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珠一大早就出門了, 路夫人當時聽她說約了人一起逛綢緞鋪子, 想著讓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就沒有太在意。
誰知道將近中午的時候,陪著明珠出去的一個丫鬟慌慌張張地回府了, 哭著稟告說, 小姐走到半路,讓她回來取個東西,等她拿了東西回去小姐就不見了。
路夫人一聽這話, 當時就急壞了,派著府裡的僕人將京城裡的幾處綢緞鋪子都找遍了, 直到天色漸暗,卻是沒有找到半點兒痕跡。
她想著女兒最近和威遠侯府的楚姑娘似乎交好, 說不定女兒是過來找這位楚姑娘了, 這才匆匆趕到了侯府,希望能得到女兒的消息。
誰知道,卻還是撲了個空。
路夫人一下子承受不住,竟是癱坐在了榻上,眼中滿是淚光。
明珠那麼大一個人了, 又怎麼會走丟呢, 聽那丫鬟的話, 分明是明珠故意支開她的。
路夫人心中悲痛不已,悔不當初。
早知道,當日就不該告訴明珠那個壞消息,明珠定然是因爲那個, 一時傷心之下,纔會做出離家出走這種事兒的。
——
屋子裡頓時一片愁雲慘霧的模樣,齊楚楚雖然也很擔心,不過老夫人和路夫人這邊已經夠著急的了,她也不能火上焦油,只好保持鎮靜,轉而安慰道,
“路夫人,您知不知道明珠妹妹平日都愛去哪些地方?或許明珠妹妹只是一時貪玩兒,也沒注意時辰,就在外頭多呆了一會兒,您先別太擔心,不如派人到處找找,說不定很快就能找著了。”
“怎麼沒去找,明珠平日裡愛去的那些綢緞鋪子、首飾鋪子還有胭脂鋪子我都一一派人去了,可根本沒有她的消息。”
路夫人用帕子拭著眼淚,哽咽著聲音說道。
“除了這些地兒,明珠也沒什麼喜歡逛的了,又能去哪兒?這孩子,只怕是故意躲起來的……”
路夫人越想越是傷心,眼角又止不住地落下淚來。
——
齊楚楚聽到這話,方知道路夫人已經四處都找過了,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只好默默地站在一邊。
齊楚楚低垂著頭,心中暗暗思索,京城中各處的綢緞鋪、首飾鋪、胭脂鋪都找過了,路明珠一個小姑娘家的,在外頭人生地不熟的,又還能躲到哪兒去?
她皺了皺眉,忽然想到了什麼。
不對,怎麼好像沒聽路夫人提起上次那個戲園子呢?難道路夫人不知道那個地方嗎?
那麼,路明珠會不會是去戲園子了呢?
一想到戲園子,齊楚楚就回憶起了上次在假山後頭看到的那一幕,腦海中猛地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
路明珠她……
該不會是和那位青衫背影男私奔了吧?
——
齊楚楚縮在袖中的手指輕顫了一下,眸光陷入深思。
照著上次的情形來看,路明珠和那個青衫男人郎情妾意,可惜礙於門第關係無法結合在一起。
雖然現在路明珠暫時不必嫁人,可有路夫人操持著,她總有一天會成親的。
路明珠心中既然另有所愛,一時衝動之下做出這種事兒也是有可能的。
——
“祖母,出了何事?”
齊楚楚正琢磨著,忽聽得屋中響起一個微沉的冷冽男聲。
擡眼看去,就見一身石青色繡捲雲紋常服的男人大步走進來,輪廓分明的俊臉上一派冷肅,伸手朝著老夫人拱手行了一禮。
老夫人匆匆和他解釋了一遍,心中只覺得這事兒都是自家孫兒惹出來的,可不能置之不理。
一時看向嚴青的目光中帶著幾分埋怨,急急地吩咐道,
“阿青,你快派人下去,幫著路夫人四處找找。”
路丞相雖然位高權重,到底也只是一介文臣,路府一時之間也只能出動些家僕四處找找。
嚴青卻不一樣,且不說他管著的軍營,只說他身邊的親衛隊,就有好幾十個精壯的漢子,各個身手敏捷,行動矯健,找起人來也快速些。
老夫人都這樣吩咐了,嚴青沒有多猶豫,立刻就答應了下來。
“多謝嚴將軍。”路夫人道了句謝,不過心中怕還是有些埋怨他,聲音頗有些冷淡。
嚴青也不在意,或許是根本沒注意到,接下了這樁事就往外走。
眼看著那個頎長的身影要繞過屏風,齊楚楚湊上前,附在老夫人身邊低聲說了句話。
老夫人聞言點點頭,喊住屏風前的那道身影。
“阿青等等,讓楚丫頭也跟你一起去找吧。”楚丫頭和明珠的關係好,對她的性子也瞭解些,說不定更容易找到她的去處,相比僅僅只見過路明珠一面的嚴青來說,把握自然是要大一些。
嚴青側過身來,深潭般的眸子輕輕掃了一眼齊楚楚,並沒有出聲反對,等齊楚楚快步跟上來,兩人便一前一後地出了門。
——
時辰已經不早了,街邊小販都收拾了攤子回家吃飯,長街上空空蕩蕩的,陷入了一片靜謐,與平日裡熙熙攘攘的熱鬧模樣大相徑庭。
嚴青將手下的人分成了幾批,分頭往幾個方向去找,不過這京城地方不算小,要真一寸寸找起來,也頗有些大海撈針的意思。
齊楚楚見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這才擡起一雙清亮烏黑的眸子,瞥了嚴青一眼。
“楚姑娘有什麼話要說嗎?”嚴青問道。
方纔齊楚楚主動跟上來,他就覺得有些奇怪。
難道她知道路明珠去了哪兒?可如果知道的話,爲何不直接在路夫人面前說出來?難道是有什麼顧忌不成?
