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黑騎士（中）

奔跑在泥濘的大地上，幾乎沒有停下來的空暇，可是，已經(jīng)實在走不動了，薇薇安脫力的跌倒在地，雙腳上的布鞋早被磨出了破洞，在雨中奔跑那么長時間，對她而言，本身就是個折磨，疲憊，還有受到的驚嚇在倒地的瞬間全部涌上來，奪走了體力和意志。

“薇薇安，快起來，不能在這里停下！”安蹲在一邊，想要抱起妹妹，可她自己同樣的上氣不接下氣，距離小鎮(zhèn)已經(jīng)有幾千米遠(yuǎn)。

沒人認(rèn)為那是安全的數(shù)字。

“嘖，可惡，可惡，可惡……為什么，我們要丟下爺爺逃走，為什么圓桌騎士會來殺死我們，他們不是應(yīng)該保護(hù)我們的英雄嗎！”用力踩踏著地面，激起了一片片泥水，風(fēng)羽看起來很是狂暴和焦慮，安寧的生活就那么簡單被打破，自己還有安，薇薇安都將成為偉大的騎士，迎來新的人生，可就那么結(jié)束了？大家都會死嗎？爺爺已經(jīng)死了嗎？大雨中，圣少女扭過頭，回望一片漆黑的小鎮(zhèn)，在雨中變的模糊不清，甩遠(yuǎn)了？這個念頭短暫的閃過腦海，然后接受了現(xiàn)實，這是不可能的！

契科洛夫出現(xiàn)在四人面前，是那么的突然，也是那么的理所當(dāng)然，大概每一個人的心里，都覺得，這是必然會出現(xiàn)的畫面。

唯一意外的，是契科洛夫還抓著一根巨大的十字架，插在了腳邊，十字架上被綁著鮮血淋漓的湯姆，他已經(jīng)死了，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只有數(shù)不清的傷痕交錯在肉塊之上。

一團(tuán)被奪走了生命的肉塊。

黑暗中，又有數(shù)名騎士悄然包抄而來，斷絕了退路。

“爺……爺爺？”風(fēng)羽仰起頭，愣愣的望著沒有生機(jī)的黑影，在風(fēng)雨中，無力擺動的雙手，真的是曾經(jīng)擁抱過自己的那雙手嗎？死了，爺爺死了，這個真實到無比確切的信息從雙眼目睹然后到接受，其實只花了非常短的時間，緊接著，風(fēng)羽崩潰般的慘叫起來，像是受傷的幼獸，咆哮著。

“我要……殺了你們！”

“哦，不錯的氣勢。”契科洛夫抬起腳，輕輕踢飛了沖自己跑來的小孩，輕松的像是提走了一個小皮球，“砰”滾落在泥水中，風(fēng)羽不停的向后滾動，直到被圣少女擋下，“逃，能逃多遠(yuǎn)就逃多遠(yuǎn)，要珍惜生命，對于將你們牽連進(jìn)來這件事，我感到很抱歉。”說罷，走向了契科洛夫，圣少女的身上正不斷冒起白色的煙霧，她的鮮血加快了沸騰，雙瞳剎那間化為修羅的紅色，“至于你們，休想帶我回去！”“只是將你送回家，不需要那么強(qiáng)硬吧，圣少女大人，我明明很想與您好好相處的。”笑容中的殘忍卻完全沒有友好的意思，契科洛夫張開嘴，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呼”劇烈的風(fēng)聲中，夾雜了奇怪的動靜，圣少女突然加速，揮出右拳打向契科洛夫那張令人厭惡的臉，“鐺”一柄長劍從正下方豎起，完美的封殺了這次突襲，拳與劍刃的碰撞，引來了一陣晃動，“嘖。”圣少女收回拳的剎那，迅速的旋轉(zhuǎn)起身體，右腿從黑暗中踢出，“鐺”長劍再次準(zhǔn)確防御，契科洛夫的雙眼可以清晰的看清每一個攻擊動作，據(jù)聞，百鬼夜行是能將人潛能完全開發(fā)出來的千寶之具，但人類的身體是具有極限的，過度使用超越極限的能力，就會引來身體的崩潰。

