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多少人會是瞎子。或者說,沒有多少人會是蠢貨。博雅各自治領的動靜,便如同是一個巨大的石塊……不,一座龐大的山峰,跌落到難得會起一絲風浪的平靜水面中,瞬間,層層波浪,卷伏四方。
有的人爲之哭笑不得,有的人爲之目瞪口呆,有的人爲之驚怒交加,有的人爲之深深詫異。他們的反應各有不同,但有一點卻是相同的,那就是——
博雅各自治領,他們,瘋了麼?
長期以來,國家之間都有一些不成文的共同認識:不允許超越國家勢力的權力中心出現。
因爲權力的吞噬性,沒有多少當權者願意看到一個大統一的權力組織出現。因此,在長達千萬年的雙邊搏弈下,神佑大陸形成了特有的上層勢力局面——
一方面,作爲跨國家性的神殿、魔法師公會、冒險者公會不得插手世俗事務,不得進入勢力爭奪,不得干涉國家政策。
而另一方面,任何國家,都不得禁止諸神教義的傳播。當魔法師被吸納進魔法師公會後,他將具有超然的泛大陸身份,可以不受所在國家某些規定的限制。加入冒險者公會的組織或個人,只須遵守冒險者公會的規章和約定,而不須遵守其所在國家的規定。如果萬一與所在地國家和貴族產生糾紛,須三方一起協同解決。
這就是強力的國家實體與龐大的神殿-魔法師公會-冒險者公會這三角勢力所達成的雙邊協議。
自這種不成文的規定形成以來,大陸的上層運作,便在這樣的一種格局中流轉。這種格局,使得大陸即使在最動盪的時候,也保有了幾分穩定。長久以來,雖然可能會出現一些雙方越界的情況,但最終大抵會得到修正。
而現在……一個不守規距的傢伙,出現了。
許多人在目瞪口呆之後,竟然一時爲之愣神了——不守規距,又待如何?
轟殺?誰去轟殺?
封鎖?如何封鎖?
瓦解?怎麼瓦解?
“原來潛規則真的是一個靠不住的東西。它的防護性,相當的薄弱,有的時候,比女人的那個地方還要差。”淡淡地微謔著說著這句話的,是一個年齡大約在三十與四十之間的男子。精神凝鍊、沉穩、氣質凌厲,就是這個男子第一個給人的印象。
在他的身上,高手的特質極爲明顯——只有那種經常在死神的莊園前徘徊與漫步的人,才能擁有他那樣的氣質。
那是一種無法掩藏也無從掩藏的血與火的沉澱。
這個男子,不英俊,但是,臉上自然掛著的微笑,讓人看去極爲溫暖。這種溫暖與他身上的凌厲,不但不矛盾,反而讓他擁有一種極爲特殊讓人看過一眼即難忘卻的魅力。
“規則,原本就是被用來打破的,更何況是潛規則。不說那些久遠的了,就是我們親眼看到的,還少麼?”回話的這個男子,卻是一個看去頗爲普通的鄰家大叔。
這是法斯特境內的一處小酒館,而談話的兩個人,同屬於一個傭兵團。他們,正是爲前往落影山脈之南的十方大山,獵殺大地翼龍而來。
關於博雅各的消息,已經像雪花一樣,落滿了整個大陸。
雖然那些中下層安份守己的人們對之依舊是一無所知,但對消息來源渠道極爲複雜的上層及某些特殊職業中人來說,那,是再也明顯不過的事了。
“是冒失,還是膽大?”談話在繼續。
“這麼大的動靜,會是一個冒失可以整出來的麼?要麼,就是他們早己不滿足於維持現狀。要麼,就是巨大的利益,讓他們鋌而走險,呵呵,就像是我們一樣。”凌厲男子表現的一點也不凌厲,泯了一口酒,淡淡說道。
是低層傭兵經常喝的那種劣質酒,它沒別的特點,就一個字,烈。但是這個男子喝來,卻如小酌淡茶一般。
“虧你說的出口,要是你不亂搞,讓人家把我們像兩條狗一樣趕得四處亂竄,老子現在還不知在哪尋歡作樂呢。”大叔男子說道。
“怎麼,讓你有機會幹掉一個‘十大’,你還不高興?”凌厲男子爲大叔男子斟了一杯,淡淡地說道。
“呸,老子上你這傢伙的當了,什麼事不好乾,偏跟著你這瘋子去亂砍人,差一點就交待了。”明明很陽光的大叔,卻是用著極爲惡狠狠的語氣說道。
“哈哈,別抱怨了,我敢保證,跟著我,精彩多多。”凌厲男子舉杯暢飲。
大叔男子無言,垂首看著杯中倒映出來的影象。
“咦,這不是老三麼?你特意來找我們的?快點過來過來。看到你,哥哥真的高興。”凌厲男子轉首四顧,恰好看到一個法師模樣的男子走了進來。
