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之交,雖天氣轉涼,但近處鷹飛草長,林木不枯,遠處,楓樹漸泛金黃,陣風撫至,金波浩渺,似洞庭洪波,卻也蔚為壯觀。
是日,七月十三,萬宗門前旌旗蔽日,人頭攢動,江湖各派英雄豪杰齊聚萬宗門,正是武林中五年一屆之盛事--萬宗會盟。
萬宗門是江湖上百年來新崛起的一大門派,自第一代開山祖師燕三秋起,已歷一百一十三年共五代掌門。這百年間,萬宗門共出過十三位江湖絕頂高手,而其中五位掌門中就有四位是武林盟主,僅第三代掌門宋世清敗于時武當掌教真人無痕道長之手,屈居第二。然而無痕道長當時已是一百零七歲高齡,第二年便羽化登仙。因此,宋世清雖敗于其手,但仍是當世公認第一高手。只是宋世清淡泊名利,不愿做此盟主,因此當時武林盟主虛位二十年,直到宋世清的弟子凌辰松繼任萬宗門門主,才又重新奪得武林盟主之位。
萬宗門之所以屢出高手,百年來一直為江湖第一大門派,究其原因,萬宗門有兩大絕學,萬壑刀法和歸宗劍法。其中歸宗劍法是萬宗門潛修之功,共分天,地,玄,黃四級。歸宗劍法凌厲迅捷無匹,為第一代開山祖師燕三秋所創,自創立之日起,就因其無形無影無跡無蹤之利成為當世第一劍法,凡修行至玄級即可位列當世高手之列,而修行至第四級黃級,則有機會由掌門親傳萬壑刀法。
萬壑刀法只有一刀,名曰“萬壑歸宗”,是燕三秋潛修二十年所創,這一刀集歸宗劍法之大成,且輔以萬宗門內家真力而成的霸道剛猛的一刀。百年間,得以修此刀法的也不過寥寥七人而已。萬宗門開山祖師燕三秋立下門規,門主則必須修此刀法,以保萬宗門江湖第一大門派,領袖群倫的地位。
如今的萬宗門門主,正是凌辰松的大弟子,奚玉賢。
奚玉賢八年前在掌門大會上奪得萬宗門門主之位,時年二十五歲,為近年來江湖上風頭最勁的少年英豪,也是萬宗門百年來最年輕的門主,五年前的萬宗會盟上,奚玉賢以一刀“萬壑歸宗”擊敗當時武林盟主奪位最為熱門的江南游俠鄧青杰,使得萬宗門第四次奪得武林盟主之位。
當時的江湖,門派林立,各門各派之間殺伐爭斗,刀兵之事屢屢發生,大門派之間為爭奪地盤互相廝殺,傷亡不斷,而那些小門小派在大門派夾縫之中求生存,艱難度日。一時間,江湖混亂不堪,污煙障氣,因此給了魔教以可趁之機。
五十年前,魔教教主傾全教之力大舉入侵中原,江湖各派倉促應敵,一時間,雖是勉強殺退來犯,卻仍是傷亡慘重,而當時的萬宗門門主正是宋世清,由于宋世清未擔任武林盟主之位,中原武林雖是人馬眾多,但因群龍無首,各門各派各自為戰,無方調度,因此雖是勝了此役,卻也是傷亡慘重,宋世清于白龍坡被魔教教主以及魔教三大護法圍殺,最終力竭而亡。
待至第四代掌門凌辰松任武林盟主,十八年前率領中原武林群雄圍攻魔教總壇,但因中伏而敗退,凌辰松亦身受重傷,十年來唯有臥床拄拐,終于于八年前歸天,臨死前告誡門下奚玉賢,務必要剿滅魔教,否則死不瞑目。因此,奚玉賢自任萬宗門門主以來,便時時以剿滅魔教為己任,而此次萬宗會盟自是以此事為重,江湖各派死于魔教手中的英雄不計其數,人人均想為父兄報仇,因此眾人個個摩拳擦掌,以待殺敵。
此時辰時已過,萬宗門山門前早已用碗口粗細的木棍搭起半丈高臺,高臺有十丈見方,正面擺放有十張楠木雕花大椅,那是留給江湖十大門派掌門的。
此時臺下四面早已是圍滿了人群,服色各異,顯然是各派的弟子,由于人多,臺子四周人群擁擠,有些弟子心中好奇,雖想見識各門各派掌門以及武林盟主風采,無奈人群擁擠不堪,只得在外圍來回踱步,探首觀望。
“聽說這奚玉賢不僅武功天下第一,長相也是人中龍鳳呢!”一名女弟子驚喜莫名地望著高臺,喃喃道,“真想好好看看…”
“我倒是聽說,這奚玉賢是個有名的色鬼!”
