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的大剛就這樣在地上掙扎的想站起來，可惜之前和出警隊一戰(zhàn)負傷實在是太過嚴重，跌跌撞撞，搖搖晃晃，就像曾經(jīng)兩個小時喝了一瓶半白酒的我，怎麼也站不起來，我和原明冷眼看著大剛，我沒有去扶一把，原明也沒有再去踹一腳，兩個人就這樣看著大剛，然後我看著原明，原明的表情很複雜，沒有即將成爲(wèi)勝利者的喜悅，也沒有控制局勢的沾沾自喜，似乎更多的是一種尷尬，一種被世界遺棄的尷尬，因爲(wèi)他知道，他砍殺的這幾個人，很多年前，和他在過同一個班，一起上過課，一起逃過學(xué)，一起打過架，當(dāng)然，還有個叫小飛的哥們，還和他一起追過同一個女人。這個女人，險些成爲(wèi)一切的主角，成爲(wèi)貫穿整個事件的一號人物，後來每當(dāng)我想起這個女人，我都要擡頭仰望天空，看看有沒有流星劃過，因爲(wèi)每次我想到這個女人，我都會想到流星，因爲(wèi)每當(dāng)流星劃過夜空的時候都會有一條長長的尾巴，人民羣衆(zhòng)因爲(wèi)流星的這條尾巴還給它起了個親切的外號，叫掃把星。
在大剛到來的這一刻，不知原明有沒有意識到，他註定不會成爲(wèi)最後的勝利者，雖然原明的背景相當(dāng)?shù)挠绣X有勢，權(quán)和錢可以控制很多東西，尤其是在我們這個國家，可以控制人民，控制海陸空，控制足球比賽，甚至還可以控制比他們低一階層的權(quán)和錢，但事件萬物都有規(guī)律，都有可以遵循的路線，錢和權(quán)必定買不到所有的東西，當(dāng)你覺得你已經(jīng)站在食物鏈頂端還要靠上的時候，當(dāng)你覺得你已經(jīng)是上帝的時候，再次擡起頭，會發(fā)現(xiàn)，頭頂上依舊有一個井口大小的圈圈，而在圈圈外面，仍舊是更遼闊的天空，否則，青銅聖鬥士是怎麼一次又一次打敗黃金聖鬥士的。
大剛的到來讓周圍得到了短暫的安靜，殺豬幫成員都站在原明的後面等待指令，兩輛東南車也被開到了別處，看樣子是準備結(jié)束了，等原明一聲令下，把我和小飛三下五除二，大家就可以拍拍手出去吃夜宵了?；蛘咧苯釉谶@裡支一個篝火，再買兩瓶酒，大家就可以烤著我和小飛然後翩翩起舞了。
只是這種安靜沒有帶給原明多久，原明的享受也沒有堅持到最後，很快遠處又是一片嘈雜，似乎是叫喊，又似乎是汽車的聲音，這種聲音由遠及近以非常迅猛的速度已經(jīng)到了事發(fā)地，我看到是七八輛出租車，第一輛出租車上的副駕駛的哥們幾乎是用一種蹦的方式從車裡下來，手裡握著一根把腦袋削尖的銅管，下了車就罵罵咧咧，一嘴的東北話，衝著我和原明方向罵道，我草你媽，誰砍我小飛兄弟了。這一聲喊完，其它出租車的人也都從車上下來，加起來得有二三十人，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操著東北口音，手持利器，這時我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裡面竟然還有顧妮，更讓我驚訝的是，顧妮的身後還帶了兩個我看著有些眼熟的小姑娘，最讓我無法接受的是，顧妮把頭髮盤了起來，穿著一身運動衣，手裡，握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其實這時我很想過去對顧妮說一聲，顧妮姑娘，你來這裡幹什麼，這裡很危險，趕緊回火星吧。
第一個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東北人我認識，他是青年路的老十元店店長，大家都喊他東北大哥，因爲(wèi)他的店裡曾經(jīng)有一個東北剛出道的十八歲漂亮姑娘，我聽說之後主動過去幫她開了張，於是和東北大哥很熟悉。他走到我面前，看了我一眼，罵道，敖傑，是哪個王八犢子找事?。课覜]說話，看了看原明和殺豬幫，原明又往後退了一步，這個東北大哥帶著人就要往上衝，我伸出胳膊攔住，這一天我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想的，突然就不想讓這件事這麼快結(jié)束了，原明往後退一步，我就往前邁一步，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
