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鋼琴放在這里么?”一個搬運工人滿頭大汗的跑到擺足了譜的陳好面前指著客廳里面的一處角落說。
陳好點頭說:“就搬到那去,可給我注意一點,要是碰壞了你們可賠不起。”
搬運工點點頭跑出門外招呼一聲和同伴們嘿呀嗨呀的前二后三托著碩大的鋼琴在陳好的指揮下慢慢悠悠的往上搬,蘇羽和古力兩個人站在門口有說有笑的看著他們揮汗。
古力笑吟吟的說:“這可是在北京城里的最好的品牌了,而且前天陳好試音的時候覺得很好。”
蘇羽無動于衷的看著陳好奔前跑后的指揮著無動于衷的說:“當然,花這么多錢要是再買個不好的東西來我生吃了你。”
“一分錢一分貨。”古力甩甩胳膊說,“我可是去音樂學院找老師來幫忙挑的,保證是最好的東西物有所值。再說了,你小子一盤棋幾百萬還在乎這么一架鋼琴么?
“可是這鋼琴也太貴了吧,一下子就是大半盤棋出去了。”蘇羽顯然還有些肉疼,皺著眉毛說。
古力一笑:“但是陳好很高興啊,你小子賺錢干什么用?不就是養家糊口么,你爸你媽那邊也不需要你太孝順,只要你能經常回去就行。那首歌怎么唱得?不就是常回家看看么。你現在還沒孩子,主要不就是養活你老婆么。對了,你為什么一直不學開車?憑你買輛車應該不難吧?”
蘇羽看著陳好手忙腳亂的找東西給鋼琴墊腳說:“我不打算買車,買著便宜養著太貴,聽常昊說這一段的汽油價蹭蹭得往上漲,而且這種費那種費的特別多,反正暫時也用不到,所以就不想買了。”
陳好把鋼琴安置好之后打發走搬運工們,坐在琴前的小凳上輕運五指按下琴鍵,一首清致的曲子就出現在房廳中回蕩著,淡淡的優雅和美麗在指尖流露,如同流過池塘水面的月光,如同撫過山崗的清風。
蘇羽被陳好熏陶的現在小資的很,滿臉享受就好像鐘子期于俞伯牙一樣就差脫口而出高山流水了。古力雖然也能裝大雅但是聽一聽可以,時間長了就不是享受而是折磨了。
等終于一曲終了古力也逃出了在沙發上蹭屁股的郁悶,哈哈哈三聲長笑:“好曲子!”然后低聲問蘇羽,“這是什么曲子?”
蘇羽看看他,沒理他站起來說:“今天還有比賽,我想看看周鶴洋和黃三兩個人誰能在我眼皮底下把名人這個位子拿走。現在去還趕得上上午的最后。走吧。”說完拉著還沒過完癮的陳好和解脫了的古力走出了家門。
因為現任名人蘇羽開刀去動手術了,所以原定進行的名人五番棋只能改期推遲,但是蘇羽好歸好卻被醫生勒令在家休養,甚至有人專門每天來看著他—這是上級的命令,有些事情沒有辦法,于是棋院只好空缺位子在循環圈中選拔成績最好成為新任名人。
周鶴洋和把古力淘汰出來的黃奕中就成了最后的爭奪者,在最后一輪中兩個人分別面對新天元孔杰和王文達。相對來講兩個人誰也沒把握能拿下對手,但也正因為如此才更加拼命的努力以求自己勝利而等待對手的失敗。
“新名人,就是他們之一了,但是,如果兩個人都贏了的話,該怎么辦?打附加賽?”蘇羽問身后看譜的古力,看到他點點頭之后繼續看著周鶴洋的比賽。
但是現在看來,周鶴洋和黃奕中兩個人獲勝的機會都很大,孔杰和王文達兩個人似乎對于這最后一盤棋沒有什么別的想法,都想送個順水人情。反正后面還有附加賽決勝負就讓他們那個時候再去拼好了,自己何必要妄作反面找別扭呢。
蘇羽很明白他們的心理,也知道如果自己坐在這個位子上一樣也會這么做。不過看看陳好的表情……估計她又在想關于fair play之類的問題了。
蘇羽也不管她,自顧自的看棋。
但是到了下午的時候就像是兩個人同時約定好的一樣,剛剛開始不久就幾乎同時出現了錯誤。周鶴洋先是在右下的形勢上出現了誤算被孔杰先手打入之后形成了劫爭,不管勝負都是大損。而黃奕中也好不到哪里去,王文達本來毫無威脅的在中腹跳一下收官卻不知觸動了他哪根神經,突然卡過去扳斷,大驚失色的王文達為了臉面著想不能不沖進黃奕中大空準備外逃,結果幾手之后回到研究室的陳好就很肯定地說:“黃三殺不掉那一塊,反倒引火燒身。”
現在蘇羽看著周黃幾乎一模一樣的表情就想笑,兩個人現在都是滿臉煞白嘴唇發青手指發抖,黃奕中的眼睛里面甚至出現了一絲淚光。
