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來臨時,潮笙和阮少謙在別苑已經渡過三個月時間。
三月初,司辰做爲太子,舉府搬進東宮。大半的人都進了宮,留在原來府邸的只有潮笙,阮少謙和十多個侍女與侍衛。
搬進東宮前一夜,他在儀蘭亭問她:“你可會怪我的決定?”
“不會,爲何會怪你?”相比於皇宮,她確實更喜歡王府多一些。
“我知道你不愛那個地方,而且,我更害怕你在那個地方?!?
楞是如此饒口,她明白了他的意思。有絲樺的珠玉在前,他會害怕。
他握著她的手:“你說得對,對付阮少謙,別人都不如你有辦法。所以,你和他留在此處吧。別苑會改裝成他要的煉爐?!?
她差點就忘記,阮少謙被禁錮在這裡,是爲了練火藥。
獨住在王府的三個月時間,潮笙和雪秀卻覺得前所未有的自在。他們可以自由出入王府,幾乎無人盤查,愛幾時睡就幾時睡,愛穿什麼就穿什麼,不會有嬤嬤指指點點叫他們守規矩。
司辰每個半個月出宮兩次來探望她。
不再朝夕暮楚,有了些距離感,相處的時候有一些些微的改變,她對這些改變也欣然接受。
兩情若要長久,正是要朝朝暮暮。她很明白這個道理,也幸而她從未抱著和他地久天長的想法,對覺得分開距離,將來慢慢拉遠距離的安排覺得很好。
阮少謙一張臉被炸得黑漆漆的從練爐裡走出來,潮笙已經見怪不怪。爲了練火藥,他幾乎每天都是這黑臉的形象。
“材料不夠了,去買一點?!彼f道。
“嗯?!边f給他一條布巾。潮笙說,“你師父的火藥方子不是現成的嗎,爲何一直不成功?”
“幾時不成功。我們既然要煉,就要煉威力最強的。”
從外面走來的雪秀道:“潮笙,去一趟儀蘭亭。他來了。”
潮笙怔了怔,擡眸看他,“司辰?”
“對?!毖┬阈Φ脿N爛,“快去吧。”
潮笙有些疑惑。他一般都是夜裡來,這三個月來,幾乎沒有白天出現過。今天怎麼?
她大步往儀蘭亭,果見一身白衣的司辰迎風而立,正往湖裡撒著魚食。
聽到腳步聲,他回過頭。
“怎麼來了?”她問道。
“很稀奇嗎?”他淡淡一笑,“看來我是太少來了?!?
“也沒有啊?!彼鐾难?,“今日出宮來有事嗎?”
“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的嗎?現在是夏天了,我該兌現諾言了?!?
潮笙一時沒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齊國,海邊?!彼馈?
他原來……還記得。
司辰淡笑道:“準備一下吧。後天出發?!?
“你到齊國有正事?”
“是。蘇晟生辰,他回國第一年作爲儲君的生辰。宋國是他待了十年的地方沒有理由不去道賀?!?
好一個道賀?!芭??!蹦抗馀郎纤哪橗嫛K鼇碛行┫?,眼窩底下有淺淺的陰影,大約是睡不好的緣故。
兩個人倆倆相望。
他伸手撫了撫她鬢邊的發,“此去齊國,我們有兩個月時間在一起?!?
臉頰慢慢地有些熱了。“嗯?!彼鋈幌肫?,“那阮少謙怎麼辦?”
“王衝會過來?!彼抗饴湓谒劬ρe?!搬崽斐綍r初,我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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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司辰冷肅的臉望著對
面的黑影,“聽明白了嗎?”
“明白!”
“只許成功?!?
“是!”
司辰揚了揚手,黑影如濃霧消散。
手背的青筋微脹,幾乎要將筆捏斷。他記得絲樺走後幾天,與頤辰狹路相逢。
頤辰狀似不經意地說:“咦,皇兄看起來像害了病。失去的滋味,好受嗎?”
司辰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從未在意,又爲何會難受?”
頤辰哈哈大笑,那笑,像針扎著他的心。他的眼。
他忍得已經夠久了!
一夜只睡了一個時辰,他睏倦頭重,仍舊按四更上朝,下朝之後帶著一衆人等出宮。
接到潮笙,他也沒有避嫌,讓她與他同坐一輛馬車。
潮笙沒料到這次出行隊伍如此浩大,她說出擔憂:“我與太子同駕一車,不符合禮數吧?”
“沒別人看見。就算看見,他們也會假裝視而不見?!彼]著眼睛,“潮笙,我好睏?!?
她獻出了她的腿。
他緊貼著她的小腹安穩睡著,如此親密的姿勢。可他幾乎沒有任何瑕想就沉沉地睡去了。潮笙低頭看著他的睡顏,他臉上的疲倦。伸手撫了撫他的髮鬢,心中有關愛在泛濫。他當了太子,肩上重擔不輕,成日與文書奏摺爲伍,恐怕過得很艱辛。偏偏他身邊,又沒什麼人能幫他一把。
見他睡熟了,替他蓋上薄被,潮笙見馬車裡有書藉,便隨手拿來看。
《商君書》。
她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書,但想也知道,司辰已經不再是看風月書藉的年紀了,這些書大約是太子必讀的御天下之書。
她瞧著索然無味,無法想像他會津津有味地讀這些書。也許,他並不是真的喜歡這些,只是無法不往鋪滿荊棘的路上走吧?
