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寵愛 82|4.19| 天天書吧
這夜皇帝三更才若無其事地回帳篷,沈寧已佯裝睡著。
隔日,誠親王與司馬將軍率騎兵往西而去,皇帝親率大軍深入準備圍擊努兒瓴。
行軍十分順利,大軍步步緊逼努兒瓴與其馬軍,兩日后,皇帝得到密信,黃陵軍中得一江湖奇人相助,已破現今被那加公主元華所掌握的毒方,傷勢復原的黃陵與努兒瓴一場惡斗,雙方損失慘重,努兒瓴遁逃,一時竟不知所蹤。
簡奚衍頗為擔憂,他們深陷敵腹,努兒瓴奸詐,萬一他左右設圈套引誘大軍來回奔波,口糧告罄便是險中之險,況且不知其是否還有何殺手锏,著實不宜御駕冒險深入。
皇帝接受了他的意見,在行軍途中停了一日,雖不繼續追擊卻也并不打算回程,只是探子消息頻至,有幾份密信甚而連簡奚衍也不知是何內容。
翌日大軍再次北上,聽得旨意往多倫克河的支流密亞河行去,這天夜里,自東來了兩騎快馬。
東聿衡回了營帳,反常地什么事兒也不干,坐在床邊直盯著裝睡的沈寧的背影,卻是一言不發。
沈寧閉著眼睛,卻感覺芒刺在背。
也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朦朦朧朧中似有人輕撫她的臉。醒來時有些昏昏沉沉,起身才已發現外頭已然大亮,玲瓏和翠喜見她醒來,捧了熱水為她洗臉更衣。
“現在什么時辰了?還沒拔營么?”
玲瓏道:“大軍早在天不亮時便啟程了,娘娘那時還睡著哩,陛下并不讓喚醒娘娘。”
她即便睡得再沉也不可能毫不知情。她朦朧中還記得外頭亂糟糟的動靜,可似是又馬上陷入了沉睡。應該是……他點了她的睡穴罷。
沈寧沒想到他居然將她留下了。她一時竟有種極為復雜的情緒,但她立刻搖頭甩掉這種不該有的心情。
“娘娘,您瞧這是何物?”玲瓏突地捧起她腰間不知何時掛上的兩塊巴掌大的牌子。
沈寧低頭,一塊金色的是“如朕親臨”御牌,還有半塊黑漆漆的牌子嵌著金字,竟是免死金牌鐵券。她眸光微閃,隨后問道:“還有什么人留在這兒?”
翠喜為她絞了帕子,答道:“陛下留了一隊士兵護送娘娘去阿爾哚,是由黑甲軍統領徐翰徐大人親率,陛下交待娘娘只管安心待在城中,靜待陛下勝利班師。”
看樣子追殺努兒瓴去了,只是他怎么知道努兒瓴現在哪里?
沈寧簡單收拾完畢,二婢說徐翰與一位故人在外等候召見。她點頭應允,不多時,徐翰與一高大黑衣男子走進來。沈寧定睛,頓時大喜過望,“韓震!”
來者正是她曾經的半個師傅,江湖逍遙俠韓震。
徐翰與他要跪下行禮,被她連聲制止,“不必跪,不必跪。”
“謝娘娘。”徐翰抱拳。黑甲軍統領徐翰,是廣德元年的武狀元出身,現今剛過而立,為人忠厚木訥,十分效忠皇帝。他見沈寧并未遮顏,低頭始終不敢抬起來,簡述兩句,詢問她是否啟程,得到答復后便躬身而退。
韓震留了下來。
沈寧能再見到他很是欣喜,韓震卻依舊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你還活著。”
“我、呃、一言難盡。”沒想到韓震知道她假死的事。想來應該是間接從花弄影那兒得知了消息。
他凝視她,點點頭,露出幾不可見的微笑,“活著就好。”
沈寧一笑,摸了摸鼻子,“你怎么在這兒?”她當初不是叫東聿衡下旨,令他脫離戰場了么?
“我請了一位故友出山破除那加之毒。”
原來是他請了高人相助,果真是江湖大俠面子大啊!“那位故友在哪?”
“他隨大軍離開了,我得了圣旨,護送你去阿爾哚。”
“你護送我去阿爾哚?”沈寧先是詫異,東聿衡不知道她與韓震的關系么?他就不怕她請韓震助她逃跑……是了,正是因為知曉才故意如此,他是在告誡她,倘若她趁機逃跑,帳一定算在韓震與花破月身上!