不過棋局之中轉機并不是沒有,只要他們好好的想還是有希望翻盤的,沒必要這么緊張。蘇羽卻沒想到兩個人的座位是背對背的,并不知道對手那邊現在怎么樣,心里面不緊張才怪了。再說現在必須贏才能保證勝利,兩個人必須拼命。
周鶴洋現在下的很苦,他的形勢甚至比被踩碎了大空的黃奕中還慘,整個一個大角已經灰飛煙滅,還牽連到了無辜的右邊整整一條大邊,就像他在無意中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然后眼睜睜看著瘟疫在這世界上蔓延。
蘇羽正站在遠處觀戰。現在他站得時間長了就會頭暈,不知道是不是手術的后遺癥,所以他必須靠在墻上才能站得久一些。他看著看著卻突然哈的一聲笑了出來,連忙用手捂著嘴,看了看周圍。
沒有人注意就好。蘇羽暗暗拍了拍胸脯,喘口氣坐在窗臺上繼續看棋。
“你笑什么?”聲音很低,蘇羽卻聽得出來這是古力:也只有這小子才會在看棋的還留意其它的地方。
不過想一想,蘇羽又開始笑,低聲說:“我就是很奇怪,為什么三兒就是不肯把靠住那個斷點。而且現在看看他眼淚汪汪的樣子,所以想笑。”說著告訴他位置。
古力遠遠的瞟了一眼不以為然地說:“那里不是斷的,王文達右一路的位置很好如果黃三強斷就反打一手。你不會連這么基本的東西都看不出來吧。”
“基本的?”蘇羽嘿嘿的冷笑上下打量古力一眼之后說,“你再好好看看,那里真的不是斷點么?看清楚,王文達在那里很可能是故意的留下了一個暗扣,就等著三兒過去之后他就能認輸了。當然,這話不能跟別人說,一般人看不出來這個,這是王文達費盡了心思才想出來的吧。”
古力看了一會兒,無奈的搖搖頭說:“那么濟公那盤呢?莫非就這么讓三兒贏了?”
蘇羽措了措辭說:“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三兒就是新名人了,孔杰雖然也打算讓,但是現在這個形勢之下想讓也讓不出來。就看三兒能不能看出來那手棋了。”
“快讀秒了,我覺得三兒看不出來了。”古力斜靠在窗戶上說。
蘇羽連連搖頭說:“如果他能成名人,就能看到,要是命里沒他的份,他就算下決勝局還是周鶴洋贏。”
黃奕中臉上的汗水順著脖子往下流著,拼命的扇扇子降低頭腦的溫度。在聲聲的讀秒催促中他的眼睛突然一亮,舉手飄過棋盤狠狠把棋子拍落。
“周鶴洋這盤棋肯定輸了,而現在三兒既然看出來了王文達的苦心,那么,新名人誕生了。”蘇羽轉身向外走,突然很大聲地說,“明年的這個時候,我會再回來。”
黃奕中和周鶴洋猛地抬起頭,用一種感情復雜的目光看著他離開。20分鐘之后,新名人黃奕中正式登基,成為中國和國手蘇羽天元孔杰并列的大三元之一,站到了中國圍棋的頂峰。但是在頒獎的時候,黃奕中卻沒有笑,捧著水晶的獎杯和獎金支票有些發愣的看著遠處想著:一年后……
而周鶴洋卻一直坐在對局室里面一遍一遍的擺著剛才的對局,臉色一直是蒼白的灰暗,任憑常昊張璇孔杰王文達他們在身邊說破了嘴也不能讓他離開,只是用顫抖的手指復盤。
這天晚上的聚會周鶴洋和黃奕中都喝高了,都分別摟著身邊的朋友絮絮叨叨的說著感觸,“這盤棋我應該贏的,本來就是我的大優勢,但是我為什么會看錯呢?為什么要放孔杰進來呢?如果不是的話我贏了,跟三兒下附加賽我不信我就輸!”孔杰死撐著周鶴洋的身體苦笑:“我知道,我知道,這盤棋你應該贏。”
而黃奕中和古力說的話是:“這盤棋我應該贏,那手棋本來就是王文達的漏算。不過一年之后怎么辦?你跟我說說,我怎么才能贏蘇羽?濟公我不怕,但是我怕蘇羽,你看了他上一盤和張栩的棋了么?那是人下的么?才下了幾十步就已經安排好了一直到終局的路。明年的時候我怎么辦呢?”古力只能安慰他:“別慌,堂堂名人怎么還怕了?蘇羽就算再厲害也是要下循環圈的,如果出個三差二錯他都未必有機會拿到挑戰權。再說還有一年了,好好鍛煉一下也未必就一定輸。不過說起來,周鶴洋這一年里面拿了多少個亞軍了?好像國手就是他,現在他又輸,心里面肯定不好受吧。”說著,扶起蹲在地上剛吐完的黃奕中慢慢的走著。
在蘇羽的家中,陳好坐在沙發上正把蘇羽的頭放在腿上讓他枕著,輕輕地說:“你打算什么時候去海南?張栩前天說他一月底去,你打算什么時候?”