司辰醒時,已到午時,潮笙掀車簾看了看,外面是荒蕪官道。這條官道潮笙沒有走過,這條路,是通往她家鄉的路!她沒有近鄉情怯,但她害怕那些惡夢一般的記憶。
“我睡了這麼長時間。”司辰揉了揉發脹的額頭。
潮笙遞了杯水給他,“昨晚沒睡好吧?!?
“入夏,老毛病就犯了。”
“偏偏傅大哥去遊歷還未回來?!?
“你就是一劑好藥。”他笑著接過她的水,一仰而盡。
潮笙笑笑。她縱然是味好藥,也不可能常伴他左右。
第一個夜晚,他們落腳在驛館,司辰忙著接待小城官員,潮笙則和孟華力生一起用晚膳。
天氣熱,他們也不顧潮笙是女子,只管露胳膊露腿。“聽說齊國比我們這裡更熱?!?
“有海風吹著,其實不那麼熱的?!背斌险f。
“你怎麼知道?”力生問道,“難道你去過?”
潮笙怔了怔,搖搖頭:“聽說的?!?
“齊國有四國最美的海,”孟華道,“主子他從來也不愛海的人,不知爲何本次去齊國,安排了三天非要在海邊轉轉。”
潮笙聞言怔了怔。
“那也沒什麼稀奇吧,既然海是齊國最特別最美的地方,也是該欣賞欣賞。”
力生點點頭:“那我們也託福了。最近主子忙,我們整天就是守在書房外,都快要忤成一朵蘑菇了。”
“當太子肯定是忙的,而且皇上又那麼器重他?!泵先A看了潮笙一眼,“聽說我們這次去慶賀齊太子生辰,他點名要主子帶潮笙去呢?!?
潮笙微訝。“真的?”
孟華點點頭:“隱約聽使節說的
。”
力生驚奇地道:“潮笙,你和齊太子有交情?不管是生辰,還是節日,他都有送禮物,送信來。連他生辰也指名要你去參加。”
“也沒有什麼交情?!彼幌嘈盘K晟是一直惦記著要替她報仇。但是那麼大張齊鼓地,唯恐別人不知道她與他曾經有過小小的協作,是爲何?
“如果沒有交情,他不會那麼在意你吧。”力生停頓了一下,“哎呀,莫非他其實是喜歡你?”
潮笙被他嗆到了,低咳了兩聲。
孟華道:“你少開這種玩笑吧,主子聽見了你就沒好結果?!?
“齊太子絕對不可能是對我有男女之情,也許他是感恩我幫助他回齊國。你們不要做其他猜想?!背斌辖忉尩馈?
他們的話題繞來繞去,說到了絲樺身上。
自絲樺去逝以來,一切風平浪靜,力生用很低的聲音納悶地說:“我還以爲主子那樣的性格,斷然不可能忍氣吞聲。沒想到他忍了下來。以前頤辰是太子,我們顧忌他也就算了,現在爲什麼還要忍著?”
孟華道:“按主子的性格,他當然不可能忍氣吞聲。等待的不過是一個時機罷了。”
“等得太久了吧,三個多月了??!”
潮笙沒有接話。孟華只說:“既然是好時機,當然得等。”
那個“好時機”,在宋太子司辰一行人人啓程齊國五天之後。
頤辰正在金都城郊遊湖。
打從被廢太子之位後,他每天都無所事事,連自己的親生母親也怒其不爭,漸漸不大管他。他在別苑裡過得花天酒地,這天被幾個公子哥兒一竄撮,就遊湖來了。
寬闊的琴亭湖上,他們的輪船雕樑畫棟,極是豪華美妙。
歌姬在咿咿呀呀唱著歌,他沒什麼興趣,倚著欄桿看湖面風光。外面黑漆漆的實在也沒什麼好看,但看他們,也比看長相一般,唱歌更一般的歌姬要強。
“王爺不感興趣嗎?”一個公子哥笑道,“素姬可是咱們金都有名的歌姬呢?!?
頤辰冷笑一聲。有名的歌姬還能唱成這樣,可見金都真是沒有人才了。
“王爺,別悶坐著啊,來喝酒?!庇腥私o他遞酒。
頤辰也懶懶的,“不喝了,到湖上來吹吹風解解暑倒是不錯。你們也別煩我,讓我安靜安靜?!?
那幾名公子哥交換了幾個眼神,自顧自喝酒去了。
忽然間,水面上發出“怦”得一聲巨響,緊接著船晃了,又接著,船傾斜了。
船上的人頓時大驚,有人怒問發生何事!女眷開始尖叫,傾斜的船在加速傾斜的同時,還開始左右前後地顫抖。
頤辰問身邊的侍衛,“怎麼了?”
“屬下去看看?!?
頤辰望著傾斜後迅速下沉的船身,心知船要沉了,心裡也不擔憂。他水性不錯,游到岸邊也不是什麼難事。
侍衛匆匆回來:“主子,有人炸魚不知怎麼得炸到了船。眼下船要沉了,我們快走吧?!?
頤辰不緊不慢地跟著侍衛走下二樓。船搖搖晃晃,走得甚是困難,入耳都是男男女女的尖叫。
和頤辰一起來的尚書家的公子忽然道:“王爺,到這邊來!我們找了條小船!”
幾人擁著頤辰一起走向甲板。此時船忽然一個更大的傾斜,他們幾乎就要摔下水去,水漫進來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們手忙腳亂地跳下停在大船邊的一艘小船。
頤辰未料到,一腳踏上小腳,那艘船竟然立時就翻船,頓時他們一行人,全部都掉進了水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