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山河浪大漩渦多,越是晚間越是水流湍急,瘌痢頭盡管操練出一副好身板,急切間再游一次卻也累得直喘粗氣,如果不是腰里系著兩只大葫蘆,他早就被暗流卷到了河底。
好不容易爬上河岸,他差點腰都斷了,狠狠灌了一大口烈酒才回過氣,悄悄對身后幾名隨從道:“你們就在這里趴著接應老子,人多反而不好說話,記住,萬一老子有什么閃失,你們自己逃命,別管老子!”
那幾名隨從都跟了瘌痢頭好些日子,早就貼了心,一聽這話頓時發急:“三爺說什么呢!你快去快回,反正我們是要在這里等你的!不然我們也沒辦法向寶大王交代!”
瘌痢頭沒空跟他們多說,點點頭,先把腰里那兩只大葫蘆解下來扔給他們,自己渾身滴著水,貓腰悄悄朝清營跑去。
剛走到鹿砦邊,立刻被發現。守營的清軍值衛隊見是一個渾身滴水的青年黑衣壯漢,滿臉麻子酒糟鼻,看那形象,很像是對面山寨里下來的,頓時瞌睡全無;剛要喧嘩,就聽這位青年壯漢拱手誠懇道:“各位清國長官,我有緊急軍情要面見大將軍,煩請稟報一聲,聲音請小些,千萬不要讓前邊那些元國蠻子們聽到了!”
一聽元國蠻子們這幾個字,清國值衛們立刻有了親切感,況且他們也都聽聞了某些小道風聲,眼見面前這人從上到下連半把小刀都沒有,長得雖丑,看上去人倒蠻誠懇,有年長的立刻點頭:“先放他進來,就一個人,也玩不出什么花樣,我看可能真有什么緊急軍情,不然也不會半夜三更的跑過來。”
鹿砦開了條小縫,瘌痢頭走進來,先被搜了身——首先那只裝滿酒的小葫蘆被人瞄上了。瘌痢頭滿臉堆笑:“水冷,喝點暖身子,如果眾位哥哥喜歡,留著暖身子也好。”
小酒葫蘆當仁不讓被留下,可是當搜到瘌痢頭懷里的時候,那位搜身的小卒卻臉色一變——瘌痢頭懷里鼓鼓囊囊有東西,摸上去又圓又硬,扯出個小角一看,人人大淌口水。火光下看得分明,是一大長串又大又圓的晶亮明珠。瘌痢頭滿臉賠笑:“各位哥哥不嫌棄的話,我這里還有點銀票,是清國興隆錢莊硬通貨,但珠子還請留下,這是我給將軍的一點小小見面禮。時間不多,煩請哥哥們稟報下,再遲就真遲了!”
說著從懷里另摸出個油紙小包遞給眾人。這些丘八們見瘌痢頭說話恭謹,再說他們本來都聽過那些傳聞,也不敢真的留難瘌痢頭,接過紙包打開瞄了眼就心花怒放。他們分出幾人,馬上帶瘌痢頭去面見恭親王滿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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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達海聽說后,邊穿衣邊把瘌痢頭直接叫到大帳,屏退左右,慢條斯理道:“放心吧,你們這檔子事攝政王都跟我說了,我們不過是應個景糊弄一下元國,為什么半夜三更急著來見?”
瘌痢頭趕緊遞上明珠:“這串珠子不值什么,只不過不好空手來見王爺,王爺留著隨便打賞下人。”
“有什么話快說吧,搞這些虛禮,還深更半夜的,不怕本王嫌煩砍你頭么?”滿達海長長打了個呵欠,很有些不耐煩,不過還是接過那串明珠,看了看隨手撩在幾案上。
瘌痢頭急忙跪下來:“事情是這樣的……”
滿達海本來滿不在乎,越聽神色越凝重,還沒等聽完,立刻一拍桌子:“壞了!來人!”
帳外親兵一涌而進,滿達海沉聲道:“趕緊派人追!元軍有人連夜出營,給我把人截住!沒追到不用回來見我!”
