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盜聯(lián)盟兵強馬壯,聲勢越來越浩大,按理說小寶應(yīng)該每天興高采烈,雄赳赳氣昂昂挺著胸脯做大王,可事實卻恰恰相反。
他整天無精打采,垂頭喪氣,一副死了老子娘的神情,末了索性成天把自己關(guān)書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躲在書房里“練字”。所有人都大惑不解,有人認(rèn)為寶大王是真上進(jìn)習(xí)書讀文,有人則認(rèn)為寶大王又是在籌謀什么大計,眾說紛紜,有實擔(dān)心的,也有胸有成竹認(rèn)為肯定無事的。只有書生心里隱隱有譜。
想想不放心,這天他走到小寶書房外,還未敲門,便聽見小寶在里幽幽長嘆:“美人啊美人,到底怎么才能讓你多看老子兩眼呢?唉……老子為你茶不思飯不想,再這樣下去這大王到底還當(dāng)不當(dāng)?不行!老子不能再這樣下去,說不得,就算老子親犯聯(lián)盟條程,也要讓你先做了我媳婦再說!”說著小寶便跳起來以拳擊掌在屋子里團(tuán)團(tuán)兜***。
書生啼笑皆非,咳嗽兩聲敲敲門:“小寶哥在么?”
“進(jìn)來!”一聽書生聲音,小寶馬上擺出大王的威嚴(yán)姿態(tài)。
書生進(jìn)了書房,一眼便瞅見大書桌上亂糟糟的都是紙團(tuán),隨便扯開一團(tuán)看看,上面是古怪圖案——一圓框里倆黑杏仁,外加一道仿佛月亮圖形的彎彎,此外還有些七彎八拐的線條,直看得他迷迷瞪瞪,這是什么意思?再扯開一團(tuán)依舊如此。
小寶擔(dān)心書生看出自己的四不像圖——這可是他自認(rèn)為的臨摹唐伯虎春宮真跡的美人圖……他趕緊把書生手里的紙團(tuán)奪走,七手八腳地把所有紙團(tuán)歸攏,抱在懷里走出書房就喊丫鬟全拿走燒了;自己返身走回,在太師椅上正襟危坐好,咳嗽一聲才道:“二弟什么事?”一副嚴(yán)正神態(tài)。
奈何他衣衫皺巴巴,胸前袖子上全都是墨跡,連臉上還蹭著墨水道道,瓜皮小帽更是歪到了一邊。這副形象無論如何都正經(jīng)不起來。書生忍住笑,利落地走到老黃楊木梳洗架旁,就著冷水絞了個毛巾把子,走過來便給小寶擦臉上的墨水。
小寶任由他擦著臉。距離隔得極近,他聞到書生袖子里透出股冷香,味道很好聞,淡淡的帶著點桂花味,他不由很是奇怪——書生一個大男人,身上怎么這么香啊!扯過書生的袖子就朝袖筒里亂嗅。
書生急忙抽手站遠(yuǎn),臉上竟然有些靦腆羞色:“小寶哥你沒事聞我袖子干嘛?”
“老子聞到你身上竟然很香!真是怪了,好好的大男人把自己身上熏得這么香干嘛,汗!又不是那些嬌滴滴的小娘們。”小寶滿臉疑惑,心想書生最近古怪習(xí)慣真是越來越多了,老子可得好好點醒他。這里是山賊強盜聯(lián)盟,搞得像個兔兒爺般,怎么擺布手下那些五大三粗的硬漢?再說還得防著那些閑話。
書生正了顏色,嚴(yán)肅道:“最近有些上火,剛自己配了點牛黃連翹丸服了,不過是藥氣,小寶哥你胡想什么!”
書生一向會配藥,小寶聽了當(dāng)即放了心,想想自己的心事又是長嘆一聲,忽而眼睛一亮,囁嚅道:“這個……上次讓你配的蒙汗藥還有得多么?如果有多的,給你小寶哥拿點過來,我有用處。”
書生頓時警覺:“你想做什么?難道你真的要……這可不行!你自己宣布了聯(lián)盟的規(guī)章條程,你當(dāng)大王的首先親犯,以后還怎么服眾?我堅決反對,也不會給你蒙汗藥去禍害人家!”
小寶像被踩到尾巴的貓,邊跳起來卷袖子邊義憤填膺地大嚷:“你小寶哥是這樣的人嗎?把老子也太看扁了!最近大概老子對你太好,你以為自己了不起,就不把老子看在眼里;成天板著個臉教訓(xùn)老子,這也不行那也不好,干脆你來當(dāng)大王,老子給你牽馬算了!”
