈師干久了的人都有點冷啦”
這當然,誰像你一樣害羞。“對哦,承載了太多的感情和壓力哦”
“恩,我的師父,可是第一代脫靈師,是資歷最老的脫靈師哦”明賢說起師父,一臉崇拜“所以師父承載的痛苦最多啦,人也不怎么說話,他有很多徒弟都已經忍受不了痛苦轉生去了,我比較沒用啦”明賢撅著嘴“我干了一年了,老是脫不到靈,到現在一份記憶都沒承載咧”
“那是你師父沒教好啊”我也忍不住把老師改口叫成師父
“才不是呢,師父一直都說我是最有潛力的脫靈師啦,而且師父一直都說‘承載不了死者的痛苦,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明賢嘴上這么說,神色還是略顯黯然。“但我還是很想脫靈啦,我希望可以幫助到死者,又可以獲得一些收入,當然還能跟師父證明自己啦。”
“那我們約好啦”我伸出小指頭“如果我死了,為我脫靈的一定要是你”
“還沒見過要死了還這么開心的人咧,不過成交”明賢露出明亮的笑容。
實際上自從我和明賢見面沒有多久,我就明顯開始覺得身體有所好轉,我每天睡覺都很塌實,精神也好了很多。偶爾我也開始鍛煉一下肌肉,讓人生開始變得有色彩一點。在這一個多月我和明賢互相陪伴的日子里,我們成了“忘年交”,相互親近了很多,一個月以后,連明賢都驚訝地發現我身上的危險信號變成了微弱,然后消失,只好可憐兮兮地拍拍屁股準備走人。
“大叔,你死不了了”明賢一臉不甘心
“是哦,我也感覺充滿了力量呢,我簡直可以再活40歲呢”我囂張地擺了擺造型
“大叔你不講理啦,說好死了讓我脫靈的了”明賢委屈地塊要哭出來。
“好啦,”我安慰道“不用這么傷心,而且我答應你,我死了一定讓你脫靈,誰來我都不答應”
“不行啦大叔,你…”
我打斷道“不用說啦,給我個能聯系你的方法吧,到時候我一定喊你過來”
“那說定哦”他可憐兮兮地掏出一張信紙“這是我生前寫給女朋友的情書,我車禍的時候情書也沾染了我的怨念,你只要閱讀文字,我就能感應到”
“恩”我答應道,打開情書開始閱讀“離別就像深秋的漿果,美味深邃然而卻冷得通徹心扉;我是如此地思念你,縱然饕餮時光,風雨也無法洗滌我們的聯系”
明賢已經不在了。
我打開門準備去鍛煉身體,發現家里的墻角坐著一個人。
“你能看見我就更好了”他站起來,冷冷地說道“脫靈師接觸過的人,24小時內我們不能接觸。而你早就該死。明天此時,我來取你的命。”
說完他穿墻而出,留下了一句話“我是死神。”
他才說到第2個字,我就已經猜到他是死神,所以毫不猶豫地打開明賢的情書,準備把明賢叫回來,我絲毫不會憐惜明賢,這種危機時刻,應該被憐惜的是我。
是被割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