“哎,你知道嗎?這奚玉賢看著年輕,其實已經四五十歲了,只不過駐顏有術…”
“他奶奶的,哪個畜生踩了老子一腳?”
“格老子的,鬼兒子的狗頭扭嘛哩!”
“日他先人,這盟主的架子就他奶的大!還不出來!”
人群中一陣哄亂,任憑萬宗門下弟子柳鶴松勸阻,總是不聽,索性也不再管了
約摸過了頓飯工夫,從萬宗門正殿走出了一行人,邁步而上了高臺,有人高喊了一句:“各派掌門到!”
臺下頓時鴉雀無聲,眾人紛紛斂聲屏息,凝注著這些威振一方的武林巨擘,有些是他們早已見過的,有些卻是只聞其名,不知其人,有些看著自己的師父掌門得位其列,覺得興奮激動,無比自豪,有些看到別人登臺,不免心生嫉妒,無比尷尬,正在眾人各懷心思之時,柳壑松又高喊一句:“盟主到!”
于是,剛剛安靜下來的會場頓時又炸開了鍋,在一片驚艷的贊嘆聲中,一位身著素衣的俊朗男子走上了高臺,其人面如冠玉,眸似寒星,豐神俊朗,飄逸灑脫,泰然而來。
此人便是萬宗門第五任掌門,如今的武林盟主,奚玉賢。
只見奚玉賢向眾掌門躬身行禮道:“請諸位掌門落座!”而后走至臺前,向臺下眾豪握拳道:“諸位豪杰,感蒙各位賞光,蒞臨我萬宗門,參加萬宗會盟之盛事,使我萬宗山莊蓬畢生輝,奚玉賢在此多謝!”
說完拜了下去。臺下眾豪杰本來對于奚玉賢年紀輕輕即當選武林盟主頗有不服,心道此人少年得志,必定年少輕狂,目中無人,渾不將天下英雄放在眼里,本想好好戲落他一番,誰知今日一見,觀其行,聞其言,渾不似傳說中那般,反而如此彬彬有禮,謙誠隨和,使得大家心生親近之感,對他的不滿頓時減半。
只聽奚玉賢繼續道:“眾所周知,魔教橫行中原,群魔亂舞,惡行昭璋,早已成我中原武林第一大患,此患不除,他日魔教必將卷土重來,屆時,中原武林必將血流成河,我中原百姓也將遭受流離戰亂之苦,這豈是我輩俠義之人所忍見的?”
奚玉賢頓了頓,繼續道:“我萬宗門自開創百年以來,歷來便以鏟除魔教,維護中原武林之正義為己任,自五十年前反抗魔教入侵,至今已有兩位掌門,七為長老,數百弟子在抵抗魔教的戰斗中犧牲,而中原其他各派也都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然而魔教卻仍然盛行猖獗,肆無忌憚,究其原因,是中原武林各門各派相互獨立,各自為戰,沒有統一的指揮,致使彼此難以兼顧,給敵人以可乘之機。”
言及于此,臺下有人道:“盟主英明神武,必有良策帶領中原群雄掃蕩群魔!”