話剛出口,他就覺得自己太過分。書生整天辛苦,聯(lián)盟大大小小的事大半都是他在操心,自己不過是關(guān)鍵時出馬、眼珠子一轉(zhuǎn)使個陰謀詭計,要說到布實務(wù)做后勤,沒有書生自己不知道把個聯(lián)盟搞成什么樣子。心下一時歉疚,可要他馬上認(rèn)錯,卻也抹不下這個臉,何況蒙汗藥……他的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像條離水的魚兒般,最終一個字沒出口。
書生聽了如遭雷擊,臉色慘白雙眼發(fā)直看了小寶好一會。半晌他連身子都似乎軟了,什么也沒說,垂著頭搖搖晃晃走出書房門,直到出了院子也始終沒回次頭。
小寶有心想喊住他,可再想想?yún)s還是硬下了心腸。最近書生威嚴(yán)越來越重,只要自己有個不是落在他眼里,肯定惹來一番語重心長的訓(xùn)話。雖說他智計過人跟自己又貼心,但問題是自己才是大王,他仿佛認(rèn)定他是諸葛再世,而自己卻是一堆扶不上墻的爛泥,成天教訓(xùn)勸導(dǎo),想想都為自己叫屈。想到此他打定主意按自己意思辦事,至于書生,先冷落他陣子也好,誰叫他整天擺出一副正經(jīng)晚娘面孔!再說沒他礙手礙腳,自己那心事就可以解決了……
小寶哼了兩聲,走出書房叫來丫鬟,給自己從頭到腳換了身干凈新衣;打扮利索,又命沏了壺好茶,翹著二郎腿在貴妃榻上閉目思量了會,心里漸漸有了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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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艾青青接到小紅小翠的通知,說是寶爺和二爺有要事相商,讓她馬上去小寶私宅正廳。艾青青一聽便頗不情愿,那個賊忒兮兮的魏小寶,每次見到她一副口水長流的模樣,不但打心眼里瞧不起,還覺得實在很惡心。可小紅小翠二人舌璨蓮花,一席話打消了她的顧慮。
小紅年紀(jì)比小翠稍長些,拉著艾青青胳膊就親昵地道:“青姐姐你放一百個心,有二爺在你怕什么大王呢?再說了,大王其實對我們很好很和藹,雖說年紀(jì)不大,但做事有板有眼有模有樣。你說他如果真的想來啥的,又咋會這么長時間一眼都不來瞧你?放心吧,真是有重要事情跟你商量。你也知道,如今你現(xiàn)是我們娘子軍的頭,地位超然,還在那些個山寨當(dāng)家之上。公歸公私歸私,私下雖說你跟大王有些誤會,可那都是過去的事不是?都這么些日子了,人家也沒拿你咋樣,如今現(xiàn)是商議正事,你還捏著拿著擺譜,不是自己心地不光明正大么?”
小翠馬上添油加醋:“小紅姐姐說的是。我們?nèi)巳缃裨诼?lián)盟里也是有頭有臉的頭目,尤其姐姐你,經(jīng)過這些個日子,誰敢小瞧你?誰敢提舊帳?知道大王和二爺都另眼看你,個個拍你馬屁都來不及,說到底,姐姐以前的日子等于囚犯,還不如現(xiàn)在這么威風(fēng)呢!練了這些個日子的武,姐姐你的功夫在我們娘子軍里是頭籌。說得難聽點,就算大王想對你咋滴,不但礙著二爺?shù)拿孀樱€打不過你呢!你又怕什么!該來的總是要來,該議正事的時候還是要議,你不可能一輩子躲著寶大王不見面,那不是給我們娘子軍找沒臉,自己踩低自己么?”
一番話說得艾青青挺起了胸脯,想想還有書生在場,更是沒擔(dān)心了——書生的為人她可是放一百二十個心,再說自己確實是娘子軍頭領(lǐng),總不可能一輩子躲著魏小寶不見。想到這里她點點頭:“那就走吧。”
小紅和小翠背著艾青青互相悄悄使了個眼色——她們二人本來就是小寶心腹,天生伶牙俐齒,更被小寶一番話調(diào)教得直如雌陸賈、馬泊六,還怕青青不入港么……
小寶住的是緊貼聚義堂的第一進(jìn)大院子,至于后面那幾進(jìn),除了最末貼著花園那進(jìn)給張頭住著養(yǎng)老之外,現(xiàn)下都是丫鬟們使用。當(dāng)艾青青、小紅和小翠三人踏進(jìn)正院時,院子里靜悄悄的,平常站滿門廊的丫鬟一個也不見蹤影。艾青青頓時遲疑地停下了腳步。
小紅馬上道:“這事事關(guān)重大,為了防止人多眼雜泄露風(fēng)聲,丫鬟們都被打發(fā)到后面去了。我們趕緊進(jìn)去吧,青姐姐你成天瞎疑心!”