這個男人……秀眉皺了起來。
“嗯。”韓震深深看她一眼。沒想到自長陽一別,她竟成了沈太傅遺失的孫女兒,又成了皇帝后妃,繼而因患花疹*沈府,如今又出現在此……真真稀奇。
不過,仍活著便是極好,花破月因她的死訊哭了多日,這回若是知道沈寧還活著,她必定欣喜若狂。
“大花現在好么?”沈寧也心有靈犀地問了起來。她知道皇帝張貼皇榜為花家昭告了清白,也知道花破月恢復了大小姐身份住進了老家宜州被賞賜的宅邸里。后來便再沒聽說過她的小道消息,難不成這兩人至今還沒在一起?
“她很好。”韓震依舊言簡意賅。
沈寧看他神情,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們倆……”
韓震毫不遮掩地皺了眉頭,道:“如今的大小姐嫌我身份卑微,高攀不上。”
那明顯地是藉口!沈寧幾乎想撫額長嘆,那比牛還固執的女人!
徐翰再次進來請示沈寧,說一切準備妥當,是否啟程。沈寧自知此地不宜久留,點頭應允。
出了營帳正待登上馬車,她掃視一眼長長的隊伍,原以為翠喜所說的一隊士兵不過幾百人,可這浩浩蕩蕩的怕是有幾千人罷?
而事實上,東聿衡為護沈寧留下了將近萬人。
一路風平浪靜,努兒瓴也再無兵力撥出來劫持戒備森嚴的沈寧一行人。
離開了東聿衡,寧靜下來的沈寧默默地坐在車里,成日一動不動地眺望塞外荒涼的風景,混沌已久的思緒總算一天天清明,她回想著樁樁件件的事情,眼底也終于露出一絲沉淀過后的堅定。
“韓大哥,聽說你認識馬車里頭的娘娘,你今夜也帶我進去看一看好不?”忽地車外傳來甜美帶嬌的聲音,讓沈寧回過神來。
怎么還有年輕女子的聲音?莫非是身懷絕技的江湖俠女?她頓時往黃蓉、小龍女等傳奇女子身上想去。
外頭韓震騎馬護在沈寧右側,見一直陰魂不散的昆山派千金段秋霜依舊追隨著他,心中無奈之極。去年段秋霜跟在他身邊因一次打斗自發舍身相救,被人劃破臉頰毀了容,從此以紗遮面。昆山派掌門愛女心切,老著一張臉皮親自上御劍山莊提親,自知女兒容貌已毀,讓她做小做妾也愿意。韓父礙于兩家交情,惟有含糊其辭,而這段秋霜更是以他的妻子自居處處跟隨,他一發怒她便尋死覓活,說是他嫌棄她美貌不再。
他從來只將她當小姑娘,又心系花破月,因此并不認為自己娶了她就是對她負責。然而家中二老基于江湖道義,已再三勸他迎娶段秋霜進門。
“莫要胡鬧,回后頭去。”他不留情面地道。
“韓大哥,求求你,只看一眼,你就答應我罷!”
韓震皺了眉頭,不予理會。沈寧從車廂里打開了窗閣,稍稍仰頭,看向與韓震并肩策馬而行,蒙著緋紅面紗腰間佩劍的妙齡女子,她瞇了瞇眼好奇地問道:“韓震,這位姑娘是誰?”
韓震頓了頓才回答,“世叔之女。”
段秋霜見里頭的皇妃娘娘竟主動與他們搭話,心中一陣激動,可聽到韓震的答話又不滿意地噘了嘴,清音朗朗地道:“秋霜見過娘娘,娘娘,韓大哥是秋霜的未婚夫婿。”
她自以為行了禮數,殊不知素未謀面的平民女子壓根就不能在皇妃叫喚前開口,更別提坐在馬上一句輕飄飄的“見過娘娘”。
“大膽民女!”徐翰冷顏喝道,段秋霜身后的黑甲軍得令,揚鞭卷了她坐騎馬腿,眾人聽得一聲慘叫,只見段秋霜狼狽地摔下馬去。
沈寧正因她的話而驚訝,不料見她摔了下去,不由皺眉道:“徐統領,小姑娘是江湖女子,怎能知道諸多規矩,教訓兩句便是了。”
“奴才知道了。”徐翰微訝,拱手回道。
大軍并未因此事而停留,韓震依舊護在馬車旁徐徐向前,沈寧睨他一眼,“你方才怎么沒出手?”