東北大哥帶的人全部是十元店的大小老闆，這些人常年盤踞在青年路一帶，其實平常很少聚在一起，甚至平常都很少出青年路，這次集體組織外出也是青年路建路以來第一次，而且還是顧妮在收到垃圾的短信後迅速組織的，可見青年路的團結(jié)，東北大哥的義氣。據(jù)說青年路的這次集體行動前曾遇到了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人太多，但沒一個人有車，出租車又不敢拉，於是東北大哥果斷的決定，劫持出租車，先讓顧妮帶著兩個小姐假裝搭車，等到車一停，身後馬上冒出三四個壯漢，持著刀就往上坐，這一招對於青年路靠釣魚起家的東北大哥們來說實在是沒什麼難度，於是以顧妮爲(wèi)中心，三五個人成羣，很快就解決了交通問題趕往事發(fā)地。
東北大哥帶著一羣人站在我後面，一下我底氣就足了很多，現(xiàn)在小飛已經(jīng)精神崩潰，沒有指望，剛纔就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其實我的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說實話，我怕的要死，說實話，我很怕死，但越是這樣，就越要在原明面前表現(xiàn)出什麼都不怕的樣子，因爲(wèi)抗戰(zhàn)電視劇裡經(jīng)常播，在日本人面前，你越是軟弱，越是死的快，越是牛比，越是能殺出重圍，還是抄塊半截磚單槍匹馬殺掉鬼子一個連隊的殺出重圍。但是我承認，那一段時間，我真的很害怕，非常的害怕，我甚至都害怕自己會不會突然站不穩(wěn)把兩個膝蓋軟掉。還好我堅持了下來，或者說還好東北大哥來的快，即便是死在這裡，也是牛比的死掉。
原明還在後退，我還在前進，東北大哥的隊伍也在前進，這時我發(fā)現(xiàn)，連殺豬幫的隊伍也開始一步一步的後退。我以爲(wèi)是我的氣勢戰(zhàn)勝了他們，但我同時還聽到身後的聲音越來越嘈雜，遠處有汽車聲，有叫罵聲，東北大哥在我身後輕聲的問道，敖傑，你扭頭看看，後面是誰的人？
我下意識的扭過頭，嚇了一跳，後面已經(jīng)一片繁華，汽車的燈光把黑夜點成白晝，人頭攢動把空地變成了市場，事發(fā)地附近就像在開一個盛大的廟會，在更遠處，我隱隱約約的看到警車的紅藍光，但是這兩種光線一直停留在遠處，沒有接近，遠方的人羣呼喊的涌了過來，耳朵裡全是開車門關(guān)車門下車叫喊的聲音，其實我心裡也沒有什麼底，因爲(wèi)我在輝煌球廳的時間短，很多金良的人我都不認識，但是人羣中我發(fā)現(xiàn)了我遊戲廳裡的幾個工作人員，之後又看到了包皮帶著一羣人往這邊跑的樣子，還有經(jīng)常和吉光在一起混樂隊的成員，離包皮最近的幾個人還是烏鴉平常必帶的左右膀。呼喊聲很亂很雜，但仔細能聽清楚，很多人都在喊大刀吉光和金良的名字。這意味著，烏鴉心腹，輝煌球廳，輝煌分球廳，包皮和大刀的維修店，吉光手下，垃圾的太子幫殘餘，青年路東北大哥幫。能來的，在這一夜都來了。
海潮一樣人羣瞬間匯聚到一起，隊伍越來越大，最後成爲(wèi)近百人的人海，包皮站在人羣中的最前面，我輕聲對東北大哥說，東北大哥，是我們的人。我剛一說完，我看到東北大哥的臉頓時陰轉(zhuǎn)大晴，真要是原明的人，大家就他媽組團玩完了。
包皮走到我面前，問道，敖傑，垃圾是不是死了？包皮一問完，我的眼淚又流了下來。還沒說話，原明突然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瘋狂的向另一邊的黑暗跑去，殺豬幫緊跟著也開始逃跑，他們已經(jīng)來不及上車，只好用自己的雙腿加上保命的爆發(fā)力，能跑多遠，就跑多遠了。
一下就亂了，亂的連東北大哥都找不到了，我有點擔(dān)心，這麼多人，連個標(biāo)誌都沒有，這樣砍殺起來，怎麼能分得清楚，但目前已經(jīng)來不及再分清楚，還好這些人平常都喜歡去輝煌球廳，彼此還有個臉熟，加上殺豬幫早有傳聞，身材明顯，錯起來到也不嚴重。
那一天晚上天下大亂，光警車就來了二三十輛，整個市局傾巢出動，但到現(xiàn)場之後卻有沒有一個人敢執(zhí)行抓捕命令，因爲(wèi)他們看到的，並不光是械鬥這麼簡單，整個場面，就像人類社會的發(fā)展被突然格式化，一切都回到了茹毛飲血的時代，人和人只有爭鬥，只有廝殺，才能表達思想的時代。每個人手裡都攥著最原始的武器，每個年輕人的熱血都發(fā)誓要噴灑在夜空，他們之間沒有利益，甚至很多都互不相識，但因爲(wèi)一件事情，或者因爲(wèi)一個叫兄弟的詞語，在這一刻匯聚到了一起，拋棄了生活，陷入了無止境的爭鬥裡。
這天晚上在喊殺中我死死的咬住了原明的背影，原明因爲(wèi)沒有殺豬幫那麼明顯，靈活機動的混在混亂中一時還沒有受到太大的打擊，但是他知道我在後面追他，因爲(wèi)我相信，他扭頭的時候，一定看到了我一雙藍色的眼睛和我張開嘴呼吸時候露出的兩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