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張元青情緒失控,我給李揚使眼色,李揚將穆源扶進臥室,鍾鈴鐺去衛生間給熱水器通電,方便我們洗澡。
我叫張元青先回臥室休息,他重重嘆了一口氣,說:“我進去看看穆源,現在還跟著我的兄弟,纔是真正的兄弟。”
說完,他朝李揚那間屋子走去,我怕穆源身上的傷和血勾起他的痛苦,遂叫住他,“元青,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轉過頭看了我一眼,沮喪說道:“野草,我真覺得自己是個廢人。但是,我不想辜負你的愛,你是這樣好的女人,我捨不得你難過。”
“對,你說對了,你若不快樂,我也會難過,所以凡事想開些,只要我們倆不分離,天底下就沒有痛苦的事。至於孩子,還會有的。”他其實特別特別在乎那個流掉的孩子,而我只在乎他,若知道那孩子的死對他的影響這麼大,我寧願從來沒有懷過他。
他進屋後我蹲在地上收拾客廳內的狼藉,鍾鈴鐺家跟普通農村人家一樣,飯廳就是客廳,沒了茶幾明天吃飯都沒地方擱碗筷,還得麻煩李揚大清早去就近的集市置辦些桌椅回來。
一邊收拾破碎的玻璃片一邊想著元青什麼時候康復,等他康復後又是一大堆破事纏著他,不曉得他要如何應對。
不管怎樣,他以後再也不能像原來那樣瘋狂工作了,一定要有一個健康的作息時間。
“平安,你……”鍾鈴鐺的聲音驀地響起,將心事重重的我驚了一跳,玻璃碎片立即劃傷我的手指,鮮血直流。
“啊!平安,你流血了!”鍾鈴鐺再次尖叫起來,又急忙找來衛生紙幫我止血。
她的聲音不是一般的大,尤其是在寂靜的深夜。正在屋裡跟穆源說話的張元青聞聲出來,看到我手指鮮血直流,懊惱地差點撞牆,我趕緊朝他笑道:“沒事的,都怪我不小心。”
“野草,我以後再也不亂髮脾氣了。”他小心翼翼地捧著我的手,臉上掛著自責的神情。
他意識到亂髮脾氣不好,說明他又有了點小進步,這點小傷算的了什麼。
晚上他親自打了一盆水進來,蹲在牀邊幫我洗腳,我受寵若驚,擱在以往他正常的時候,這些事情微不足道,因爲那時的他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給我,但現在的他思維跟行動剛恢復不久,就想著照顧我,我的心頓時化作一汪春水,全從眼眶裡流了出來。
“野草,爲了你,我會努力恢復,叫你少吃點苦。我本想著給你最好的生活,最安逸的環境,沒想到反而連累了你,謝謝你的不離不棄,謝謝你細緻入微的照顧。”說著說著,張元青突然哭了起來,他趴在我的腿上,難過的隱忍的哭泣,淚水滲透我的褲子、皮膚,流進血液直達心臟。
見他哭,我特別慌亂又特別無助,我可以直視他的鮮血,卻無法面對他的眼淚。
良久,他擡起頭,眼睛紅紅的,鼻子也是紅的。
“野草,我明天就去穆源說的那位老中醫家裡看病。”
聽到他的話,我心頭的大石終於落下,我一直思考如何跟他說就醫這件事,我怕他排斥,怕他多想,怕他以爲我嫌棄他。
現在他自己主動提出來,我頓時輕鬆一大截。
我捧著他的臉,柔聲道:“吃了藥,你的病才能痊癒,這段過程不管多麼艱難,你一定不要放棄,我更不會放棄。”
第二天一大早,穆源就帶我、張元青、鍾鈴鐺去那位姓何的老中醫家,我們到達何大夫家時,他正在院子裡打太極拳。他是位很精神的老年人,但氣色很好,行動之間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
因爲穆源之前跟何大夫通過電話,他知道我們的來意,只是隨意掃視我們四人一眼,便對張元青道:“小夥子,我教你打太極拳吧。”
我跟穆源相視一眼,不得不驚歎何大夫的厲害,他一定是看出張元青就是需要醫治的那個人,所以才點名張元青陪他打太極拳。
張元青倒也沒有拒絕,看了我一眼,笑道:“我只會自由搏擊,不會太極拳。”
“你戾氣重、肝火旺、經脈不通、血氣不順,夜裡睡得極不踏實,最近一週時常做夢出汗,尤其是半夜三點以後虛汗旺盛,且你食慾不佳,就連房事都有心無力。你說說,你不跟我打太極修身養性,還想做什麼?”何大夫輕輕瞥了張元青一眼,語速很慢,語調平緩,聲音中透出一份閱盡千帆後的睿智跟特屬於醫者的慈祥。
我跟張元青都驚呆了,他說的癥狀完全符合張元青的現狀,尤其夜裡出汗這一點,簡直太神了。
我立即上前一步,帶著希冀看向何大夫,祈求道:“請您幫他治療。”
何大夫停下來,伸手扣住我的手腕,我知道他正幫我號脈,立即糾正道:“何大夫,你誤會了,生病的是我愛人,不是我。”
不過五六秒的時間,何大夫放下我的手腕,和善一笑,“小姑娘,在我眼裡你也是病人。你血氣不順,心血不足,失眠多夢食慾不振,乃思慮過重心血耗盡之因,且你婦科不調,溼熱下至經期後延,你也需要調理一二,否則將來不易有孕。”
這人真是神了!他說的癥狀跟我的現狀完全相符。
張元青急忙走了上來,對何大夫道:“請你幫野草開幾副中藥調理一下,我想跟她有個孩子。”
何大夫又替他號脈,約莫半分鐘時間,繼而又號另一隻手腕的脈,語重心長道:“小夥子,你更需要醫治,否則……”
他沒有繼續下文,卻叫我心中一驚,忙問:“否則怎樣?”