“讓她受點教訓也好。”韓震側臉看向趕上前來的昆山派幾名弟子,搖了搖頭。
“她說是你的未婚妻。”
韓震聞言似有薄怒,又覺難以啟齒。
“或許你可以考慮一下,你與大花這么耗著也不是個法子。”沈寧故意道。
“你莫忘了你曾與我承諾了些什么!”韓震聽她說出這話來,不由瞪她一眼。
沈寧自覺理虧,嘿嘿笑了兩聲,轉過頭朝著玲瓏道:“你幫我叫個人看看那姑娘傷著沒有,讓她到這兒來坐會兒。”
玲瓏道:“那丫頭身份低微,又不知禮數,奴婢怕她又冒犯娘娘。”
“沒事兒。”
玲瓏只得遵命。
韓震自然也聽見了,他粗聲道:“你莫要多管閑事。”她古怪難測,如今頂著個后妃身份,更是令他忌憚。
“放心,我有分寸。”沈寧笑著擺擺手。她停頓片刻,轉而正色問道:“韓震,你為什么又來了戰場?”
韓震沉默片刻,才道:“有些事情擔上了肩,就不能輕易卸下。”
“你們男人總是有太多要背負的東西。”沈寧不知說給誰聽。
“……韓某倒是發覺身邊婦人個個心負重擔,頗有陰陽倒錯之嫌。”
沈寧聽出言外之意,笑了一笑。她想大千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女性都在心底希望做個小女人,能有一個愛她的丈夫依靠,然而世上安得眾多如意事?
段秋霜被帶到了車前,她先是帶些怨懟地看了韓震一眼,韓震卻是冷面看也不看。
沈寧讓人停了馬車,段秋霜被教著在車下請了安,得了沈寧首肯跳上了車。
段秋霜躬身進了馬車,首先看到了素凈華裳端坐榻上的沈寧,她心想這娘娘容貌也不過爾爾,再一細看見著她臉側上還未全然愈合的鞭傷傷疤,不由心里一驚。她的臉上有這么一道疤痕,怎地還能獲得皇帝陛下寵愛?
玲瓏拿了一張小馬凳給她,道:“面見娘娘怎能以紗覆面?”
段秋霜是家中嬌女,因父是昆山派掌門,周遭都讓她幾分,故而養成了惟我獨尊,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方才因沈寧受辱,又見韓震漠然置之,心中不免有些怨氣。,見沈寧正似笑非笑地直直盯著她看,悶悶說道:“民女面容已毀,因此不能取紗。”
沈寧一愣,笑道:“沒事兒,我臉上也有疤,咱們同病相憐。”
聽她口氣溫和,段秋霜想一想,說一聲“失禮”便摘了面紗。
沈寧看向她青春洋溢的嬌俏臉蛋,心中暗道韓震艷福不淺,可隨即又疑惑問道:“你說你毀了容……”
“娘娘請看。”段秋霜側了臉撩了頭發,沈寧才看見她的耳側有一道尾指長的細疤。
沈寧沉默地點了點頭。
……假如那種也叫毀容的話,她的臉叫什么?重度傷殘?
“你的臉,是怎么……受傷的?”
段秋霜仔細遮了傷處,才回答道:“我……民女……”
“要先說‘回娘娘話’。”翠喜打斷她。
段秋霜心中更不耐煩,道:“回娘娘話。”做娘娘有什么了不起。
“不必拘謹。”沈寧微微一笑,又對翠喜道,“她還是個小姑娘,別嚇著了她。”
段秋霜見沈寧一直對她和顏悅色,便以為她也知她是昆山派掌門之女,因此底氣足了一分,道:“回娘娘話,民女的臉是為了救韓大哥而傷。”
“哦?”
“去年我等自克蒙回景,路經途中偶遇韓大哥仇敵襲擊,民女為攔下刺往韓大哥身上的暗鏢,以身相護,因此才不慎毀了面容……”
韓震還要這小女孩出手相救?自知韓震武藝的沈寧心有懷疑。
沈寧的懷疑確是對的。韓震那時已知飛鏢來襲,本已做好還擊準備,不料段秋霜突地從旁撲來,還是他猛地拉開才令她只傷了耳側。然而這事實真相至今惟有韓震知道。
“那末是韓震為答謝你的救命之恩,因此答應娶你過門?”