奚玉賢微微一笑,道:“不敢。奚某不才,忝居盟主之位,實在愧不敢當。然而家師有命,令我于有生之年,必要剿滅魔教,還武林以太平,因此,奚某雖技薄才疏,也不得不勉為其難,為蕩平魔教效以綿薄之力了。”
臺下又有人問道:“盟主謙虛了,卻不知盟主有何妙技對敵?”群雄最關心的就是這個,聽到有人問此,紛紛附喝。
奚玉賢輕輕抬手,以示眾人安靜,道:“具體的安排部署,奚某已跟各派掌門商量過了,回頭各掌門自會為大家詳述。以往每次對敵,我中原武林總是各自為戰,把我等優勢盡拋了,此次圍剿,我們定要聽從指揮,發揮優勢,鏟鋤魔教,以雪前恥!”聲音洪亮高亢,聲韻激動綿長,在場群雄聽聞,心中無比激昂,齊聲高喊:“鏟鋤魔教,以雪前恥!鏟鋤魔教,以雪前恥!鏟鋤魔教,以雪前恥!”
奚玉賢也是激動萬分,忽然師弟凌宗岳快步走上前來,走至奚玉賢面前,拱手道:“盟主,昆侖派萬掌門,南海劍派蕭掌門和巨鯨幫郝幫主捉住了一干魔教派來刺探消息的弟子,其中一名自稱是魔教四大護法之一的杜群北,這些人現在后面關押,請盟主發落。”
這位凌宗岳正是萬宗門前任掌門凌辰松之子。凌宗岳天縱奇才,五年時間就把常人二十年之力方得煉成的萬宗劍法練到了玄級,本已有了修練萬壑刀法的資格,但是因為父親重傷在身,一時也沒來得及傳授這一刀,而萬宗門也沒有師兄傳授師弟萬壑刀法的先例,因此,雖然奚玉賢非常喜愛自己這位師弟,但也不敢僭越,私自傳授師弟這一刀,只待等自己做了掌門之后再親自傳授于他。
凌宗岳雖然武功進境神速,卻始終不驕不躁,仍然刻苦練功,對待門人師兄弟更是謙遜有禮,大家對他亦是友待有加。現在是公認的萬宗門第二大高手。
奚玉賢拍了拍這位非常喜愛的師弟的肩膀,道:“師弟辛苦了。”說著,回頭看了一眼臺上坐著的人。
這時,坐在十張太師椅最外邊的一名青杉劍客起身道:“盟主,確是如此。此人武功甚是厲害,他自稱是魔教護法杜群北,蕭某難敵,與萬掌門和郝幫主聯手方將其擒下。”
此時,一位虬髯大漢大喝道:“對,啊對!就是這樣!那姓北的…”
話未說完,早有臺下人哈哈大笑道:“好漢,那是姓杜的!”
虬髯大漢聽聞,憨憨笑道:“對,這位兄弟說得對,你是俺郝漢的朋友!”
說完,臺下眾人更是笑聲不斷,哄鬧不止。原來此人便是巨鯨幫幫主,人稱“好漢”的郝漢。這位郝幫主,武功雖是厲害,然而智商卻與武功成反比的,因此常免不了受人嘲笑。然而他卻并不以為意,反而認為嘲笑他的都是他的朋友。因此這位好漢,人雖粗魯,朋友卻是遍天下的。
當下郝漢不理眾人,道:“這姓杜的武功真他奶奶的厲害,對吧,萬掌門?”
一旁坐著的一位年輕掌門囁努著站起了身,紅著臉,點了點頭。
奚玉賢道:“既然如此,那就把他帶上來吧!”
這句話是對凌宗岳說的。
凌宗岳應了一聲,一揮手,早有兩條大漢押著一名捆得粽子似的漢子走上了高臺。兩條大漢大喝道:“跪下!”
那漢子嘿然笑道:“給你們這些卑鄙無恥,道貌岸然的小人下跪?妄想!”
臺下眾英雄聽聞這漢子如此狂妄,紛紛大罵道:“殺了這狗雜種!”“階下之囚,殺了他!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你這魔教妖人膽敢滿嘴噴糞,看我不活剮了你!”
只見萬平天“啪”的一聲,那漢子臉上已多了五個血紅的指印,道:“放肆!”
