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融融,月色沖和。
自老師莫名其妙地再次失蹤,以及師兄妹們各領任務四處奔走之後,這個金三角魔法學院後山的小山谷,沉寂了好久,直到現在,才又開始熱鬧起來。
這裡滲透著四十七個人太多的感情。
在亞當斯等所有人的感覺中,老師對他們的教導,其實是頗爲不知不覺的。有的時候他經常會發些長篇大論,但那些長篇大論雖頗爲別緻,但看起來更是漏洞百出,到了後來,一干師兄妹們一致以給老師‘扔磚頭’爲樂事,但幾乎是如影隨形地,自己一干人也都個個學會了長篇大論。
除此之外,老師的……嗯,架子,老師實在是一個不會擺架子,或者說,不擺架子的人,和他在一起,總感覺特別的舒服,那是一種心底最深處的坦然,哪怕是在魔法的修習上進步不大而被他斥責時。
而在他的身邊,自己這些所有人都會陷入不是冥想但頭腦空靈的比冥想更甚的境地。很多平日想不明白的問題,往往就會在那種狀態下,不知不覺中輕鬆解決。
更多的時候,老師就如他自己所說,充當了一個‘同伴’的角色。每個晚上,大家都會齊集這裡的小山谷,升起幾堆篝火,隨意地閒談,內容涉及大陸古今東西,而最爲有趣的,莫過於是老師口中對於古代各魔法大師的‘點評’,諸如——
“亞特蘭提斯是個好小夥,他的理論頗有不錯的地方,惟一的缺點就是太羅嗦了,太長了,像是龍鬚草一樣,能從落影山脈一直鋪到獸人國度去,這一點是他差勁的地方。亞當斯,你的名字和他差不多,可千萬不要跟他學。好在,你的名字比他短了點,不過我希望你將來的魔法理論可以更短。”
同伴轟笑中,然後阿瑟問道:“老師,短到什麼程度?”
“嗯,這就麼短。”老師伸出拇指和食指,幾乎要捏在一起,“就這麼短。無限接近於零纔好。最終極的目標,是一個字代表一個魔法理論或者體系。”
“一個字代表一個魔法理論或者體系?”有同學乍舌了,不止一個。
“當然。好用的東西不需要多,一個就夠了。同理,精確的魔法理論表述不需要繁雜,一個字就夠了。就像施展魔法的時候,如果你能一個字就可以施展出一個禁咒,比如,你手指一點,嘴裡念出一個字,‘死!’然後就用一個流星火雨把敵人一百萬大軍全部清光,那就帥呆了。以後保證人見人倒,花見花衰。”
“同樣的,反例是,你施展一個人家站著不動讓你燒都燒不掉人家一根頭髮的小火球,還在那裡一臉正經鄭重地喃喃念著,‘天啊,地啊,神啊,魔啊,無處不在的精靈啊,啊,啊,聽我的號令,出來吧,聚集到我身邊吧,啊,啊,這麼轉,這裡走,到那裡去,燒燬站在那裡的那個混蛋吧……啊啊啊啊啊,去吧!’等你好容易把一個咒語唸完,哦,天啊,早就幾百年過去了,你對面那個二十來歲的帥小夥,早就變成地上的一株小草,迎風搖搖,在對你傻笑呢。”
……
再比如,老師對於兩千年前的一代魔法宗師奧地利的‘點評’——
“奧地利也是一個帥小夥,他的理論也有許多很不錯的地方。所以,我說啊,你們這些小傢伙,一定要多加努力,想一想,兩千年前人家都能達到那種高度,現在,兩千年過去了,你們還蹲在牆角畫圈圈,像話嗎?要是奧地利回到現在,看到你們的水平,會感嘆道,‘哦,神啊,這兩千年,你們人類都是在地上爬的麼?還是往後面爬。什麼,還說不是?那你們怎麼這麼菜?連我都比不了?……哦,讓我看看,你那是什麼水平,哦,原來是高級魔法師啊,不錯,不錯。偉大的高級魔法師大人,大魔導師奧地利同學,向大人您請安了。’”
“看看,要是人家這麼說,你們羞不羞啊。作爲你們的老師,我都沒臉見人了。”
一干純潔的好小夥們,個個羞紅了小臉。
“不過,作爲一個大魔導師,奧地利同學其實還是很菜的。你們看,他一生都提出了什麼理論,水火元素疊加?水風元素相和?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方向是對了,可是格局到底太小氣,不符合一個站在魔法頂峰的一代大師的身份。”
“魔法的最高境界是什麼樣的?還什麼水火元素,水風元素?……什麼是頂峰?就是頂尖惟一的那個峰。要是真的站到那裡,哪還有什麼水元素火元素,難道你告訴人家,你是一個水系的魔法宗師,而他是一個火系的宗師,還有他他他,是風系的宗師?大師滿街走宗師多如狗,那宗師是不是廉價到像是大白菜一樣了?”
