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又住了幾天,這段時間一直是李凱的女朋友周文娟照顧我,之前我跟她見過面,她高考成績不大理想,只考上了廣達市職業技術學院,是個不太正規的專科學校。
開學的前兩天,張元青來醫院看我,周文娟藉故出去,我恢復的不錯,醫生說肺部感染幾乎痊癒,出院後吃幾天藥,過半個月再來複查一次即可。
張元青穿了一身黑色棉麻休閒服,顯得身子更加頎長,他坐在沙發上看我收拾東西,一言不發。
我收拾好衣物,坐在牀邊問他,“我現在要去哪裡?”
他從兜裡摸出一包香菸,打算點著一根,卻是忍了又忍,將煙丟入旁邊的垃圾桶,說:“陳澤家?!?
“我該怎麼回去?”招呼不打說走就走,現在又莫名其妙地回去,他們應該頗有微詞吧?
張元青站起身,捋了捋褲子上的褶皺,道:“有三件事我要告訴你,你仔細聽著就對了?!?
“其一,陳春華那天在醫院確診是毒癮發作,他已經接受治療,趁毒癮尚淺想戒掉,未來還要在醫院住上一個多月,暫時對你構不成威脅?!?
“其二,我叫你塞進陳春華的包裡的U盤,裡面沒什麼大不了的內容,不過是一個月前胡永宏跟藥商的對話,對話內容是‘患有糖尿病高血壓心臟病的肥胖女人服用什麼藥會猝死’。如此一來陳春華便知曉陳春熙死亡的真相,他定對胡永宏恨之入骨,可他老謀深算不會立即對胡永宏下手。”
“所以即使陳春華髮現自己被人下了毒,第一時間想到的只是胡永宏不是你。而我在你‘消失’後,趕緊製造假象,叫別人以爲你被胡永宏擄走,喜歡你的陳澤恨不得將胡永宏大卸八塊,陳春華愛子心切,也會更加厭惡胡永宏?!?
“其三,我明確告訴你我要對逍遙苑下手,免得你胡亂猜測。我會把胡永宏和陳春華一個個拔除,而你誤打誤撞出現,很好的離間了陳春華和胡永宏的關係,你要明白你在這場博弈中的地位?!?
信息量有點大,我一時有整理不過來,攥著衣襟盯著他發愣。
直到張元青問我“你明白了嗎”我才緩過神來,卻是搖了搖頭,道:“不大明白?!?
張元青“嗤”地笑了一聲,譏誚道:“是我著急了,應該一點點講給你的,你這麼蠢,怎麼會理的清楚?!?
這時護士端著盤子進來了,將一小塑料杯藥遞給張元青,吩咐道:“你妹妹吃藥的時間到了?!?
護士離開後張元青給我兌了一杯溫水,把藥遞給我,不知笑什麼,道:“妹妹,吃藥。哈,誰要你當妹妹呀?!?
我白了他一眼,一口將藥吞下,結果喝得太快把自己嗆到了,他一邊拍我後背一邊譏諷,“誰跟你搶啊,咽那麼快!”
然後很不正經的在我後背抹了一把,問:“你竟然沒穿文胸,還穿那種沒用的小胸衣?”
神經??!要你管!我惱羞成怒,推開他的手,罵:“關你屁事!”
張元青不屑地瞟了我一眼,“你那些奇奇怪怪的照片我全都看過,你害羞個什麼勁?!?
我一怔,問:“什麼照片?”
張元青瀟灑地回到沙發上坐下,悠哉地翹著二郎腿,道:“就是胡永宏威脅你的那些照片。嘖嘖,那小身板,看上去幹癟,其實還挺有料的?!?
撿起枕頭丟在他戲謔的臉上,羞得我趕緊轉過身,不敢看他,嘴裡卻故作強悍地罵,“不要臉,不學無術,不倫不類。”
張元青還擊,“我看你是不識好歹,若不是我你覺得你現在還能清閒地跟我對罵嗎?我若不把照片設計弄回來,也許你現在就成了網上的紅人?!?
冷靜下來,我終於把問題放在他如何把照片弄到手這件事上,以及他說的叫陳澤以爲我被胡永宏擄走了,前前後後我住院已有八天,這段期間他又是怎麼穩住陳澤的?
聽了我的問題,張元青悠閒地靠在沙發後背上,淡淡的笑了一聲。
他似乎又長高了,只看到兩條長腿相互交疊,露出白色的低腰棉襪,可笑的是襪子上有一對黃色笑臉logo。
見我盯著他腳看,他索性把鞋子脫了,露出瘦長的大腳,壞笑道:“聞聞,是不是很香?”
我甩給他一記白眼,他越是不回答我越是擔憂,兩隻手不自覺地攪在一起。
“宋野草,你既然想問,我就如實回答,但這些事你知我知,倘若你給第三個人說了,我一定叫你,”他倏地斂住笑意,狠辣之色從眼底溢出,“生不如死!”