嚴青想到這兒,掃了一眼左右兩個親衛,指了指右手邊的方向,沉聲吩咐道,“你們到那邊找一下。”
那兩個侍衛應聲去了,齊楚楚這才點了點頭,低聲道,“將軍,我們不如去上次那間戲園子找找,明珠妹妹也許在那兒。”
至於爲什麼等到這會兒才說,齊楚楚也是擔心,一大撥人找過去,到時候撞見了路明珠的事兒,人多嘴雜的,難免會走漏了風聲。反正嚴青已經知道了路明珠的事兒,也不在乎多看到一次了。
——
夕陽的餘暉落下來,荒涼雜亂的園子染上了金黃色的光澤,遮天蔽日的大榕樹下,正站著一對年輕的男女。
女子明淨的眼中不停地落下淚珠,一顆顆砸下來,沾溼了一大片衣襟。那雙淚眼朦朧的眸子愣愣地看著對面人,哭的幾乎喘不上氣,一隻白皙纖細的手捂著脣,聲音中滿是不可置信,
“阿禮,爲什麼?”
路明珠不明白,她都願意爲了他離鄉背井,甚至狠心地拋下父母,可是爲什麼到了這一步,阿禮卻還是不肯帶她走。
難道非要自己眼睜睜地看著他娶妻生子嗎?
不……她怎麼能忍受那樣的事?
知道他要和齊楚楚訂婚的那一刻,她只覺得心中像是被人用刀子狠狠劃了一道,那傷口不僅沒有隨著時間慢慢結痂,反而越發猙獰可怕。
儘管知道齊楚楚是個好人,可只要一想到她要嫁給阿禮,路明珠心中就控制不住地生出一種嫉恨來。她不想讓這種嫉恨毀了自己,終於決定大膽放肆一回。
相比嫁給一個門當戶對卻完全不愛的人,她寧願清貧而幸福地跟喜歡的人度過一生。
只要能跟阿禮在一起,她可以不要這個丞相千金的身份,她什麼苦都願意吃,她心甘情願做一個普普通通的民間女子。
——
“明珠……”
青年俊朗的面容上滑過一絲苦澀,他偏過頭,避開那雙瑩瑩淚光的眼,握緊了垂在身側的拳頭,終於硬著心腸,徹底做了個了斷,“路姑娘,天色快黑了,你還是早些回府吧。”
是他一開始就錯了,明知道兩人身份懸殊,偏偏不可自拔地陷了進去,滿心滿眼都只能裝的下她。直到遇見了路明珠,他才知道,以前對於齊楚楚,只是一種對妹妹的疼愛之情罷了,因爲齊楚楚身世可憐,他便生了幾分憐憫,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喜歡。
至於明珠的這個提議,他不是不心動的。
可他不能一錯再錯,明珠是堂堂的丞相千金,從小在這富貴鄉中錦衣玉食地長大,他怎麼能讓明珠下半輩子在吃苦中度過。
一旦離開,明珠怕是這輩子都難以回到京城,還得背下不好的名聲,與父母一輩子天涯相隔,他怎麼捨得讓喜歡的人過這種委屈的日子。
“不……我不回去!阿禮,我們現在就走好不好?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你這次就聽我的好不好?”
路明珠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眼淚,聲音又急促了幾分,兩隻手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紅彤彤的眼睛滿含期盼地盯著面前的青年。
這次能出來是趁著母親沒有防備,要是這次不能成功,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明珠,你別鬧了。”青年用力地掰開她的手,聲音帶著訣別之意,藏住了幾不可聞的一絲顫抖,“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見面了。”
他說完這句話,極其迅速地背過身子,像是要逃離什麼一般,腳步匆忙地朝外跑去。
“阿禮!”
——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
齊楚楚柳眉微蹙,稍稍轉過頭,朝著身邊的男人問道。她好像模模糊糊聽到了一個女聲,聽不清在喊什麼,不過,聲音倒有些像是路明珠。
“嗯,好像是那個方向。”嚴青是習武之人,自然比她耳目聰穎許多,伸手指了指左邊的方向。
兩人一路尋去,果然走了沒多遠,就看到蹲在樹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路明珠,見她平安無事,兩人互看了一眼,頓時都鬆了一口氣。
齊楚楚走上前,扶著路明珠,遞了張帕子給她擦淚。
嚴青沉默地站在一邊,幽暗的眸中滑過一抹深思,方纔那個聲音,怎麼好像叫的是“阿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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