眼前的圣少女的確來勢洶涌，借助百鬼夜行，甚至還能一時和自己匹敵，“你已經(jīng)累了，對吧？”契科洛夫從容不迫的擋下所有攻擊，刺拳，掃腿，無論什么角度，都將其瓦解，而持續(xù)進(jìn)攻的圣少女則滿頭的大汗，呼吸的節(jié)奏被徹底打亂，仿佛每一次攻擊都會消耗著她僅存的生命力，“哈……”張開嘴，痛苦的吸進(jìn)一口冷氣，包含著潮濕的味道，圣少女仰起頭，一頭長發(fā)全部僅僅貼在臉上，看起來很是狼狽，“我……不會屈服，就算是死在這里，也好過回去成為你們的道具，不，我要活著，活下去……回家，回家……”記憶中的家鄉(xiāng)是有著一片美麗稻田的村子，和藹的村民，還有疼愛自己的父母，這些都是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如同死人般的赤紅雙瞳中終于映照出一絲人類的情感，“我要回去！”尖銳的聲音，回蕩在雨中，也換來了契科洛夫更為可惡的笑聲。

“哈哈哈哈，家鄉(xiāng)？那種東西早就不復(fù)存在了，那可是連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地獄了……”甩動長劍，劈出了一條銀色的劍芒，契科洛夫終于主動向前一步，他期待著即將出現(xiàn)的扭曲表情。

“你說什么？”干澀的疑問，圣少女好不容易恢復(fù)了生機(jī)的雙眼中再次變得空白。

“我說……”故意加重了聲音，可以令所有人都聽清楚，契科洛夫很享受人類絕望的表情，“你所摯愛的家鄉(xiāng)，父母早就被毀滅了，在你被我們帶走的那一天就已經(jīng)從地圖上被抹去，圣少女是這個國家最大的囚徒，她不需要任何的牽掛，明白嗎？任何的情感都是多余的。”“你們這群禽獸！”圣少女腳下的地面轟然炸裂，一躍而起，仿佛要將空氣一起打穿，“契科洛夫大人！”終于有騎士擔(dān)心的叫出聲來，隨后，兩人擦肩而過，圣少女落地后沒能站穩(wěn)的倒地，還有一截右腿，從身體上分離開去，滑到了安的眼前。

“哈……哈……啊啊啊啊……”即使接受過訓(xùn)練，圣少女還是忍耐不住的凄厲大叫起來。

掩蓋過她慘叫的則是契科洛夫的笑聲。

嘲弄，享受，愉悅。

啊，這種美妙的感覺，令人欲罷不能。

走向匍匐在地上的圣少女，用劍尖摩擦著地面，嘴里哼起了某個小地方的收獲之歌。

“愿神贊美大地，贊美天空，給予我們豐收快樂，贊美時間，贊美神，我們是幸福的豐收者……”長劍準(zhǔn)確的瞄準(zhǔn)了圣少女心臟位置，閃電般的刺出，“噗嗤”簡單的將其粉碎，四濺的鮮血融合在雨水中，可那令人興奮的氣息依然濃郁，“我詛咒你們……不得好死……你們和這個國家……”恍如厲鬼的圣少女在最后的咒罵聲里，結(jié)束了一生，沒有倒在敵人的手中，而是死在了圓桌騎士之手。

“薇薇安，聽我的，準(zhǔn)備逃……”安的腰間有一柄小巧的鐵劍，被她握在手中，顫抖的舉起，大腦漸漸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至少要讓薇薇安活下去。

