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海事件,在大陸魔法界幾乎是尖端盡出的情況下,終於落下了帷幕。但是,這件事的影響,卻是以一種比冰封千里禁咒更恐怖的方式,傳染了整個大陸。
在暴風海那六百萬平方公里的海域完全冰封之後,魔法師的威望,一時之間,如日中天。
不,如日中天的形容還是遠遠不夠。
這些年來,雖然大陸國家之間爭端不斷,但是確實已經少有拔國屠城的事蹟了。魔法師,雖然依然牢牢地把握著大陸勢力的尖端,但是,在大陸普通民衆中,沒有什麼發生在身邊的事蹟可以讓他們看到,哦,這是魔法師的威能。魔法師已經單純地化成了一個符號,存在於吟遊詩人的傳說之中。
傳說中,魔法師都是一些實力強橫的怪物。
強橫到什麼程度?
沒有人知道。
傳說中,魔法師都有和他們的實力一樣的壞脾氣。
他們的形象和那種叫做‘巫師’的形象不知在什麼時候,開始重合。
重合就重合吧,沒有魔法師會在意這些。於是,就在一方不知所以,另一方無意解釋的情況下,魔法師的形象,以一種模糊且扭曲的形式,存在於大陸中下層民衆的心中。
而這,也是各國官方所樂於見到的。
但是這一次……
☆☆☆
千里冰封功成的那一瞬間,整個大陸,都好像被巨錘砸中,輕輕晃了一下。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擡頭,看天,低頭,再看地——
發生了什麼事?
然後,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裡,吟遊詩人的傳唱,以比他們的腳步更快的速度,向整個大陸,蔓延開去。它們甚至從來往於東西兩大陸的商人口中,流傳到了東大陸,並在那邊一樣泛起了連綿不絕的迴響。接下來的短短幾個月內,有許許多多的東大陸人們,不辭千里萬里,跟隨著商隊,來到了神佑大陸(西大陸),只爲一睹傳說的風采。
傳說自有傳說本身的特色。
在吟遊詩人的傳唱中,這件事情的前前後後,一切都被臉譜化,簡單化,且神秘化了。一個比較完整且流傳最廣的故事版本是這樣的:
存在於喀斯特帝國領土中央的浩浩萬里的暴風海,是惡魔出沒之地。那裡,整日悲號怒號,怒浪翻涌,完全不是人間。形形色色的惡魔們揮舞著形形色色的巨大鐮刀,不時在海面出沒,四處收割著靠海域爲生的那些漁民的性命。
那些惡魔們,會藉助被收割者的家人和朋友,將詛咒,慢慢地傳到整個大陸。
他們受他們的魔主遣派,負責有顛覆神佑大陸的任務!
一旦任務進行到差不多的時候,他們就會採取最後的行動——將整個暴風海的海水提起來,向整個大陸傾倒。到那時,所有被暴風海海水淹沒的地方,那裡的人們,都會染上一種無可救治的瘟疫。
所有的人,都會在一個月之後,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然後,整個神佑大陸,將成爲惡魔的領土。那些倖存下來的人們,將比死去的人們更悲慘,他們會成爲惡魔的奴隸,在惡魔的酷刑中,度過他們的餘生。
因爲聽說惡魔們最大的喜好,就是聆聽人類的哀號,而在哀號中死去的人類心臟,最惡魔們最喜歡的零食。
就在不久前,我們人類正面臨著這樣的大災難。
魔法師們來到了暴風海,然後他們抓住了一個正在海面上的惡魔。這是一個身在魔營卻有著一顆善心的惡魔,他對人類即將到來的遭遇,其實十分同情,於是,在人類魔法師的感召之下,他棄暗投明,並告訴了魔法師們,這暴風海的漩渦,不是自然形成,而是魔主的陰謀。
魔主的陰謀已經開始收網,只要再有三天的時間,是的,只要三天。三天之後,人類將再也無可挽救,面臨著被完全毀滅的命運。
意外地聽到這個消息,所有的魔法師都震驚了。
他們看著暴風海中央那好像是整個帕爾多山脈豎起來一樣的巨大水柱,看著那正在向四方不斷擴大的漩渦,所有的魔法師,都落下了眼淚,他們在爲整個神佑大陸人類的命運嘆息。
“我們走吧,不管這裡了。”一個魔法師說道。他是一個壞伯爵的兒子,是魔法師中敗類的代表。在這個故事中,他充當著故事的反角,“那些凡人的生死,與我們何干?就算整個人類滅亡了,憑我們的力量,諒那些惡魔們也不敢拿我們怎麼樣。說不定,我們還可以和他們一起共享這天地江山呢。”
“虧你還是人類,居然有這麼惡毒到極點的想法,你是人類的叛徒,你身爲人類,是整個人類的恥辱。”一個出身下層的平民魔法師,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怒斥著那個毫無人心的敗類,“看身邊的這位兄弟,身爲惡魔,人家都有一顆善心,而你,身爲人類,卻是這樣地喪心病狂,你難道不感到羞愧嗎?你難道不感到恥辱嗎?”