那漢子不怒反笑道:“萬掌門好威風啊!哈哈哈,卻不知與在下交手的時候為何總是躲在他人身后呢?哈哈哈…”
萬平天被他揭破心思,心頭大怒,就要拔劍,要將此人斬于劍下,卻不料劍柄被人頂住,任自己用盡全力,劍身卻是絲毫不動,回頭一看,竟是奚玉賢用兩根手指扣住了劍柄。
只聽奚玉賢笑道:“萬掌門,請給奚某一個薄面,奚某尚有幾句話想要問問這位兄臺。”
萬平天一見是盟主,心中早已怯了三分,只是奚玉賢也給足了自己面子,于是便笑道:“盟主要求,萬某敢不從命。”說著,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奚玉賢道:“敢問閣下姓名?”
那漢子昂首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杜群北就是我!”
奚玉賢道:“閣下真的是魔教四大護法之一的北護法杜群北?”
那漢子道:“如假包換!”瞪眼看了奚玉賢一眼,道,“你是奚玉賢?”
凌宗岳喝道:“盟主的名諱豈是你這妖人隨口叫的?”
奚玉賢止住凌宗岳,微微一笑道:“在下正是奚玉賢。
杜群北一臉驚訝的看著奚玉賢,道:“無怪教主如此的看重于你,想不到威震天下的奚玉賢竟是如此年輕的少年英雄。”
奚玉賢笑道:“冷教主過譽了。”想了一會,接著道:“不知北護法來我這萬宗會盟所為何事?”
杜群北嘿然笑道:“你不用白費唇舌問我了,我什么都不會說的。你們這些所謂的正派人士,滿口仁義道德,其實滿肚子的男盜女娼!只會以多欺少痞子耍賴,今日落到你們這群卑鄙小人之手,活該我倒霉,要殺要剮,隨你便!老子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配做圣教護法!”
臺下又是一片大罵,奚玉賢冷笑道:“那么,你是不服?”
杜群北道:“不服!”
奚玉賢笑道:“好!今日奚某給你一個機會,若是你能勝得我,我立即放你走,絕不阻攔!”
臺下一片嘩然,杜群北也是吃了一驚,有些不信道:“當真?”
奚玉賢笑道:“天下英雄面前,奚某怎敢欺你?”
臺上眾人雖然對奚玉賢給了杜群北如此機會心中微忿,但一想到他那神鬼莫測的萬壑一刀無人能敵,對付這么一個魔教護法卻是綽綽有余,因此俱都不加阻攔。
而杜群北聽奚玉賢如此說,卻是先是心頭一喜,而后心中微凜,“哼”了一聲道:“陰險卑鄙的小人!你早知我不是你的對手,卻還假惺惺地,說什么給我一次機會?其實還不是想羞辱我一番?你倒不如早些把我一刀殺了!我還感謝你八輩祖宗呢!”
臺下群豪聞言更是大怒,一時難聞人聲。
奚玉賢道:“那么你待如何?”這一句,高亢豪邁,雄渾有力,蓋過了嘈雜的人群,顯然是以極上乘的內力貫注語聲之中,眾人聽言俱各無比心驚。
杜群北道:“素聞萬壑一刀神鬼莫測,無人可擋,杜某不才愿領教你這一刀。如今在下淪為階下之囚,但這規則,卻須由我而定。”
奚玉賢道:“好,奚某便應你此求!”
杜群北嘴角一揚,道:“好,這可是你說的。我要你一招敗我。如果你不能一招取我性命,那么你不但要放我離開,還要辭去這盟主之位。如何?”
一言既出,臺上各掌門紛紛道:“盟主,萬萬不可。這廝狡詐,莫要中其奸計。”
昆侖派萬平天剛才受杜群北奚落,心頭憤恨,如今見此情景,急忙道:“盟主,這魔教妖人殺害我中原武林多少英雄,怎可輕易縱之!再者,此人陰險卑鄙,要盟主約定一招,我怕…”
郝漢亦道:“盟主,萬掌門所言甚是,我們切不可縱放此賊!”
這時杜群北哈哈大笑起來,道:“我道奚盟主如何英雄,原來只是一個貪生怕死的狗熊!奚玉賢,你要是不敢跟我比,不如趁早解散了什么狗屁會盟,都回家養老婆生孩子去!”
眾人大怒,有人正待要站起來,卻見奚玉賢把手一揮,冷冷道:“奚某已經決定了,請各位掌門不必多言!”接著轉向杜群北,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一招就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