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皇上看向林卿的目光帶著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複雜之色,皇后稍稍一猜就明白皇上想到了什麼,心中暗恨不止,甚至手指都微微顫抖起來,好在她剋制力極好,不過一瞬,就將手指掩入寬大的衣袖中,含笑道:“馨月郡主的驚鴻舞跳的實在太好了,依臣妾看,皇上可要重重賞賜纔好?！?

“賞,自然是要賞的!”皇后的話讓皇上的記憶從回憶中抽離出來,含笑道:“林卿,說說你想要什麼賞賜,只要朕能給的,統統都可以賞賜與你?！?

皇上這話說的可謂相當大方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了不能阻止生老病死,還有什麼是皇上給不了的?一時之間,大殿上的衆人紛紛側目,心中暗暗感嘆林家立下軍功無數,女兒也如此出色,地位當真是非同一般了。

至於林婉言,早已氣得吐血,恨不能撕了林卿纔好。明明她也很優秀,可爲什麼只要是有林卿在的地方,就沒有任何人能夠看到自己,她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至於林青雲,林梟和晗筠公主,則都表現出不同程度的擔憂,雖然得皇上看重是好事,但在這個時候,未免太過引人注目,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他們都明白的道理,林卿自然是明白的,迎著皇上慈祥的目光,她緩緩施了一禮,恭敬道:“臣女技藝粗鄙,承蒙皇上不嫌棄已是天大的恩賜,實在不敢再要別的賞賜,多謝皇上恩典。”

“哦?”貴妃微微挑眉,含笑道:“皇上,馨月郡主如此謙卑守禮,難怪得能看重,連臣妾也喜歡的緊?！?

“多謝貴妃娘娘擡愛,臣女感激不盡。”

林卿不想在大殿中央多作逗留,然而皇上不下旨,她也不能貿然離開,關鍵時刻,還是林青雲瞅準時機爲她解圍,上前跪下道:“微臣有一事要奏明皇上,還請皇上贖罪?！?

聽林青雲這麼一說,在場的衆人紛紛一驚,就連皇上也微微變了臉色,疑惑道:“什麼重要的事情,要林愛卿如此慎重,說出來聽聽?！?

“微臣遵命。”如此說了一句,林青雲側頭看了林梟一眼,後者會意,連忙站出來跪到林青雲旁邊,直到這時候,林青雲方纔緩緩道:“回稟皇上,小兒林梟在邊境時,曾遭遇赫赫蘇倫太子屬下之人的暗殺,幸得赫赫千羽公主捨身相護才得以保全性命,事後微臣才知千羽公主跟小兒有私情,方纔捨棄自己的性命保全了他的性命,對千羽公主的死,小兒及其悲痛,此番回京亦將她的靈柩帶了回來,希望能夠給她一個名分,葬入林家祖墳,微臣念及千羽公主對林氏一族的救命恩情,已經同意了,只是此事於情理不合,還請皇上賜罪?！?

林青雲原本想著皇上提及冊封異姓王的時候,再將此事說出,但思來想去,總覺得不妥,還是趁著這個機會早早說出來爲好,至於給千羽公主平妻一位,而非嫡妻,林卿

下午已經徵得林梟的同意,經過這些天的反覆思考,後者也意識到如果按照自己當初的意思來做,對晗筠公主太過殘忍,亦沒有提出異議。

“哦?”正如林卿猜測的那般,皇上之前之所以答應,是爲了把這件事的主動權交到林青雲手中,希望他這個主事之人能夠明白自己的用意,斷然否決,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林青雲竟然沒有領會到自己的意思,心裡自然多了一絲不悅,淡淡道:“這件事說起來也不過是你們林家的家事罷了,何須讓朕贖罪?”

聽到這話,林青雲即刻正色道:“回皇上,這雖然是微臣的家事,但千羽公主乃是赫赫摩達可汗的親生女兒,如此一來,便不是家事了,林梟竟然在明知道對方是敵國公主的情況下,還未能放下與之的私情,其乃一錯,在戰爭焦灼的情況下,放任其進到我方軍營,其乃二錯,雖然沒有造成實際性的後果,但有錯就必須要罰。”如此說著,他鄭重叩首,繼續道:“微臣教子無方,自請罰俸一年,林梟所犯之錯太過嚴重,還請皇上嚴厲責罰,罷免他的軍中職位,在府中靜思己過?！?

