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駱秉章和吳超越都是發(fā)自內心的反感和憎惡官文官制臺,官制臺在湖廣也沒少干貪污受賄、濫用職權、欺男霸女和奸淫擄掠之類的缺德事,可咱們的咸豐大帝卻是發(fā)自內心的滿意官制臺在湖廣的表現(xiàn)。
原因無他,咱們的官制臺十分出色的完成了咸豐大帝交給他的真正任務,嚴密監(jiān)視住了駱秉章和吳超越兩個漢人能臣的一舉一動,從始至終都壓制住了駱秉章和吳超越,在不至于過于影響湖廣軍政內務的情況下,始終捆住了駱秉章和吳超越的部分手腳,沒給這兩個漢人能臣以擁兵自重的機會。
還有曾國藩也是如此,以守制在家的賦閑官員身份,舉臂一呼馬上就是萬眾響應,在沒有得到滿清朝廷太多政治和經濟支持的情況下,幾乎是在轉眼之間就拉起了一支兵力過萬的強大軍隊,還是只聽命于曾國藩一人的軍隊,咸豐大帝早就把曾國藩視為了極度危險的提防對象。而官文到任后一邊嚴密監(jiān)視曾國藩,一邊巧妙利用吳超越的刺猬性格間接打壓湘軍,成功的大幅度削弱了曾國藩的實力和聲望,同時還能繼續(xù)利用湘軍牽制和削弱太平軍,把曾國藩和湘軍都玩弄于股掌之間,這份能耐同樣是讓咸豐大帝萬分滿意。
在這樣的情況下,實際上不管是吳超越,還是駱秉章或曾國藩,單獨出手想要扳倒官文其實都毫無希望,即便就算拿到什么真憑實據,咸豐大帝也最多不過是把官文降級罰俸,嚴詞叱責,而絕不會收回官文手里的實權,更不會把官文調出湖廣。
咸豐大帝只失算了一點,就是萬沒料到駱秉章這個名聲顯赫的實權巡撫和前線重臣曾國藩會聯(lián)起手來收拾官文,更沒料到官文能夠貪婪荒淫到這個地步,違禮制逼迫地方官向他的小妾拜壽,包養(yǎng)男寵把朝廷官職授予孌童,收受茶商賄賂坐地抽傭,末了還被人抓住真憑實據,招來駱秉章和曾國藩這兩個二品大員的聯(lián)名彈劾,讓咸豐大帝這次真是想包庇官文都難了。
“不爭氣的狗奴才!沒用的狗東西!”
罵歸罵,把駱秉章和曾國藩聯(lián)名的彈劾折子摔在了偽龍案上后,咸豐大帝卻還是舍不得動聽話忠心的官文,臉色陰沉間,心里所盤算的,其實還是如何為官文這個忠心的狗奴才開脫罪名,減輕處罰。
呈遞奏折的新任領班軍機文慶看出咸豐大帝的心思,便趕緊站了出來為主子分憂,向咸豐大帝進言道:“主子,官文固然有錯,但他在湖廣任上任職還算勤勉,尚有可恕之情,駱秉章與曾國藩所奏雖然附有憑據,但是否夸大也尚未可知。奴才建議,不妨下旨與湖北巡撫吳超越,令他查證駱秉章與曾國藩所奏是否屬實,是否有夸大之處,然后再決定如何治官文的罪不遲?!?
咸豐大帝滿意點頭,知道吳超越只要稍微有點腦子,看到這樣的旨意就肯定明白自己其實不想動官文,然后吳超越只要順著自己的意思上一道為官文求情脫罪的奏折,自己馬上就可以就坡下驢,給官文減輕處罰把他繼續(xù)留在湖廣繼續(xù)當看門狗。所以咸豐大帝也沒猶豫,馬上就吩咐道:“就照愛卿的意思,給吳愛卿去一道旨意,讓他查一查駱秉章和曾國藩的參奏是否屬實,是否有夸大之處?!?
進言正對了主子的意思,被稱為愛卿的文慶當然是歡天喜地的答應,馬上下去擬旨意。咸豐大帝則瞟了一眼駱秉章和曾國藩聯(lián)名那道彈劾奏折,又在心里罵道:“狗奴才,這下子連朕都得欠吳超越一個人情了?!?