“契科洛夫大人，這樣一來，又要尋找新的祭品了。”其中一名騎士大概是覺得很麻煩，低聲抱怨道，契科洛夫甩了甩粘在頭上的劉海，目光落在了安和薇薇安身上，若有所思，“嘛，也有這個麻煩，回收掉百鬼夜行，然后，這里的兩個小鬼，我看看，嘖嘖，不錯，竟然都是A級武修，不是有現(xiàn)成的好東西嗎？”“不要過來，我不會讓你傷害薇薇安……”話音未落，安已經(jīng)被一把掐住喉嚨，提到半空，“哦呵，你剛才說什么，不準(zhǔn)我傷害誰？那么傲慢的話，是從你這張可愛的小嘴里說出來的嗎？”另一只手上的劍刃抵在了安的嘴唇邊，撬開了她咬緊的牙冠，看起來像是要直接從嘴里刺穿出去。

“嗚嗚……”安睜大雙眼，頭一次，感覺到那么強(qiáng)烈的恐懼，眼前的男人根本不是人類，而是披著人皮的惡魔才對，自己會死嗎，薇薇安會死嗎？什么都保護(hù)不了，這就是弱小啊。

“我和你們走。”懦懦的聲音，此時則充滿著勇氣，薇薇安站在契科洛夫面前，仰視著高大的男子，還有露出痛苦神情的姐姐，包括了在地上想要站起來卻被人按到的風(fēng)羽，大家都會死的，和爺爺還有圣少女大人一樣。

但聽起來，自己有著利用的價值。

“如果我和你們走，來代替圣少女大人，那么可以放過姐姐和風(fēng)羽嗎？”

“薇薇安！”“薇薇安，你在說什么呢！我們怎么可以讓你……”安和風(fēng)羽的嘶喊聲很快就被雨聲吞沒，這個世界，不會去聆聽弱者的聲音，契科洛夫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渾身還在顫抖的薇薇安，擁有A級武修的資質(zhì)，加上那好控制的性格，不就是最好的材料嗎？“可以哦，小家伙，但要記住，你沒資格和我們談條件，明白嗎，我會將你帶回去，作為交換，另外兩個小家伙可以活命。”輕輕一丟，安被拋到了風(fēng)羽的身邊，隨后，彎腰將薇薇安抱了起來，像是很呵護(hù)的神情，但薇薇安嬌小的身軀一直不停的發(fā)抖，這個男人身上沒有任何的溫度。

“你們要好好活下去，感謝這個小丫頭的決定。”沒理會風(fēng)羽和安的反抗聲，契科洛夫轉(zhuǎn)身離去，薇薇安在雨幕中，最后看到的是安還有風(fēng)羽哭泣的表情。

啊，這樣就好，至少，大家都還活著。

活下去，遲早有一天，就會有好事發(fā)生。

薇薇安被帶回了首都，沒多久，便和一群衣衫襤褸的小女孩們一起集中在某座豪華的花園里，花園的長廊上，坐滿了這個國家最有實權(quán)的人們，還有在走廊之上的露臺，居高臨下的教皇，他是真正掌控者圣少女生死的人。

“諸位，你們都是受到神諭，而來到此處的孩子，相信你們也有所覺悟，圣少女是這個國家的象徵，很可惜，上一位圣少女因為疾病去世，如今，我需要選出一位新的繼承人，她必須要高貴，美麗，堅強(qiáng)，還有一份不被動搖的信念。”教皇一字一句的說著，認(rèn)真的神情，還有溫和的語氣都會令人如沐春風(fēng)，人群里，只有薇薇安依然在發(fā)抖，她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圣少女是被這個國家的黑暗吞噬了，并不是什么值得羨慕的稱號，那是一個無形的牢籠，也是一座用來將少女變成祭品的斷頭臺，“我要成功……”契科洛夫說過，如果自己沒能成為圣少女，就會去殺了風(fēng)羽和安，這是一場交易。

堵上一切。

“我會成功的。”