親兵隊立刻牽馬出營,滿達海看著垂頭跪在地上的瘌痢頭,眼神極為復雜,半晌才道:“這真的不是你們搞的鬼?”
瘌痢頭混身一震,立即抬頭大聲道:“我們頭目魏小寶對攝政王和您老人家都仰慕得很,哪里會搞什么鬼,只想一輩子孝敬你們!我們說的話做的事都是響當當的,雖然不入您老人家的法眼,不過我們也不是什么肚腸里七彎八拐的人物!當時我們正好監視元軍營地,看到他們深更半夜火把晃動,有人連夜出營,樣子非常鬼鬼祟祟。我們頭目擔心對將軍您不利,馬上命小人來稟報,小人死也不敢說謊!”
滿達海見他一副粗豪樣子,很像個帶兵打仗的關外漢子,年紀雖輕,倒很有幾分不怕死模樣,首先就起了個惺惺相惜的心思。要知道滿人祖上都是馬背上得的天下,個個拉得強弓騎得駿馬,最喜歡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如今雖早得了江山,但骨子里根本看不起江南文人的酸腐別扭勁。瘌痢頭這副直腸子不怕死形象立刻博得了這位恭親王好感,他頓時起了個拉攏之心,和藹道:“站起來回話。”
“是!”瘌痢頭挺直腰板站起身,直視滿達海,半點也沒有心虛的樣子。
滿達海走到瘌痢頭身邊,用力拍了拍他厚實的肩膀:“不錯,看上去不比那些元蠻子差,你叫什么名字?在山寨里是第幾號人物?”
瘌痢頭昂著頭大聲道:“我從小沒爹沒娘,山寨把我收養大,跟了大頭目姓魏,其實自己到底姓什么實在不知道,名字更是沒有。早就聽人說恭親王文武雙全,如果能賜給小人一個名字那就實在太好不過!”
滿達海見他滿臉粗豪誠懇,哪里想得到這樣一位外表看起來直腸漢子的人也會不留痕跡的拍馬屁,被他幾句話舒坦到心眼里,連本來要問的山寨第幾號人物都忘記了,反而真的尋思幫他起名字,低頭沉吟半晌:“姓魏啊,古有著名大將衛青,你干脆就叫魏青好了,以后肯定也是一員虎將。”
他不談正事,拉著“魏青”倒說起了家常,幾歲啊,讀過什么書啊,練了幾年武啊,有沒有娶媳婦啊……瘌痢頭渾身不自在,心里直嘀咕:魏青?那不是跟艾青青一個名?老子一個大男人,倒被你取個娘們名字,偏還反駁不得,真要老子命了。再說他怎么留著我不放?小寶哥還等著我回話,難道他另有什么目的?我得多長個心眼。哼!跟小寶哥這么長時間,當老子不會拍馬屁說好話?聽都耳朵聽爛了!當即不露痕跡地恭維兩句,每句都恰到好處,不多不少,如果小寶在場,怕也只能做到這種地步。
半晌這位恭親王才仿佛回過神,和顏悅色道:“我看你是塊好料子,等這事完了,我抬舉你一下,跟著我吧,保證你下半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到了這時瘌痢頭總算明白恭親王的目的,敢情他是想拉攏自己!此時當然不能反對,馬上裝出憨厚大喜樣子:“那真是太好了!其實誰想做沒出息的山賊呢?如果能蒙王爺賞賜一個出身,小人風里雨里鞍前馬后的,管保一句廢話都沒有!”
恭親王也很是高興,直到這時,他才想起正事,皺眉道:“怎么還沒把人帶回來!難道事情有變?”
瘌痢頭摸著大光腦袋說不出所以然,這副“憨厚”樣子看在滿達海眼里更是可信。他想想道:“你先回去,告訴你們大頭目,謹慎點,這事我和攝政王給你們兜著了。“
瘌痢頭大喜,利落地給滿達海磕了三個響頭。滿達海便命親兵送瘌痢頭出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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