“在我的概念裡,宗師只有一種,那就是至高無上,無與倫比。在你之上,別無他人。在你身邊,更無他人。你就是惟一,你就是最高。水火土風,就在你的手指中打轉,在你的手指間,它們親如一家。時間空間光明黑暗,就在你的腳底板匍匍,在你的腳底下,它們和睦並處。你是至尊而且是唯一的王者。”
“在一個吟遊詩人盛傳的異世界,在三句話,我這裡說出來,你們仔細思考一下,到底什麼樣纔是宗師的格局。那第一句話是,‘臥塌之旁,豈容他人酣睡’,第二句話是,‘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第三句話是,‘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達不到這種層次的,通通都是小菜,通通都是垃圾,通通微不足道,通通都是渣。”
在一衆同學被震的小心肝嗵嗵跳時,老師展顏一笑,“到時,你們哪個達到了這種水平,我請他吃燒烤。”
衆人驚愕,然後譁然,大叫老師小氣。
……
諸如此類,林林總總。大多每一個晚上的閒談,老師都會隨勢而爲,拈出一個話題,然後由這個話題擴展開來,涉及方方面面。而他所講的那些,大多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但是,聽來,想來,卻又是那麼的理所當然。而自己等人過往的所見所聞,相比之下,卻又是那麼的淺陋和微不足道。儘管這些並不能幫助他們的魔法修習有突飛猛進的躍升,但在感覺上,確實慢慢不一樣了。
再次翻閱那些魔法大師的經典理論時,敬畏沒有了,有的只是坦然的擇取和自我心證。再次聞及那些大陸風雲世事百態的時候,紛繁的感覺沒有了。洶涌的波濤之下,只不過是簡單力量的攪拌。
漸漸地,亞當斯等人腦海中原本固有的世界開始瓦解。
就像是春天來了,春風過處,萬冰消融。然後,無數堅冰,匯聚成海,而他們,就在一個無邊無際的大海之中,泛舟愜行。
然後,一個嶄新的大世界,出現在眼前心底。
……
……
翻轉著手中的烤魚串,亞當斯不知不覺地想到了這些,然後,心底一片溫情。想著想著,不覺中燦然一笑,把手中已經烤得差不多的銀魚串遞給阿瑟,“來,阿瑟,拿著,哥哥今天心情好,這第一串,賞賜給你。”
“呸,你的水平差多了,烤的根本就不好吃,比費妮烤的差多了。”阿瑟不屑,接過亞當斯的烤串,然後將自己手中烤的烏漆抹黑的那串反塞給亞當斯。
亞當斯苦笑接過。
廚藝包括燒烤上,得到老師‘真傳’的只有一個,就是費妮。其他人,老師根本就不屑一顧,認爲他們學這些根本就是糟蹋了這門藝術。
而老師也確實沒說錯,就以亞當斯爲例來說好了,他在魔法修習上突飛猛進,心靈圓融,時至今日,已臻入甚深之微妙境地,但在燒烤上,卻仍然是笨拙的小菜鳥一隻。
雖然說烤得也算蠻香的,已經算甚爲可口了,但正如老師所說的,‘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這一和費妮烤的比起來,唉,那就不能提了。
同樣的材料,同樣的手法,烤出來的味道天差地遠,亞當斯等人只能無奈且屈辱地接受老師的評價,‘不用懷疑,你們都是笨蛋,這是惟一的原因所在。’
四十七位師兄妹們,在格倫特的調度下,四處奔走,而今,終於再次全都回到了學院。今天,全數到齊。
八堆篝火,八組人圍成一圈。與以往惟一的差別就是少了老師。
多了的,卻是四十七人中不少人氣質大變,趨沉穩者甚多,沉穩之上,有的平和,有的銳利。
格倫特爲最。
暢敘別情之後,是一番閒談,再在集體鄙視了一下老師之後,衆人的談論轉入了正題——七星城建設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