無論是站在雨中三天三夜，還是被丟進(jìn)森林里，逃避著野狼的追殺，最弱的薇薇安一次次的堅持下來。

她想要活下去，也想要安和風(fēng)羽活下去。

身邊的孩子越來越少，到最后，只剩下薇薇安一個。

自己成功了嗎？

但是，試煉還沒結(jié)束。

薇薇安被契科洛夫帶往了凜冬城，在那里，有一座漆黑的教堂，傳聞，第一任圣少女時常在里面禱告，從此，每一位繼任的圣少女都會進(jìn)去禱告一次。

站在漆黑的門口，只能聞到里面?zhèn)鞒鲆还筛舻奈兜溃耆幌袷巧袷サ慕烫茫且蛔鶋災(zāi)?

“恭喜你，小丫頭，只要通過這次試煉，你就成功了。”瞥了一眼已經(jīng)有發(fā)育跡象的小身子，薇薇安今天被穿上了百鬼夜行，其它則一件衣物都沒有，契科洛夫能感到胯下的蠢蠢欲動，啊，又是一朵美麗的鮮花，“進(jìn)去吧，兩個月后，我會來接你。”“哎？”剛剛，契科洛夫說了兩個月？不等薇薇安提問，身體已經(jīng)飛了進(jìn)去，撞在了階梯上，教堂內(nèi)部是一座巨大的地窖，一路向下滾動，最后到了最底層。

陰暗，潮濕，沒有光亮。

“等等，那食物……”

“放心，至少會提供給你可以存活的食物，很簡單，對吧，待兩個月，你就成功了。”外面響起了契科洛夫慣有的嘲笑聲，隨后恢復(fù)了死寂。

薇薇安努力睜大雙眼，卻只能感受到黑暗。

這里是最純粹的深淵。

一天，兩天，三天。

每當(dāng)薇薇安醒來，都會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放了水和食物，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也曾裝睡過，但只要自己還清醒著，就不會有食物和水出現(xiàn)在眼前，漸漸的，她已經(jīng)顧不上這個問題。

黑暗之后，便是安靜。

從開始的不安，逐漸到了煩躁和恐慌。

第十天，門外的契科洛夫聽到了薇薇安拼命撞擊入口大門的聲音，“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有人嗎……和我說說話吧……和我說說話……求求你們了……”男人在門外笑了，很是陶醉。

第十五天。

薇薇安趴在地窖的最深處，自言自語著，頭發(fā)凌亂。

第二十天。

“誰來救救我，救救我……風(fēng)羽，安姐，我好害怕……害怕……啊啊啊啊……”聲音，不斷回蕩，無人應(yīng)答。

門扉后的契科洛夫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他知道黑暗與安靜會令人壞掉，不知道那個女孩會不會堅持到最后呢。

第三十天，沒有了動靜。

薇薇安宛如死人般的依靠在墻邊，她感覺到了墻上充滿著深淺不一的裂痕，那是過去被投入這里的少女們發(fā)瘋后用指甲挖的，然后，她默默抬起手，將指甲直接刺入到堅固的墻壁里，直到感受到痛楚。

“啊……原來……我還活著……”薇薇安癡癡的笑了起來。

第六十天。

門，終于打開了，契科洛夫走下臺階，看到雙眼無神的薇薇安，她還活著，卻也死了。

“恭喜你，成為了新的圣少女。”這句話，如同一句詛咒，令薇薇安的身體猛地抽搐起來，隨后歸于平靜。

沒錯，我是圣少女。

不再是薇薇安。

四年后，兩名新兵加入到了騎士軍團(tuán)里，其中一人更以女子的身份，直接破格成為了圓桌騎士。

她披上了銀色的鎧甲，丟棄了曾經(jīng)的名字。

“亞瑟，從今天起，這就是我的名字。”拿起巨劍的安，不，該說是亞瑟，對著風(fēng)羽如此說道，“我要去薇薇安身邊！”

這同樣也是一個詛咒。

將三人，永久的糾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