借吳超越的手保住官文,咸豐大帝和文慶的算盤雖然打得不錯,然而他們卻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沒過幾天時間,吳超越彈劾官文的折子也送到了京城,奏折中,吳超越不但同樣彈劾官文在漢口貿易中坐地抽傭,還彈劾官文的督標濫用非人,大肆招攬社會敗類縱兵為禍,踏苗毀田騷擾百姓,扮盜行劫擾亂治安,中飽私囊克扣軍餉,直屬督標營中煙毒娼賭具全,在民間造成極壞影響,并同樣呈上了真憑實據。
還是在看到了吳超越的彈劾折子后,咸豐大帝才知道駱秉章、曾國藩和吳超越實際上已經秘密聯(lián)手共抗官文,官文也絕不可能保得住了——咸豐大帝總不至于為了保住罪證確鑿的官文,擼掉駱秉章和吳超越這兩個難得能臣吧?而且就算把官文強行留在湖廣,湖廣今后也肯定是督撫之間不共戴天,勢同水火,不要說是從上游直接威脅太平軍,光是人事紛爭和扯皮吵架就夠滿清朝廷喝一壺的。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這么看,召集了幾個親信近臣商議此時,好幾個滿人奴才都認為絕不能助長這樣的氣焰,力勸咸豐大帝強行把官文留在湖廣,讓漢人督撫知道誰是主子誰是奴才,以免其他身份的漢人官員有樣學樣,聯(lián)起手來針對滿人官員。耳根子極軟的咸豐大帝也一度動搖,幾乎就想強行保住官文,打壓湖廣漢人大員聯(lián)手斗滿的囂張氣焰。
對滿清朝廷來說很幸運、也對官文來說很不幸的是,目前咸豐大帝最寵信的臣子肅順偏巧是一個極度重視任用和安撫漢人官員的人,深知力保官文必然會讓吳超越和駱秉章寒心,更會導致湖廣兩省今后永無寧日,故而力勸咸豐大帝放棄官文以安撫地方能臣,并列舉出力保官文的種種惡劣后果。
在遭到了政敵柏葰反駁時,肅順還直接了當的反問道:“柏部堂,既然你覺得為了保住官文放棄駱秉章和吳超越也無所謂,那我請問一下,你找誰來接任湖南和湖北的巡撫?你保舉的這兩個巡撫能不能象駱秉章和吳超越一樣,一個把錢糧只算中等省份的湖南治理得井井有條,肅清境內的同時不斷出兵越境剿賊,一個能迅速恢復被戰(zhàn)亂破壞的地方民生,同時又戰(zhàn)無不勝,屢屢以少勝多,讓發(fā)匪不敢西望半眼?”
駱秉章和吳超越對滿清朝廷來說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能力都太強,強到了幾乎無人可以取代的地步,所以即便心有不甘,柏葰卻還是找不出任何話來反駁肅順。肅順也沒繼續(xù)理會他,只是轉向咸豐大帝拱手說道:“主子,你不愿漢人巡撫過于猖獗的心思,臣明白也理解。但這次官文確實有罪,強行把他留在湖廣,無法維持大清法典威嚴不說,還定然會寒了駱秉章與吳超越之心,更會寒了前方將士的心,于軍心士氣,民生政務而言,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惟有重懲官文,體現(xiàn)國法威嚴,方是上策?!?
盤算了片刻,咸豐大帝這才下定決心,點頭說道:“肅愛卿言之有理,也罷,既然是官文自己不爭氣,讓他革職回家養(yǎng)老吧。至于接替官文的人選……,容朕再考慮考慮。”
…………
咸豐大帝的考慮結果讓吳超越大失所望——咸豐大帝壓根就沒想過什么讓少年有為的大清能臣吳某人就地接任湖廣總督,直接就選擇了讓蒙古正黃旗人、現(xiàn)任禮部尚書花沙納補這個缺,代替官文來湖廣繼續(xù)監(jiān)視和掣肘駱秉章與吳超越這兩個漢人能臣。
驛站的消息遠比花沙納的南下速度快,花沙納還在南下接任途中的時候,吳超越就已經知道了官文已經倒臺和湖廣總督自己沒份的事,懊惱之下,吳超越還忍不住有些捶胸頓足,萬分懊悔的慘叫道:“太倉促了,這次實在是太倉促了,如果早能做好準備,早在肅中堂那里走好門路,這次的湖廣總督說不定就是我的了?!?
“提前做好準備也沒用!這一任的湖廣總督你絕對沒份!”
看不慣吳超越的貪心不足,趙烈文直接潑了冷水,說道:“你怎么不想想?你聯(lián)合駱撫臺和曾部堂彈劾官制臺,本來就是以下犯上的官場大忌,朝廷如果讓你這個彈劾者接任被彈劾者的職位,那以后各省的巡撫為了升官發(fā)財,還不得象發(fā)瘋了一樣的拼命收集總督的犯法罪證啊?各地總督為了自保只能是拼命收集部下的罪證,那天下還不得一片大亂?朝廷怎么可能容忍看到這樣的情況?”
“還有,你捫心自問,以你現(xiàn)在的年齡和資歷,有資格接任湖廣總督嗎?就算朝廷真的無人可用,或者想找一個熟悉湖廣情況的官員接任湖廣總督,你頭上還有一個駱秉章,他的年齡資歷和功績能力,那一點壓不過你?”
被趙烈文錐心刺骨的話駁得很是不好意思,吳超越只能是尷尬訕笑,轉移話題道:“能不能接任湖廣總督其實并不重要,我想當湖廣總督,其實就是和官文處煩了,那個老不死的男女通吃,陰森森的專門在背后捅刀子,拉一派打一派的手段又高明,弄得我連想多擴編點撫標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新來這個花沙納,咱不奢望他事事處處都向著我們,只求他別向官文一樣成天在背后算計我掣肘我就行?!?