何大夫笑了笑,“否則,有精無子。他之前吃的藥物對身體有損,需要靜養,否則不易有子。”
說來說去都是不易有子,張元青的心結就在孩子身上,倘若將來真不能懷孕,豈不是對他打擊很大。
“他們都不大,調理一下應該沒問題吧?”鍾鈴鐺似乎被何大夫的話唬住了,趕緊往好的方面引導。
何大夫祥和地看著我跟張元青,緩聲說道:“要按時吃藥才能見效,中藥來的慢卻治本,你們年輕性子躁,耐得住性子,才能治大病。”
從那之後,每天早上我起牀熬好張元青的藥,看著他喝下,然後他在李揚的陪同下,去何大夫家打太極拳,中午飯前繼續喝藥,午休後又去何大夫家,何大夫給他鍼灸治療,下午又跟著李揚去野外鄉村道路上跑步,晚上回來洗澡睡覺。
不過半個月的時間,我發現他的氣色有了明顯好轉,夜裡睡眠也有所改善,我再也不用大半夜起來爲他擦拭身上的汗水了。
而我也一直吃藥,同時還吃了些滋補的食物——豬血、豬肝。何大夫說我嚴重貧血,多吃豬血、豬肝可以生血造血,對身體大有裨益。
鍾鈴鐺的爸爸之前就是屠夫,帶了幾個徒弟,他們現在依舊幹這一行,她每天早上去那幾家幫我搜集新鮮的豬血跟豬肝,然後回來做成美味的豬血粥或者爆炒豬肝給我吃。
十一月中旬天氣逐漸轉涼,我發現自己體質有所改善,不像原來一進入冬季就全身冰冷,現在身上有了一點火氣。
而張元青的恢復令我十分滿意,他終於樂觀起來,似乎跟之前正常的他沒什麼兩樣了。
進入十二月,何大夫說張元青可以停藥了,以後早上在家睡懶覺吧,不用陪他打太極拳了,倘若遇到煩心事自己打打太極拳,調節心態即可。
他言下之意便是,張元青康復了。
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天大的喜訊。
但何大夫說我依舊體弱,有條件的話,常年進食阿膠補足氣血,否則影響我將來受孕。
張元青記下了,說回到市裡就給我買些滋補的藥材當做家庭必備用品。
我卻有些心疼錢,這段時間,我之前存下來的十來萬“鉅款”已經花完了,可我又不敢在他面前提錢的事,我怕給他增加負擔。
我記得李揚說過,豹哥收走他的產業,他手裡只有名下的房產跟之前的存款可以用。
但房產不能立即變成錢啊,而他似乎把所有的錢都投入容市的煌晁會所跟海晟酒店,他手裡應該沒什麼錢了吧。
張元青似乎看出我的擔憂,颳了刮我的鼻子,“何大夫說你思慮過甚,差點耗幹心血,你怎麼還喜歡操心呢。你聽說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嗎,我手裡雖沒上億資產,隨便拿出幾百萬卻也是沒問題的。”
在我們說話之間,穆源匆忙從外面走了進來,沉聲道:“元青,有人找來了。”
又有人找來了,他們真有本事,不管我們躲在哪裡都逃不過他們的搜尋。
“誰的人?”我問。
穆源神色凝重,道:“好像是秦家人,我遠遠看到有兩輛車進了村,便回來給你報信。”
“秦家,還有臉找上門來,秦幽若那個女人,我恨透了她!”張元青擰緊了眉頭,眼裡寫滿憎惡。
秦家當時爲什麼囚禁他,至今我都不清楚,不曉得他清不清楚箇中緣由。
我們正說著話,鍾鈴鐺匆忙從外面跑了進來,“不好了,我剛纔去村口商店買醬油,有兩輛陌生的轎車停下來四處打聽我家的住處,我假裝自己不是鍾鈴鐺,給他們指了一條假路,把他們支遠了,但最多半個小時他們就發現自己上了當,咱們現在趕緊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