林梟的錯可大可小,但若是不罰,皇上心裡多少都會有些不舒服,若是再被有心之人利用,生出什麼事端就更加不妙,既然如此,不如誠懇一些,把姿態放低,倒是省去了許多後續的麻煩,同時也讓疼惜愛女的理親王夫婦出一口氣。

皇上觀人一向洞察於微,聽到林青雲這番話,又怎麼會不明白他心中所想,只見他隨意撥弄著手中的碧璽手串,淡淡道:“林愛卿未免太過嚴苛了些,朕倒覺得無可厚非,不算什麼大事?！绷智嚯厔倓偭⑾聭鸸?又把姿態放的如此低,他反倒不好再處置林梟了,否則很容易給別人留下一個苛待功臣的看法,這一點,林青雲無疑也想到了,是以才提出之前的想法。

“有錯不罰,微臣心裡實在不安,還請皇上責罰。”林梟鄭重道。

“理親王,你有何看法?”晗筠公主畢竟是理親王的女兒,皇上自然要詢問一下他的意見。

理親王雖然對林梟將千羽公主靈柩帶回京城一事非常不滿,但這些日子,晗筠公主沒少開解,理親王也明白這個女兒對林梟的感情之深,是以走上前來,恭敬道:“回稟皇兄,微臣認爲千羽公主雖然是赫赫公主,但她只是一介女流,並未對我夏朝造成任何威脅,何況她是爲了救林梟而死,林將軍的做法並無不妥,但林梟的錯誤,也確實應該受到處罰?！?

如此一來,便是跟林青雲站到統一戰線。

皇上雖然並未覺得林家父子所掌兵權太重威脅到自己的地位,但這層隱憂卻也不是不存在,稍稍一想,淡淡笑道:“既然林愛卿如此說,朕自允了你的請求便是了,但只罰林梟足矣,至於你,就算了!”

“多謝皇上恩典。”林青雲狠狠鬆了口氣,

深深拜倒。

坐在席位上的晗筠公主亦深深鬆了口氣。

若說今晚最不高興的,莫過於林婉言了,她簡直要恨死千羽公主了,若不是她多管閒事,林梟已經死了,只有林梟死了,母親肚子裡的小弟弟纔有可能繼承世子之位!

……

然而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在衆人忙著整理各異的心情時,皇上繼續道:“林愛卿,在你父子出征之時,朕曾許下承諾,待你凱旋歸來之時,要晉封你爲異姓王,如今也是到了朕該履行承諾的時候了。”

殿中衆人雖然早就明白林青雲受賞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但由皇上親口說出來,卻還是忍不住一陣驚訝,各個心裡都充滿了嫉妒,然而想到林家的軍功,卻也無可奈何。

終於要來了麼?

林卿默默看了林青雲一眼,不發一言。

林青雲原以爲剛纔那番請罪已經打消了皇上晉封的念頭,不成想並沒有,也是,皇上的承諾自然是要履行的,至於接不接受,就是自己的事情了。

如此想著,他再次行了一個大禮,誠惶誠恐道:“皇上,食君俸祿,爲君分憂,微臣上陣殺敵乃是武將應盡職責,更何況小兒林梟還犯下如此大錯,皇上沒有處罰微臣已經是天大的恩典,斷然不敢再接受如此殊榮,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異姓王是無上的榮譽,自夏朝開國以來,也不過只冊封了六七人而已,要說林青雲不動心,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即便再動心,他也萬萬不可以接受。

“功是功,過是過,豈可混爲一談,林梟的過錯,朕適才已經懲罰過了,更何況這個王爵是封給你的,又不是給他的?！比绱苏f了一句,皇上笑道:“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太過謹慎,什麼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

林青雲打定主意不會接受這個王爵,自然不會因爲皇上的三言兩語就動搖,連忙誠惶誠恐道:“皇上,父子乃一體,林梟之所以犯下如此大過,何嘗不是微臣這個做父親的教導失職,此過重大,微臣斷斷不敢受封,否則即便做了這個異姓王,亦會日夜心中忐忑,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一般來說,但凡得到皇上重賞,受賞者都少不得要推辭一番,所以林青雲第一次推脫時,衆人只當他是假意推辭,並沒有當真,直到他再次推辭,方纔意識到他是真的完全不打算要這份天大的榮寵,不免又各自思量起來。

就連皇上也忍不住詫異。

異姓王不同於別的賞賜,這個王爵是可以世襲的,甚至林青雲已故的父親,祖父依例都可以得到推恩,可以說對整個林氏家族而言,都是天大的殊榮,但林青雲竟然要推辭掉,這份冷靜和魄力,絕非一般人能比的。

“林愛卿,你真的,不打算要這份賞賜?”皇上淡淡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不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