“慰亭,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在京城的時候,應該是見過花沙納的吧?”趙烈文問道:“他有什么喜好,性格特點是什么,你知不知道?”
吳超越更尷尬了,如實說道:“在京城的時候,我沒興趣當官,就沒怎么注意去拜見上司認識同僚,連六王爺府上都沒跑過一次,所以沒見過花沙納,更不知道他有什么興趣愛好,性格特點?!?
趙烈文一聽苦笑,只能是盡到一個參謀長的本份,趕緊派人去向馬秀儒、李卿谷和多山等人打聽關于花沙納的情況,以便投其所好,幫助吳超越與即將到來的新上司花沙納打好交道。
…………
吳超越和趙烈文四處鉆山打洞的打聽關于花沙納情況的時候,同在湖北省城里的官文也已經知道了自己烏紗帽即將落地的消息,萬念俱灰的同時,官文當然也把吳超越、駱秉章和曾國藩這三個無良下屬恨到了骨髓里,咬牙切齒的要報這一箭之仇,在卸任前最后惡心吳超越等人一把。
惡心曾國藩好辦,之前就已經逼著曾國藩答應出兵去救江西,離任前只要逼著曾國藩出兵九江,再給一直關系良好的江西巡撫文俊打個招呼就行,出了名刁鉆刻薄的文俊有的是辦法收拾膽敢以客欺主的曾國藩。
惡心駱秉章也好辦,此前扯皮歸扯皮,招架不住官文的一再逼迫,在無法確定官文是否就此倒臺的情況下,吳超越和駱秉章還是被迫答應了官文把湖廣軍隊擴編到六萬的擴軍計劃,并各自承擔一半的軍餉錢糧。官文在卸任前只要抓緊時間讓軍機處批準這個計劃,就足夠讓錢糧吃緊的駱秉章惡心上不少時間。
惟有對吳超越官文是無計可施,既抓不到吳超越的把柄,更想不出什么好的辦法讓吳超越吃癟。不過還好,就在官文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么主意的時候,一封意外到來的求援信卻提醒了官文——在不知道官文已經快要倒臺的情況下,老朋友僧格林沁派人送來信函,請求官文幫忙在漢口采購一批吳軍騎兵裝備的馬上利器左輪槍。同時僧格林沁還明白告訴官文,說他現(xiàn)在囊中羞澀,得請官文幫忙先墊著銀子,等他緩過這口氣再設法償還。
“天助我也!”
僧王爺的書信就象一道靈光一樣,一下子就照亮了官制臺的全身上下,因為官文突然想到,花沙納和僧王爺一樣都是蒙古人,天生比較親近,同時花沙納和僧王爺一樣,都有著酷愛書法和詩文的愛好,話語肯定比較容易投機。而自己只要把花沙納和僧王爺撮合成了一對,以僧王爺和吳超越的彼此痛恨程度,花沙納和吳超越在湖廣能夠和平相處那除非是太陽從西邊出來。
再接著,官制臺還馬上想到了讓花沙納和吳超越見面就徹底翻臉的辦法——受戰(zhàn)亂影響,漢口的武器交易基本上就是有價無市,但凡有什么軍火馬上就會被搶購一空。而吳超越自己籌資建立的大冶槍炮局能夠少量生產左輪槍,只要能夠引誘花沙納向大冶槍炮局伸手,吳超越這只小刺猬鐵定會把花沙納扎得滿手是血。
想到這點,乘著還有點時間,官文馬上就活動了起來,立即給僧格林沁寫信說明自己即將離任的情況,也把漢口的軍火情況告訴給了僧格林沁,讓僧格林沁知道只有吳超越手里有軍火現(xiàn)貨,建議僧格林沁乘著花沙納南下必須經過河南的機會,全力討好把花沙納爭取到他那一邊,然后才能通過花沙納弄到吳超越手里的武器。
最后,官文還萬分惡毒的挑唆了僧格林沁一句,說是大冶槍炮局雖然是吳超越自行籌資建立,但是如此重要的一個衙門不能由滿清朝廷直接掌握,于江山社稷絕對不會是什么好事。末了,官文放下毛筆,暗暗獰笑道:“小蠻子,就算你為了討好花沙納適當讓步也沒用,以僧格林沁的德行,今后不把你的大冶槍炮局盯死才怪!”
…………
算計吳超越的不止官文一個,被迫聯(lián)名彈劾官文的駱秉章和曾國藩在收到花沙納接任湖廣總督的消息后,也全都在考慮這么一個問題——沒有什么上司會喜歡打小報告的下屬,有彈劾官文的前例在先,花沙納只要不傻,上任后就一定會提防自己,絕無可能與自己交心。
而要想讓花沙納的辦法也有一個,就是讓花沙納知道誰才是官文倒臺的罪魁禍首,是那個壞種暗中泄露了官文在漢口茶葉貿易中坐地抽傭的消息,又是誰早就拿到了罪證卻隱忍不發(fā),關鍵時刻拿了出來要挾同僚彈劾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