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親口承認, 霽雪恨恨的看著他問:“你在奏章上下毒了?”
霍光搖搖頭:“我沒下毒,昌邑王劉髆早逝是因爲他的身體本就先天不足,卻總在女人堆中聞那些稀奇古怪的香粉所致, 而我只是剛好在批閱奏章的墨裡面加了些香料而已!”
見霽雪似乎還沒想明白, 霍光接著道:“霽兒忘了嗎?皇上之所以爲鉤弋夫人建堯母門, 不就是因爲她懷胎十四個月才生下劉弗?十四個月啊, 正常人能懷這麼久嗎?我沒下毒, 要怪就怪當初鉤弋夫人太狠毒,爲了爭寵竟然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放過!”
窗外忽然狂風大作,院中的槐樹響得更猛了, 閃電再次劃過,緊接著大雨“唰唰唰”傾盆而至, 霽雪不知道此時是該恨還是該心疼, 那個弗陵心中最美的母親真爲了權利傷害未出生的孩子了嗎?這一切又是誰的錯呢?
霍光見霽雪只是低著頭顫抖著, 輕輕走近問:“霽兒還好嗎?霽兒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他說著剛要伸手去扶霽雪的肩膀, 霽雪猛的後退道:“別碰我,別用你沾滿鮮血的髒手碰我!”
霍光受傷的喊道:“霽兒!”
霽雪憤怒的打斷:“別叫我霽兒,你不配!你費盡心機救下李敢的兒子李禹,然後讓他來擄走我是不是?待引弗陵出宮後,你又把消息透給了劉賀, 好一個借刀殺人啊!”
“我是救下了李禹, 他父親雖是哥哥殺死的, 但他也知道那些都是陰謀, 所以他活著就可以與我一起報仇!”
聞言, 霽雪起身看著霍光:“你真是好手段啊,讓一個本就死了的人爲你賣命!那晚明明有侍衛突圍了, 卻遲遲未有人來援救,估計也是你的功勞了吧?”
“沒錯,我爲劉賀爭取了時間,可惜他就是個廢物!”
“你想等劉賀得手後再出手,好漁翁得利?哈哈哈,大將軍不愧是將門之後,每一步都算得這麼精彩!”
霍光見霽雪又開始笑得落淚了,不知所措的看著她道:“霽兒別這樣,以後沒人能傷害你了!”
霽雪突然覺得自己聽到天底下最諷刺的笑話,他把所有人都算計完後,竟然還能無辜的告訴你:以後沒人能傷害你了!
她冷笑道:“後面還有什麼?還有什麼計謀是你沒說出來的?你爲了讓你的女兒做皇后,害死了無辜的許平君?”
霍光搖頭:“我沒害死她,劉詢是太子據唯一的血脈,我犯不著對付他!”
“你是沒殺她,可你的妻女殺了她,她何其無辜啊!整日小心謹慎的活著本就不易,你們爲何還要斷她生路?你就是幫兇,是你的權傾朝野助長了你妻女的欲/望和野心!是你害死了我的平君妹妹!”
霽雪罵著,因爲太急,激烈的咳嗽起來。
霍光忙哄道:“聽聞你最近身體不好,不要太激動了!”
霽雪緩了緩後,幽幽開口:“父皇說的沒錯,是你們姓霍的毀了我的幸福!”
霍光震驚痛的看著霽雪:“我一直都想對你好!”
霽雪搖搖頭,然後猛的抖開手裡的畫卷道:“你看看,好好看看!我不是她,只是擁有了她的記憶,我是王霽雪,你要何時才能清醒過來?”
霍光看了看那幅畫,再細細的看著霽雪,邊不信的搖頭邊後退:“你是霽兒,你只是病了!”
霽雪步步緊逼:“都過去了,已經回不去了!你何必還要這樣執拗?劉霽雪她死了,那年就隨霍去病去了,她的屍體葬在了南疆!”
霍光被逼至案前,突然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兩眼空洞的看著窗外喃喃自語:“你明明就是霽兒,你說要等我摘槐花的!”
霽雪“嘭”的將畫扔在他面前:“我不管你信或不信,你女兒不是想做皇后嗎?我偏不讓,我要做皇后,你若敢攔著我就把你妻女的那些醜事都公佈天下!”
