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恩,怎麼樣,有了什麼進展沒有?”看著走進室內的褐發(fā)少年,達爾關切地問了一句。
這是一間極爲簡單的學院宿舍。六個人居住的寢室,它的簡單理所當然。事實上,別說是貴族子弟什麼的了,就算是家裡稍微有點錢的少男少女們,所居住的也大都是兩人一間的寢室,也有一人一間的,不過那種情況屬於少數——深藍魔法學院有所規(guī)定:一般情況下,入院學生不宜單獨一人住一寢室。
而之所以‘最少’也要兩人一間,據傳聞,學院方面的考慮是爲了防止學生養(yǎng)成孤僻怪異的習性。而且,更加據聞,據說一人獨居會很容易陷入散漫或者懶惰的狀態(tài)中,不利於學生的成長。因此,學院建立之初,許多家長們關於學院寢室的‘不給入院學生符合其身份的待遇’這樣的一種抗議,遭到了學院方面極爲強硬地駁回。
像這種六人一間的‘大通鋪’,裡面居住的學生的身份,不問可知。
剛剛走進宿舍的叫做裡恩的少年,雙眉修長,配上他那一雙明亮的眼睛,這樣的少年原本應該是呈現一種飄逸瀟灑的狀態(tài)的,但是他那不皺而自緊的眉頭,以及似抿非抿的嘴角,再加上蒼白的臉色,讓他的氣色大打折扣。
更加不要說,他的精神狀態(tài),讓人一眼望過去,就有一種此人一直處在晦氣之中的感覺。
“別說了,達爾,你又不是不知道。”宿舍裡此時除了達爾外其他人都不在,裡恩走到他的牀位坐下來,那是左邊的第三鋪,也是兩排三格的最後一格。坐了下來,裡恩只是發(fā)呆,過了一會兒,他才輕輕嘆了口氣,擡起頭對坐在對面中間鋪上的達爾說道:“看來,我是真的沒什麼指望了。”
這句話說出,少年裡恩的臉上更是呈現出一種近似於死灰一般的顏色,雖然他坐著的姿態(tài)沒有改變,但就是讓人感到有一種好像他的身上的支撐被抽掉了一樣。
“別說這個了,你還是沒吃飯吧?我給你帶了飯,你還是趁熱吃了吧。”達爾也是微微嘆了一口氣,“別灰心,努力下去,總還有一絲可能的。要是你就這樣放棄,那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費了。”說這話的同時,達爾心裡卻是在想,要是我有你一半的努力,不,哪怕是十分之一的努力,也不會到現在還是個初級魔法師了。
爲自己嘆息的同時,他更爲對面的少年嘆息。入學近一年來,裡恩的努力他是看在眼裡的。可以說,裡恩的努力已經超過了‘刻苦’的界限,甚至都達到了一種自虐的程度。
可是,衆(zhòng)所周知的,努力這種東西,在魔法的世界裡,不能說不重要,但肯定不是頂頂重要——如果沒有天賦的支撐,那麼任何的努力,都是白廢。
這一點,裡恩似乎就做了一個最好的詮釋。
和裡恩這種貨真價實的下階平民不同,達爾的身份,是頗有點分量的。學院裡那些有權力爲自己謀取單間宿舍的人,有許多在他面前根本就連老小都算不上。
不過身份這種東西,只在在意這種東西的圈子裡有效。所以身爲初級魔法師、在魔法上面的天賦只是中等水平的達爾,在家族裡,也就是一根小草。
進入學院之前的那一幕達爾相信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是一次宴會。
宴會的主人是一位公爵。宴會上,佳賓雲集——連皇帝都攜帶愛妃參加的宴會,稱爲佳賓雲集的宴會並不過份。
“看到他們的表現了嗎?”角落裡,達爾的父親問身邊的兒子。
“是的,父親大人。”達爾看著大廳中在柔和的音樂聲中和舞伴相擁起舞的對對‘大人’,眼神複雜。
“這裡,有些人的表現是很優(yōu)秀的,完全對得起他們的身份。但同樣也有很多人的表現是很拙劣的,就像是小丑一樣。但是……”說到這裡,達爾父親的臉色一肅,“就算是小丑,也是能夠走進這個大廳的小丑……達爾,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當時,達爾的臉色有點發(fā)白,和宿舍裡裡恩此時的臉色有點相像。
“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你三弟……不用否認,你的許多想法,我都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你知道,我爲什麼對你三弟一直很看重麼?”
“因爲三弟的魔法天賦比我好。”達爾的語氣中有點傷心,也有點失望和憤怒混雜的味道。
“是的,就是這一點,決定了將來你三弟可以進入家族的精英行列,而你不能。”達爾父親說道:“這個大廳的外面,我們的這個國家,還有許多許多許許多多的人。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們中有許許多多許多許多的人,跳起舞來會比這個大廳中的許多人更高明,更好看。”
“但是那又怎麼樣?問題是,他們有資格站在這個大廳裡嗎?”
達爾的父親無視少年垂在身側那握得發(fā)白的手,只是緊盯著少年的眼神,繼續(xù)說道:“不要怨恨家族的選擇。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家族不這樣做的話,那麼早幾百年,或者一千年,它就已經不存在了。”
達爾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如是幾番,最終匯成了三個字。
“我知道。”
仍佛身上所有的氣力都隨這三個字飄逝而去,達爾的眼睛瞬間失去神采,他望了望大廳,然後又望向了外面,失神著。
“我給你兩個選擇……”
……
一年前的事,好像還停留在昨天,更是時時在夢裡一次次地重現過。在夢裡,許多次,他都想張開嘴對父親說些什麼,但無一例外地每一次都是在張開嘴的時候從夢中驚醒,然後發(fā)覺自己一身的虛汗。
聽人說同病才能相憐的,我是比你好一點,但也就是好一點罷了。
看著對面裡恩那死灰般的神色,達爾一邊對他說著些連自己聽來都有點絕望的勸慰,一邊在心中哀嘆,又有誰會來安慰我呢?
勸慰了許久,末了,達爾纔想起要通知室友的事:“裡恩,明天上午有多洛爾教授的課,你去不去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