原來他擔心這個,怕我泄露他的秘密。我無畏地迎上他的眼睛,鄭重地告訴他,“我現在跟你差不多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定會守口如瓶。”
張元青繼續嚴肅地打量我,彷彿看我到底有幾分忠誠一般,我刻意挺起胸膛,光明正大的任他探究猜測。
終於,他擠出三個字,“我信你?!?
接下來他告訴我,從林浩然那裡得知我跳江的消息後,他往醫院趕的同時,派人將胡永宏引到逍遙苑玩樂,接著指示潘媛婕告訴陳澤我被胡永宏擄走了,陳澤一方面要照顧陳春華,一方面又跟胡永宏要人,好不混亂焦躁。
而胡永宏不但沒有承認把我擄走了,反而藉著酒勁把陳澤嚴厲地訓斥一頓,間接地打了陳春華的臉。
與此同時,張元青派了一夥人將春風得意的胡永宏打了一頓,搶走他的手機,並將禍水潑在顧向東以及陳春華身上,畢竟想對他下手的人何止張元青一個。
陳澤再次鬧上胡永宏,怒火攻心的胡永宏被逼急了,口不擇言地對陳澤說,他把我賣到偏遠山區去了。
或許在他眼裡,我只是一個膽小的孤女,惹不出什麼幺蛾子來。他甚至認爲是我暗中攛掇陳澤鬧得他不得安寧,以反抗他的無恥要求。
陳澤沒有證據在手,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就沒去報警,只好找張元青幫忙,恰好落入張元青提前設計的圈套。
張元青“熱心”地幫助他,把我“找”了回來。
而這時,我只用裝出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反咬胡永宏一口,告訴陳澤,我被胡永宏賣到山裡,差點被人強暴,坐實胡永宏之前的“口不擇言”。
胡永宏手上已經沒了照片,失去要挾我的利器,我自然不必將他放在心上。而他卻有把柄在我手上,一旦把我逼急了,我不管不顧,在陳春華面前坐實他的“罪行”,他可是死路一條。
所以說,現在是胡永宏怕我,而不是我怕他。
聽完他的話,我有點不敢想象這是真的,前幾天我被胡永宏逼得跳江自殺,不過住了幾天醫院,形勢徹底反轉!
張元青,到底經歷了什麼,小小年紀運籌帷幄心思縝密手段強硬?
“明白了嗎?”張元青見我愣住不說話,一邊把玩打火機一邊問。
我點了點頭,差不多明白了。
但是有一點我不明白,他派潘媛婕告知陳澤,我被胡永宏擄走了,我還能理解,因爲陳澤知道我介紹潘媛婕去煌佳上班,至少陳澤以爲我跟潘媛婕關係不錯,潘媛婕的話可信。
可他派誰叫走了正值喪期的胡永宏?胡永宏這人雖然歹毒變態,卻不是個粗心大意的人,若不是逍遙苑的熟人,他定不會隨意光顧那裡的。
難不成那人是他安放在逍遙苑的奸細?
他之前說他要對逍遙苑下手,可他爲什麼平白無故的對逍遙苑下手呢?他可不是什麼正義人士啊!
一個疑惑引發出更多的疑惑,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沒有停歇。我知道張元青能給我說這麼多已經仁至義盡了,其餘的不該問就不要問,也許時機成熟,我自己就能發現。
“想什麼呢?”張元青從兜裡掏出一顆薄荷糖丟進嘴裡,還問我要不要。
最近藥吃多了,嘴裡總覺得苦澀,便對他說:“給我來一顆?!?
張元青忽地靠近,雙手禁錮住我的肩膀,頭猛地伸了過來,嘴裡銜著圓柱狀的薄荷糖,含糊不清地說:“就這一顆了,我給你。”
我別開臉,嫌棄地說:“走遠點,討厭!”
張元青只是咯咯的笑,那模樣跟我一年前認識的張元青一模一樣,淘氣、粗俗、簡單。
真不知到底哪個他纔是真的他,平時的他跟學校裡的他幾乎辯若兩人。
他依舊大力地掌著我的雙肩,手上的溫度燙的嚇人,我一邊推開他一邊問:“你怎麼喜歡吃薄荷糖了?”
張元青收了手,隨口回答,“我要戒菸?!?
“爲什麼?”他這個年紀,應該覺得吸菸很酷吧。
張元青盯著桌上的鮮花半真半假地笑,“我怕別人在我煙裡下料,養成某種習慣是件可怕的事,比如吸菸,再比如……”
繼而漫不經心地瞟向我,“再比如,喜歡一個人。”
我以爲他說我跟顧南風事,瞪了他一眼,嗆道:“要你管,喜歡是種情不自禁的感覺,自己真的無法控制,也許時間久了便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