段秋霜道:“如今我、民女已無顏見人,倘若韓大哥不娶民女,民女只能做了老姑子了。”她頓一頓,“況且韓段兩家世家交好,伯父伯母都已應允,韓大哥自是不能違背父母之命。”
沈寧皺了皺眉。
韓震在外也皺了皺眉。
“唉,我看你這傷算不得毀容,頭發遮著誰也看不見,往后傷疤也會淡去。”沈寧笑道。
段秋霜有些猶豫道:“謝娘娘吉言……”
“我看段姑娘你是江湖兒女,生性豁達,為何因這點小傷扭扭捏捏,你看我也不在意。”沈寧指指臉側的傷疤。
段秋霜不解其意地看向她。
沈寧笑一笑,繼而說道:“好姑娘,你聽我說,韓震他已有心儀的姑娘……”
“這我知道,”段伙霜無禮地打斷她,臉色也沉了下來,“只是娘娘不知,武林中人信義為大,韓大哥他斷不會因小情小愛背叛信義大事。”她不想這娘娘竟知韓震之事,并且竟還是個說客。
“放肆,你竟敢打斷娘娘說話!”玲瓏喝道。
段秋霜三番兩次被婢女喝止,心中不滿更甚,她眼有不滿地看向沈寧,嘟噥道:“娘娘的臉怕也是因救了皇帝陛下而受了傷罷?”她都當了娘娘,她只當御劍山莊的少夫人也要管么?
這姑娘……著實太需要教育了。難怪連韓震都忍不住要教訓她,所以說江湖俠女也要學些文化知識,兩手抓,兩手都要硬好么!
沒等玲瓏再次喝止,沈寧這回先怒目而視:“好個沒規沒矩的丫頭!”
皇帝臨行前曾仔細囑咐萬不可惹娘娘惱怒發火,玲瓏一驚,頓時道:“娘娘息怒。”
徐翰聞言,立即讓人停了馬車,揚聲問道:“娘娘,發生了何事?”
沈寧并不答他的話,卻是說道:“來人,把她給我架出去!”
“娘娘恕罪,秋霜知錯了。”段秋霜嚇了一跳,這才發現事情嚴重。
誰知無人理會,車夫跳下馬開了車門,兩名黑甲軍立刻上前將段秋霜拖了出來。
段秋霜被狼狽拖下馬車,沈寧在車內厲聲道:“讓人把她送回家中,讓父母好生管教!韓震身為一代大俠,此等嬌蠻女子怎能配得上?傳本宮的旨,此女子永不得嫁入韓家,決不能為韓震大俠妻妾!”
睿妃娘娘一遷怒,竟將別人姻緣也拆了。可她盛怒之下誰又敢勸?押著段秋霜的兩個黑甲軍領了命,段秋霜愣愣地聽完她的話,不敢置信地大聲喊道:“不!你不能這么做!”
韓震下了馬來,卻是躬身領命,“草民遵命。”而后他揚手讓昆山派弟子上前,一黑甲軍將方才沈寧所言復述一遍,將人推給了他們,“快走罷,娘娘開恩,不曾打罰。”
段秋霜不想這娘娘卻不像平日對她慈眉善目有求必應的各派前輩,只不過一語之失,她就令她永不得嫁入韓家?她發了瘋似的尖叫,“你憑什么!你憑什么!我爹爹是昆山派掌門!韓大哥!韓……”
昆山派大師兄當機立斷,點了她的啞穴。他怕這無法無天慣了的師妹再說下去,昆山派都要因她陪葬了。她怒吼的可是當今睿妃娘娘啊!
幸而馬車里的娘娘并不追究,昆山派弟子忙勸阻著將段秋霜拉走了。
“繼續啟程。”沈寧似猶有薄怒地道。
徐翰領命,看一眼昆山派等人,揚手又讓前后隊伍繼續行進。
韓震上了馬繼續趕路,他看一眼里頭正古里古怪笑瞅他的沈寧,若無其事地轉回頭,然而唇角的一絲笑意終是泄露了他的心情。
不得不承認沈寧這亂來的性子也有所幫助,段秋霜之事雖無足輕重,但終究是個不小的麻煩。他自不能與她一般見識,可由得她處處胡說,也怕眾口鑠金。如今沈寧三言兩句就解決了這難題,他也確是輕松了許多。
呵!一點兒也沒變。這婦人。
韓震搖了搖頭,對這半個徒弟稍稍放心。
浩蕩隊伍并不急行,花了五日才到如今景人與克蒙人參半的阿爾哚。皇帝派來管轄的阿爾哚知州王守業與駐城將領早已得知消息,齊齊在城門恭候。沈寧由著他們安排,住進了一原克蒙大貴族之家,徐翰布置黑甲軍將偌大的屋子層層防守,沈寧住的院子更是守備森嚴。
徐翰帶來一名傳信兵。說是陛下讓娘娘寫信兒報個平安,沈寧抿了抿唇,只寫了平安二字,連勿念也不寫,折好了交給傳信兵。
傳信兵著實錯愕,他看娘娘大筆一揮,頂多只寫了兩個字,連皇帝陛下親啟的字數都不夠。娘娘難不成這就算寫完了?