蘇羽舒適的伸伸懶腰說:“不著急,還沒過年呢,等過完年再說。”
陳好深有同感的點頭說:“過年的事情太多了,先去南京再去大連,還要送毛毛去漢城,這個年可麻煩得很。這樣吧,你等初二去了我們家之后就去海南,就別管這些事了,我來處理就好。你去那邊找個海邊酒店好好的休息,北邊對你來講太冷了。”
蘇羽沒有再說話,微微翹起了嘴角看著天花板,腦中卻想著孔杰拿著天元和黃奕中抱著名人朝他笑的樣子,慢慢的進入了睡眠:我才是中國第一,趁我不在的時候拿走的,總有一天我會都拿回來。
在第四盤棋之前,當地的酒店和贊助商還為了配合春節的長假搞了一個大型活動,連續兩天的多面打酒會和宣傳廣告讓兩個人都有一些筋疲力盡,直到比賽之前才得到了可憐的半天休息時間,蘇羽和張栩中午回到酒店之后就一頭倒在床上晚上七點多才起來吃點東西,然后回去繼續睡覺。
這樣也好。陳好坐在大堂的小酒吧里喝著酒和小林泉美說:“至少明天的時候,他們就都有精神比賽了,省得回來輸了棋怨天怨地的。”
但第二天當蘇羽坐在棋盤邊的時候還是和張栩一起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拿開棋盒開始比賽。
“很奇怪哦,他們似乎都有些不在狀態,節奏現在表現得很緩慢。”謝利雖然是記者,但是跟著看的比賽多了自然也懂門道,一眼就看出來兩個人在拖延時間。
古力不以為然地說:“他們折騰了好幾天了,精神狀態肯定不好,不過現在也僅僅是布局,等到了下午進了格斗的局面我估計他們就來精神了。等著吧,我先去吃點東西。”說完拉拉孔杰兩個人搖搖擺擺的走了出去。
“不過現在他們的確下的不是很緊湊,這里蘇羽直接壓顯然比小拆來得實惠,而且張栩竟然對這里蘇羽的打入不加理睬就有些奇怪了。”王文達手里捧著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摘下來的椰子喝椰汁,一只手在電腦上打字,嘴里面咕唧咕唧的說,“不過張栩這里的先手扳實在是太大了,蘇羽也只能容忍,但是為什么他不跳出來作戰呢?明明是很好的機會能少損一些……”
慢慢的,棋盤的氣氛開始熾熱了起來,蘇羽和張栩逐漸從夢游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之后,出手逐漸的重了起來,更加得狠辣務求爭取到最大的利益。
蘇羽從第38手開始分散的全面進攻,而張栩卻死死的抓住了蘇羽剛才的一個小錯誤狂轟濫炸迫的蘇羽甚至不能好好的靜下心來進行他的計劃。
“張栩的目的快要達到了。”吃著冰淇淋的古力舔舔手指上的奶油說,“剛才蘇羽的那個小錯誤可能快讓他高興死了,現在當然抓住了一定要毀了蘇羽的構思。只要蘇羽腦子一亂,這盤棋就有希望了。”
跟來看比賽的毛毛卻有一些遲疑的說:“但是,以前我哥出差錯都是因為身體不好,現在他精神煥發的,如果后面重新構思的話,時間上也是來得及的。”
一句話讓本來興高采烈的日本人們立刻重新陷入了寂靜:誰都知道以前蘇羽的身體不好影響比賽,現在既然好了,而且又是兩日的比賽有足夠的時間,誰也不敢擔保以后的事情會怎么樣。現在雖然張栩占到了上風,說不準往后蘇羽緩上來了弄點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出來張栩就又麻煩了。
蘇羽現在依舊是一臉的微笑不急不躁穩如泰山坐在沙發上靜靜的看著棋盤,等裁判長海口副市長進來宣布比賽休息的話一出口就站起來邁著方步走出去。張栩有些不解的抬起頭看看他的背影嘀咕了一句“吃飯也不用這么著急啊”之后也站起來跟了出去。
“他還不著急呢。”古力咯咯一笑說,“看來,他是胸有成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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