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五更剛至,已隆升為從四品翰林院侍讀學士的游知淵匆匆親來送行,沈寧得知消息,忙起身換了衣服出來,正看見游知淵讓小廝遞上一個包裹給李子軒,“這里頭有些干糧盤纏,二公子與家嫂在路途用罷。”
李子軒打躬作揖,“游大人費心,草民感激不盡。”
沈寧笑著喚了一聲,“游大人。”
游知淵尋聲轉過頭去,燭光中看著沈寧笑臉吟吟地站在簾前。
“游大人,多日不見,新官上任得可好?”
“好,好。”游知淵點了點頭,旋即問道,“李夫人,下官聽聞你遭歹人暗算,如今可大愈?”他得知消息時沈寧已被接進宮中,即便心急如焚也未能得知,昨日回府聽得管家稟得李子軒辭行之詞,今日一大早才匆匆趕來。
“沒事兒了,對了,你已經派人去接嫂子了么?”
“前些日子已派人去了……”
“那說不準咱們跟嫂子還能在路上碰上一面。”沈寧笑道,絲毫沒有離別傷感。
游知淵頗為傷懷,卻是欲言又止,此時有小仆在外頭催促,他心中沉郁,再次開口,“李夫人,二公子,這一別怕是訣別,二位萬唯珍重,但求他日再見之期。”
小廝呈上三杯水酒,三人各執一杯。
“保重。”游知淵舉杯,先干為敬。
“保重。”沈寧與李子軒雙手握杯,一飲而盡。
廣德帝知曉沈寧回云州的事兒,已是在半月以后。這****下了早朝日中休憩閑來無事,歪在明黃榻上也沒心思看書,一面讓瀲艷給他揉肩膀一面讓萬福把沈寧叫來下棋。他心想著隔了這么些時日,她的傷也該好了。
萬福早已知道沈寧的事兒,但東聿衡沒問,他也沒說。這會兒皇帝問起,他才答道:“陛下,雁夫人早些日子便回了云州。”
東聿衡一頓,臉上并無表情,黑眸緩緩看向垂首的萬福,雖不言語,可身后的瀲艷卻有些汗毛聳立,怕是有人要遭殃。
萬福因這無形危險之氣也是一驚,他原以為陛下這些時日不聞不問,后宮又頻傳喜訊,怕是對李夫人新鮮感已過,這事兒早已拋之腦后,誰料聽得她回鄉一事竟這般……惱怒。
他謹慎地斟酌用詞,“奴才聽聞,是雁夫人因亡夫遷墳起棺吉日將近,求了皇后娘娘回云州之事,娘娘體恤她尊夫之情誼,便允了她回鄉之事。”
“為何無人來報?”東聿衡冷冷道。
“回陛下,娘娘見陛下成日國事操勞,不忍因小事叨擾圣駕,因此不曾來報。”照理沈寧這事兒只需內務府批示就成,連皇后娘娘都不必打擾,更別提上報圣聽了。萬福頓了頓,加了一句,“離去當日,雁夫人在安陽宮面北叩首謝恩。”
事兒挑不出刺來,皇帝覺著一股邪火亂竄。他自認無需動怒,只心頭縈繞若有似無的不悅之感,像身子里頭有一根細繩,拉一拉就細細密密地不適。
殿內緊繃之氣環繞,半晌,大氣不敢出的宮婢才聽見天籟之音,“叫個棋侍來。”
“是。”
不多會,司棋局來了輪班的棋侍,東聿衡也不言語,修長手指一落便開了局,殿中鴉雀無聲,棋侍思索棋招,小心翼翼地抬眼偷視龍顏,陛下今日似有不悅,他是否該盡快輸了討陛下歡心?
誰知還沒等他考慮周全,皇帝卻是冷哼一聲,不耐地扔了手中棋子,便是揮袍大步離去。
棋侍嚇得小心肝提到了嗓子眼,連忙與宮婢一齊下跪送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