沈寧皮笑肉不笑地打發了他。
這天夜里,沈寧讓眾婢退下休息,才一轉身卻見韓震自窗邊飛身而入。
她小小嚇了一跳,旋即挑眉笑道:“看來這防守還是不能夠防備高手。”
“我也是正大光明地進了后院才闖得進來。”韓震間接證明這院子的銅墻鐵壁。
沈寧失望地搖了搖頭,而后問道:“只是你做什么闖進來,你要見我說一聲便是。”
“你身邊總有旁人。”
他難不成有什么秘密要說?沈寧讓他坐下,為他倒了杯茶,笑笑說道:“什么好事?莫非與大花把日子定了?”
韓震自嘲一笑,“怕是得我下了黃泉才有望了。”
“不然……我再仗勢欺人,頂個睿妃的名號強令大花下嫁?”沈寧摸摸下巴。
韓震瞅她一眼,“我來并非為了這事兒。”
“那是為什么?”
“為甚你一年前詐死逃跑?”
沈寧不料他竟問及此事,清咳一聲,道:“私事,一些私事。”
“你是否有難言之隱?”是皇帝待她不好?還是后宮有人暗算?向來并不多管閑事的韓震今日卻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
沈寧錯愕地看向他認真的面容,沉默片刻才道:“仔細說起來,恐怕是我的問題。是我太過貪心,不能達成目的只有逃開。”
韓震聽得不清不楚,皺眉讓她說個明白。
“哎,就是我想獨占椒房,皇帝不干,我受不了就跑出來了。”她爽性說了大白話。
韓震面無表情地瞅她片刻,才緩緩道:“你果真是有了五谷想六谷。”
他也覺得她是異想天開么?沈寧苦笑一聲。
她從來是個獨立獨行行為乖張的,有這等想法也不足為奇,然而旁的人也就罷了,她要求的是當今三宮六院的皇帝只寵一人?韓震難得地驚訝了。
“那你現下又想如何?”她如今再次現身,也就坐實了欺君之罪,她若是回了皇宮,怕也是死路一條。只是天家對她的態度卻頗為奇怪,按理應是大怒,為何還好吃好喝地供著,還不放心地撥了眾多士兵護送于她?
“我……”沈寧差點就想請韓震想辦法帶她逃離,可她知道自己再不能這么自私,于是她的話語在舌頭上轉了一圈,笑嘻嘻地道,“不想怎么著,反正是死不了。”
韓震雖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但十分了解她的性子。他仔細看了看她的神態,沉穩地開口,“若是你想逃跑,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沈寧心中升起暖意,她早已知道他冒險獨自一人前來就是因為不放心她,她搖了搖頭,“不行。”
“不必擔心我,不會有人發現。”韓震隱瞞了真相。臨行前東聿衡親自召見于他,對他直言不諱。沈寧若有意外,他將承擔全部罪責。
可沈寧是他除了花破月以外惟一上心的女子,他對她沒有情愛之意,卻有一份保護之心。她拿一腔真心對待淪落花樓的花破月,以自己的方式不遺余力地幫助花家之事。并且他能從戰場脫身,花破月能光明正大地恢復身份,里頭定有她的一份功勞。這樣的女子,他的確是尊重的。
“你別騙我了,那男人是怎么樣的人,我可比你清楚。”要是沒有萬分的把握,皇帝不可能就這么讓韓震在她身邊。沈寧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笑盈盈地看向他,“別擔心,我沒事兒。”末了她添了一句,“皇帝都不想讓我死,我又怎么死得了?”
韓震打量著她,而后輕嘆一聲,“沈寧。”
他難得這么正兒八經的喚她,沈寧端坐認真地應了一聲。
“你從長陽逃走,李家甚至不知你出了變故,你也從未去我御劍山莊尋求幫助,破月在宜州定居,你也從未與她聯系……怕是世上識得你的人無一知道真相。”
“呃、我怕人多嘴雜。”沈寧笑嘻嘻地道。
韓震沉默了看了她一會,沈寧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當初,”韓震再次開口,卻說出了一個深藏已久的秘密,“李大公子遇上你的那一天,我也見過你。”他當日練了功,躺在樹上休息,忽地聽得一聲巨響,她穿著一身奇怪的綠色衣服躺在樹叢中。
沈寧猛地抬頭,大大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