在平民魔法師的怒斥下,伯爵魔法師開始心虛,但是他仍然頑抗道:“說的倒好聽!可是你看看,你擡起頭看看,這麼龐大的深海漩渦,是我們能夠抵抗的嗎?你想找死,也別拖著我們大家一起死!”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大公爵魔法師站了出來,他先是緩緩掃視了一下在場的所有魔法師,然後用低低但是堅定的語氣說道:“我,道格拉斯,誓與人類共存亡!”
這句話,像是火把,在最關鍵的時候,點燃了所有魔法師的意志。
“是的,就算要死,我們也要與惡魔同歸於盡。我,安東尼,堅定跟隨道格拉斯大魔導師的腳步。”年老的大魔導士站了出來,走到大魔導師道格拉斯的身邊。
“我,埃爾維斯,我以魔法公會會長的名義宣佈,我們魔法師,將是人類的第一道防線。如果惡魔想要跨出暴風海,只有一條路,那就是踏過我的屍體!”
“不,會長,你說錯了。是踏過我們的屍體。”一箇中年魔法師站了出來,對埃爾維斯靜靜地彎腰一躬。
“我們的屍體。”所有的魔法師都堅定地說道,便連剛纔那個想不戰而逃的魔法師,也都在衆人堅定之心的感召下,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地說道。
“在水系魔法中,有一個禁咒,叫萬里冰封。”大魔導師道格拉斯緩緩說道:“它的威力,大家可能還不大清楚。但是施展它的代價,大家卻都很清楚。”
說到這裡,大魔導師頓了一下,然後擡高了聲調,“可是,這是我們惟一的辦法!我可以死,但是我要拉著至少一萬個惡魔,來陪葬。”
“我要拉著五千個惡魔來陪葬。”
“我要拉著一千個惡魔來陪葬。”
“我要拉著一百個惡魔來陪葬。”
“我要拉著一個惡魔,來陪葬。”這次說話的,卻是跟在一箇中年魔法師身邊才十歲不到的魔法學徒。他的小手緊握,他的臉蛋通紅。
聽了他這話,所有的魔法師,都頓了下來。
埃爾維斯會長大步地走到了他的身邊,定定看了他一會,輕輕拍了下他稚嫩的肩膀,然後才大聲地喝道:“好!孩子,你也上陣!如果你能活下來,我魔法公會會長的位子,交給你!”
“那麼,下面,就讓我們跟隨著我們小英雄的腳步,去和要摧毀我們家園的惡魔,去拼個你死我活吧。”大魔導師道格拉斯豎起緊握的手,大喝道。
“小英雄!”
“你死我活!”
☆☆☆
“然後呢?”位於萊昂帝國的一個小酒館裡,一個小女孩滿臉激動地站了起來,跑離坐位,來到近前,向坐在酒館表演席位的吟遊詩人問道。
“是啊,然後呢?”
“我們的小英雄怎麼樣,他有沒有事?”酒館裡,許多人都在紛紛問道。
吟遊詩人臉上沉重。
“然後,所有的惡魔都已經被殺死,整個暴風海,也被完全冰封。但是……但是,我們所有的魔法師,全都已經與惡魔同歸於盡!”
“你胡說,小英雄哥哥怎麼會有事!”小女孩用力地揮動了一下緊握住小手的手臂,“小英雄哥哥怎麼會有事。”再次重複著‘小英雄哥哥怎麼會有事’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臉上已經掛滿了淚水。
“小公主,是真的。”吟遊詩人站起來,向著小女孩深深地彎了一下腰,在衆人看來,他不是在向小女孩彎腰,而是在向那位小英雄和所有的魔法師彎腰,“我們所有的魔法師,包括我們的小英雄在內,全都已經與惡魔同歸於盡。”
小女孩立刻呆住,而整個酒館內,一時間,也是靜寂無聲。
呆立了半晌,那小女孩忽地嗵嗵嗵地跑回了座位邊,對座位上的一箇中年人大聲說道:“爹地,我也要去學魔法!我要爲小英雄哥哥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