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霖學長……”仝偏偏很少會對他露出小女兒姿態,她向來有什麼說什麼。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直覺,他總覺得和她那天接的電話有關。
“怎麼了?!?
“你明天晚上有空嗎?”
面對她期盼的眼神,他實在說不出拒絕:“明天要去蘇州出差。”
“哎……”她失落轉身,“還想說學了道菜想讓你嚐嚐呢……”
她聲如細絲,卻盡數吹進他耳中,若無其事的翻看手中的醫科書:“我會盡量早點回來?!?
“哇!”她驚喜欲狂,“咯咯”笑個不停,“學長你果然最好了?!?
她的笑容極具感染力,每每見到她笑,他便也跟著晴朗起來。
退出房間,仝偏偏心虛的吐吐舌頭,實在很抱歉騙了學長,可是一想起那個越發憔悴的人兒,她便無論如何也拒絕不了他的請求。
說是要做菜給他吃,可說到底她只煲了一個湯,比起炒菜來說,煲湯明顯簡單很多,最主要的是用的餐具大,顯得很會煮飯。
醃篤鮮,絕對是上海本幫菜,春筍對半切,扭一下筍殼,筍芯很容易脫落,切片煮開去澀味,撈起備用,隨後金華火腿切塊,放入湯鍋加水小火燉1小時,加入切塊豬後腿夾心肉,加薑片一起小火燉1小時,再撈去湯麪浮油和泡沫,加入筍片一起燉半小時,這樣美味又營養的醃篤鮮就完成了。
而另一邊一個高挑纖細的身影在此期間已完成了五六道菜餚,不僅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菜與菜之間的搭配也極有講究,默默在心裡鄙視了下對方,仝偏偏發揮她死皮賴臉的特長,徑直將自己的醃篤鮮擺在飯桌正中央,完全沒有她今天是配角的思想覺悟。
她這個醃篤鮮可不是一般的醃篤鮮,她在裡面放了一隻臘雞腿最後又加了萵筍,增加配料的醃篤鮮比之以往更添鮮味,顏色也更豐富:“你看~這麼擺臺纔好看,所以說湯纔是宴席的主角。”
“噗嗤~”那曼妙身影婀娜轉身,烏黑亮麗的長髮隨著身子的擺動多了分飄逸。
仝偏偏不由的看呆,美,實在是美,就是……能不能別畫那麼濃的妝:“你來見他還要塗那麼厚的底嗎?本來就挺白的?!?
美人一聲嬌嗔:“你少來,也不知是誰,爲了去南京見那個人,硬拉著蔓蔓逛了一個星期的街,她跟我抱怨說她腿都粗了?!?
仝偏偏暈倒,所以說吧,人要學會給自己留條後路,不然分分鐘被人捅出黑歷史。
得,您老愛幹嘛幹嘛,想唱戲就唱戲,她不管了,還是她們家一一好,除了吃就是睡,都不會跟她頂嘴。
鑰匙轉動,不知自己在期待什麼,王輝霖只覺得口乾舌燥,一陣心悸,手腳直冒冷汗,推門而入。
夜已深,客廳的燈沒有打開,廚房傾灑而出的光線,爲餐桌披上了別樣的光暈,餐桌旁偷吃紅燒肉的仝偏偏,就像只花栗鼠,說不出的可愛。
“偏偏啊,跟你說了多少次,吃飯要用筷子,沒人會說你偷吃,你怎麼總是不聽話呢?看看你的爪子!”王輝霖皺眉,滿是無奈,完全不需要過腦子,抽了張紙巾,攤開她瘦瘦小小的掌心,青蔥般的手指上,指尖多多少少沾著紅燒肉汁,輕輕擦拭。
“嘿嘿~”仝偏偏傻笑著,眉眼彎彎,任由他同照顧一一般照顧自己。
有時候他真的有這種錯覺,自己是養了兩個孩子,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比起生活尚不能自理的兒子,仝偏偏這個女兒顯然更讓人操心。
溫馨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多久,眼前一道黑影閃過,她急忙抽回右手,左手捏著背在身後。
“快四年了,你過的還好嗎?”
那一瞬間,王輝霖微微彎曲的背脊僵硬如化石,大腦一片空白,手上尚且留有少女柔軟的觸感,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的聲音,身後是他曾經愛過也恨過之人,曾經幻想過無數次再見時的場景,可真見了面他卻不知自己該如何動作。
下意識的握緊空蕩蕩的雙手,心中泛起苦澀與落寞。
仝偏偏飛也似的跑開,留下一句:“你們慢慢聊?!?