剛剛把一隻腳踏入酒館門檻內的費拉爾,臉上微笑的表情瞬間凝固,變成了錯愕和無奈,下意識地幾乎轉身就逃,卻早己被那看起來人畜無害方纔還在一邊垂首發呆的大叔男子,一把扯了過去。
“老大好,二哥好。”費拉爾無奈地苦笑,恭恭敬敬地向兩人各彎了下腰,纔在桌子的另一邊坐下。
“小費啊,近來是不是手頭比較緊?看你都瘦成這個樣子了。來,哥哥救濟你一點。”凌厲男子在身上掏了半天,才從左邊的大口袋裡掏出一個閃亮亮的……銅板,按在費拉爾身前的桌面上。
“呃,謝謝老大。爲了感激老大的厚愛,你們這一頓的帳,我來結。”費拉爾收起銅板,臉上一陣抽搐。
“好兄弟,哥哥果然沒認錯你。”凌厲男子大手一伸,按在費拉爾的肩上,拍的後者直咬牙。
店裡的服務員已經添上酒盞。大叔男子分別爲凌厲男子和費拉爾各倒了一杯,“來,老三,咱們兄弟重逢,豈能無酒?來,幹!”說完,舉起杯來,一飲爲盡。
凌厲男子一樣。
費拉爾臉上苦的都能滴下水來,作爲一個魔法師,喝酒,而且是喝這種酒……那簡直就是比喝毒藥還要厲害。然而他卻也知道這一杯無論如何也是逃不過去的,於是倒也頗爲乾脆地一舉杯,如同赴死般地將酒全數直接倒進喉嚨裡。
“來,老三,說說,你怎麼會到這裡來?也是去十方大山發財的麼?”一杯喝完,兩人倒也上道,不再給費拉爾斟酒,凌厲男子又一下子小酌盡了一大杯酒(就算是一大杯一口喝盡,他的樣子,看上去也如同是小酌慢飲),向費拉爾問道。
“老大,說笑了。就我這身板,一階的魔獸上來,也能一把拍死我啊。”費拉爾此言看去倒是並非自謙——他的身材,確實比較‘苗條’。
“你的幽靈屠刀,練到第幾級了?”鄰家大叔一臉微笑地不經意問道。
“六級,呃……”費拉爾張口結舌,就像是冥神當面一樣。過了半晌,才記得把嘴巴緊緊關上,關的緊緊的。
“自家兄弟,有什麼不好意思。雖然九級才最拉風,六級確實是低了一點,但好歹也和哥哥們差不多了,還是很好樣的。你看,我們這一次,正好缺了個人,老三,你說……”鄰家大叔就像是在誘拐小女孩。
費拉爾還是緊抿著嘴,直搖頭。
“哦?老三,你不願意?難道你不是特意過來加入我們的?”凌厲男子一臉詫異地問,臉上的表情純真的像個白癡。
費拉爾的頭搖得更急了。
“老三,那你說說,你怎麼會在這裡?”鄰家大叔再次上陣。
“呃,我,我去金三角魔法學院。”費拉爾是個誠實的好孩子。
“金三角魔法學院?”這下輪到鄰家大叔張口結舌了,“老三,我記得你好像是亡靈法師吧?沒聽說過金三角魔法學院招收亡靈法師啊。還是說,你準備去那裡當老師,準備新開設一個亡靈法師課程?”
“是啊,老三,難道是分別以來我和老二酒喝多把腦子燒壞了,記錯你的職業了?”凌厲男子把空餘的手按在放於桌面上的劍上。
“老大,老大,聽我說,我真的是去金三角魔法學院的。”費拉爾趕緊一邊搖頭一邊快速地說道:“我和人有約。”
“哦?老三,豔福不淺啊,就你這個死人樣子也有美女看上你?你說,你不是害人麼。”鄰家大叔爲未見面的美女痛心疾首。
“呃,不是美女。”費拉爾趕緊辯解道。心想,要是讓那個人聽到這番話,不知會作何想。這麼一想,他感覺全身上下都是一冷。
“哦,不漂亮?中等漂亮,還是一般漂亮?”凌厲男子接著上陣,與鄰家大叔實是絕配。
“聖魔導師。約我的人,是聖魔導師。”費拉爾不知該怎麼辯解,乾脆直接把心中對那個人的猜測說了出來。
沒見過魔核也總還見過魔獸。魔導師他也不是沒有見過,而那個人,比魔導師不知要超出多少,大魔導師還是有點搭不上,那麼,惟一的可能就是聖魔導師了吧。
費拉爾這話一出,不論是凌厲男子還是鄰家大叔,全都愣了。兩人相互對望了一眼,過了片晌,凌厲男子才恢復了沉靜,問道:“老三,你說的是真的?”
費拉爾認真地點頭。
“來來來,老三,我們久聞金三角魔法學院的大名了,能不能給我們引見一下?”鄰家大叔湊過去,一臉親熱地道。
費拉爾稍爲遲疑了一下,然後還是肯定地點了點頭。這兩個對他有救命之恩的人,可以說是他這一生僅有的兩個朋友。尤其是三人亡命逃奔的那段日子,更是真真正正的生死相依。
“老三,走,到客房裡去,我們兄弟三人難得相聚,今晚,不醉不休。”凌厲男子一扯費拉爾,三人一起向後進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