“是啊是啊!”小翠也拽著艾青青的胳膊,二人不由分說拉著她就走。
正廳大門虛掩,里面紅燭高燒,透過格扇門雖看不清里面情形,但一片光明卻是肯定。艾青青心稍稍定了些,推門走了進(jìn)去。
小寶一身織銀菊花白軟緞長袍,腰里系著根玉帶,沒穿外褂,已是秋冬天氣,手里還拿著把撒金題書湘妃竹扇,正自命瀟灑地坐在正廳八仙桌旁,悠閑自得地扇著扇子。桌上已經(jīng)擺了滿桌佳肴,一把嵌金絲八寶壺擱在他手邊。見艾青青推門進(jìn)來,他頓時眼睛一亮,站起身來殷勤道:“來了?坐坐坐!”
艾青青環(huán)顧了一大圈,卻沒看到書生的半點影子,遲疑道:“二爺呢?”
“書生啊,他本來已經(jīng)到了這里,屁股還沒坐熱,就被管庫房的給叫走了,說是短了一萬兩銀子的帳對不攏。丫丫滴那些個笨蛋,什么事也做不好!雞毛大的事情還說做不了主,一定要請你二爺過去仔細(xì)對帳!真他丫丫滴笨!”說到這里,小寶忽然覺得自己太粗魯了,哪有在青青面前一口一句臟字的,趕緊改了文點的口氣道:“你們?nèi)齻€先坐,都坐下。我們邊吃邊聊,二爺辦完事就來,都是姑娘家,餓壞了身子可不好。”
小紅小翠立刻坐在八仙桌旁,回頭見艾青青還站在門口不挪動步子,都嗔怪說:“青姐姐坐啊,你不餓我們可餓了!”
艾青青見小寶滿臉正義凜然、大明大方,而且還有小紅小翠二人在場,再拿譜就是自己疑心重了。但想想她還是坐到小寶對面*近大門的地方,而且還是在小紅和小翠的中間。剛剛拘束地坐下,小寶馬上夾來一只大雞腿到她碟子里:“先吃菜,這雞煮得很嫩,再放下去就冷了,趁熱吃!”
不一會,艾青青面前的碟子里食物堆成了小山,小寶同時也沒冷落小紅小翠,也一個勁往她們碟子里夾菜。艾青青始終對小寶信不過,而且長這么大也沒跟陌生男人吃過一頓飯,心里別扭渾身不自在,低著頭扒拉著食物,半天卻也沒吃下什么東西。眼見天都黑了,小寶仍然使勁勸她們多吃,書生依舊沒回來,她忍不住問道:“二爺怎么了?怎么還不見過來?”
小寶心想書生當(dāng)然不會過來,要是過來了我和你不就……他微微一笑,啪地抖開撒金湘妃竹扇,邊扇邊說:“可能被事情絆住了。小翠,你去庫房瞧瞧,把二爺趕緊帶過來吃飯。最近他身子骨也不好,可別餓壞了!那些個沒要緊的事情,等我們先議了正事,明天回頭再弄也不遲。”
小翠放下筷子掉頭就出了門,干脆得很,連句問話都沒有。艾青青繼續(xù)如同小鳥般啄著面前的吃食,卻實在食不知味,眼看又過了刻把鐘,她實在忍不住了,站起身道;“如果二爺被事情絆住,那我還是先回去,明天等二爺有空再議。”
“那怎么行!都說好的,今天我們把事情議好,明天就要開始動作,這可是大買賣,我們男人粗心,你們?nèi)齻€心思細(xì),有你們一起商量大家好辦事不是?來,坐坐坐,邊吃邊等。”小寶大咧咧地用扇子柄點著桌上的菜,而身邊的小紅不由分說把艾青青重新拽回位子上坐好。
小寶又舀了碗雞湯遞給艾青青:“喝湯!我特地叫人燉的人參老母雞,養(yǎng)人!趁熱多喝點。”說著他自己取過小銀酒杯,自斟自酌的一杯接一杯喝起來。艾青青見小寶并沒有灌自己酒,只是勸自己喝雞湯,而且他還坐得遠(yuǎn)遠(yuǎn)的,半點風(fēng)言***也沒有,一團(tuán)正經(jīng)八面嚴(yán)肅,臉上平素慣有的嬉皮笑臉半點影子也不見,心底到底松了些,只是書生不來,小翠也一去不回,心里多少還是有些忐忑。舀著面前青花細(xì)瓷碗里的雞湯,一樣食不知味,心不在焉喝了半碗就擱下了勺子。
忽見小寶自言自語道:“真怪,他們兩個到底做什么?怎么還不來?這樣吧,小紅,你也去看看,催他們趕緊過來,都大半個時辰了!丫丫滴真磨蹭!”
“哎!”小紅清脆地應(yīng)了聲,擱下筷子回身出了正廳,腳步聲輕巧地消失了,現(xiàn)在堂上只剩小寶和青青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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