“嘭”的一聲關上房門。
她長舒一口氣,兩個都是她很重要的人,一個是非常疼愛她的學長,另一個是她多年好友,那兩個曾經愛的死去活來,分開之後還對彼此念念不忘的人,在她的幫助下再次重逢,她應該高興纔對,怎麼反倒覺得心有那麼點疼,胃裡也不太舒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全身都不舒服。
那天戴臣打電話給她,約了第二天咖啡廳見面,偏偏本想那時直接讓王輝霖去,可一想,萬一戴臣現在對他沒感覺了,豈不是見面尷尬,還是自己探探口風的好。
“你和他結婚了?”
仝偏偏本以爲她和戴臣相隔兩年再見,應該會激動的抱在一起,然後兩個人好好的哭一場,她並不喜歡咖啡廳,但她並不拒絕戴臣的安排,只是她沒想到厭倦了奶茶喜歡上咖啡的戴臣再也不是當初她認識的那個英臺了。
只一見面,還來不及問候,他便質問她“你和他結婚了?”
“哈?”仝偏偏氣喘吁吁的在他對面的位子上坐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劉海,走太快,腦袋缺氧,現在不太想聽到疑問句,反應不過來。
“你和王輝霖結婚了?”
“哦……”是這個問題啊,“對啊,不是你說想讓我們結婚的嘛。”
當初他聲嘶力竭的請求:“孃親,我求求你,你跟他在一起吧,原諒我的自私,求求你!”
他淚眼婆娑的樣子恍如昨日,怎麼如今竟變成這樣。
“呵呵?!贝鞒祭湫σ宦暎炀毜膹目诖e掏出一包女士煙,捻了根,左手夾住,右手點著打火機,菸草遇上星火,一點就著。
朦朧的白煙受空調風的影響飄搖著,他用力吸了口,白煙在他口腔中轉了數圈,不斷刺激他的味蕾和神經。
莫約十秒後,他才緩緩吐出菸圈,左一個甜甜圈,右一個蘑菇雲。
空氣中瀰漫著薄荷淡淡的清香,這是她不曾聞過的味道,可她卻不得不承認,這味道挺好聞的,只不過她關心的永遠只有一點,他從什麼時候開始染上煙癮的?
“怎麼樣,女士煙好聞吧?!?
“恩。”
“看你喜歡煙的份上,我再問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戴臣突然湊上來,直勾勾盯著她眼睛看:“那個小孩兒,是你和他生的嗎?”
明知道不應該對戴臣撒謊,可仝偏偏卻非常認真的說:“是我們的孩子?!彼@樣應該也不算騙的太嚴重。
“哈哈!”他狂笑不止,“哈哈”,眼角有什麼晶瑩的東西流出,慌亂的望著窗外,落地窗外的喧囂、繁華、浪漫都與他無關,“這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我是不是應該祝福你和他白頭偕老?!?
他嘴角的苦笑盡收她眼底,她終是不忍,急著辯解:“英臺你別這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我想的那樣,那是哪樣?”
“啪”的一聲,重重拍在桌子上,他嘲諷的說:“你可別說你和他是逢場作戲,我不是瞎子!”
他說著,激動的抓著仝偏偏的手,完全不顧及她的感受,不顧及兩人之間隔著張長長的桌子,硬生生將她的右手強制伴隨他的左手一起放入口袋。
“我親眼見到的!他一手抱著孩子,一手牽著你!你們那麼幸福,今天是不是也是他送你來的,你怎麼不乾脆帶他上來見我!”
“女士!哦不這位先生,咖啡廳是公共場所,請您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影響其他客人好嗎?”
仝偏偏尚且沒有說什麼,服務員已經上來勸導情緒不穩的戴臣,她乘機抽回手,這個傢伙還是一樣,沒輕沒重的,痛的她要死。
忽又想起那個雖然高大卻異常溫柔的男人。
“那孩子不是我和他生的,是領養的,我和他之間也沒有任何的感情,你明知道他心裡只有你?!?
戴臣無力的癱坐在沙發上,仝偏偏的話語他在來之前已經幻想過無數次,可這麼荒謬的事真真切切發生在他面前,他反倒不知該如何面對了。
“就像你以前希望的那樣,只有我和他在一起,你們才能幸福,我言盡於此,信不信都由你?!?
她突然覺得心好累,自己什麼都不奢求,還被誤解,呵呵,所謂友誼不過如此。
被她這麼一說,戴臣反倒慌了,一直強忍住的淚水悄無聲息的掉落,他再次握住她的手,依舊的強硬,不停顫動。
“孃親,我……”
仝偏偏收回思緒,身上似有千斤重,順著房門滑下,這一刻她只想腦袋放空發發呆,爲什麼只是做了一道菜就那麼累,好累好累。
腦海裡突然閃過前兩天獲得文狀元后跑來她面前炫耀的紅衣槍手。
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會爲了討好她而活著,如果那個人是繆勒,那麼她應該覺得高興嗎?
不知不覺移動到電腦桌前,毫不猶豫的摁了啓動鍵,這一刻,她非常,非常想看到他欠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