霍光顫抖著手撿起畫卷,然後擡頭看著霽雪狠狠的開口:“你不怕我把劉病已廢了嗎?”
霽雪大笑:“我有何懼?現在的我們還有什麼是可以失去的呢?”
風猛的灌入屋內,這下屋內的兩盞燈都被風吹滅了,她站在窗前看著院子裡,當閃電再次劃過天際時,看見院中的老槐樹在風中拼命的搖擺著。
霍光就像一瞬間蒼老了似的,無力的開口:“我沒想到會這樣!”
霽雪冷笑:“過幾日,皇上就會告訴你立後的決定了,我現在真想看著你跪在面前,然後喊我皇后!”言畢,轉身離去。
霍光忙起身追至門口:“我可以讓你走不出這裡!”
霽雪轉身看著霍光微微一笑:“皇上給我送傘來了。”
聞言,霍光忙擡頭看去,見劉詢一身玄色長衫擡著傘站在偏院門口。
霽雪和劉詢上了馬車後,問道:“你想再立後嗎?”
劉詢驚訝的看著霽雪。
霽雪笑笑:“讓我做你的皇后吧,只是做皇后!”
“好!”劉詢答。
聞言,霽雪心口的血腥終於“噗”的一聲從口中噴出,鮮血染紅了劉詢的衣襟,在劉詢緊張的眼神中,她緩緩閉上眼,我終於,要母儀天下了!
劉弗陵在南疆醫治了兩個多月後,終於醒來。因爲之前一直泡在藥桶裡,醒來後恢復的也很快,當他知道自己一病就過了三年,還把霽雪留在宮裡的時候既生氣又自責,但是一切已經成定局,又能如何呢?
鼠九又給龍一送來了信:公主詐死,將爲國母!
兩個月後,劉弗陵道:“把這張臉和聲音都毀了吧,我要去接我的妻!”
“不可,太冒險了!”龍一道。
劉弗陵笑笑:“以後,你們喚我公子吧,昭帝已經駕崩!”
最後,阿巫醫給劉弗陵易了容,還備了個巫醫的面具,配了藥把他聲音改了,他們一行人才向長安出發。
三年後再回長安,一切早已物是人非,長安城一樣的繁華,可此時的劉弗陵看著眼前的一切,卻只剩滿滿的心酸,將爲國母嗎?我還未休妻,她怎能改嫁?
他們先聯絡了鼠九,然後去蘇文清府上。
蘇文清還是經常時睡時醒的,他已經隱約猜到霽雪還活著,因爲每隔幾日就會有宮裡的太醫來給自己診脈。
這日,院裡了梔子花又開花了,劉弗陵推著蘇文清坐在樹下,卻只是一起沉默。
突然聽說宮裡來人了,忙擡頭看去,只見桔梗提著食盒站在院子裡,她也變了。
桔梗走到他們面前,然後打開食盒道:“聽聞蘇太醫病了,婢子做了些吃的,不知是否合你意?”
劉弗陵自離開南疆後一直帶著面具,此時坐在蘇文清身旁,也只像是蘇文清的一個老友,所以他只安靜的看著桔梗。
蘇文清看了看食盒裡的糕點,問道:“霽雪還好嗎?”
一旁的劉弗陵心底猛的一顫。
桔梗回道:“公主很好,她要您好好養病,然後參加封后大典!”
蘇文清乍一聽,驚訝道:“封后大典?她不去南疆了?”
她竟然會選擇留下,是什麼改變了她?這幾年裡,她到底經歷了什麼呢?他很想問問桔梗,但桔梗不知道劉弗陵還活著,他又不敢冒險。
桔梗邊把糕點放於案前邊回道:“皇后薨天后,公主的身體不怎麼好,所以,婢子希望您快些康復,這樣可以進宮給她看看!”
“霽雪病了?”蘇文清急問,又接著猛烈的咳了起來。
“是的,公主不讓人告訴你,婢子今日是偷偷出來的,還希望蘇太醫能好好保重身體!”說完,在蘇文清面前重重的把頭埋在膝前。
蘇文清剛想伸手去扶,劉弗陵道:“在下是文清的朋友,略懂醫術,能否讓在下隨姑娘進宮給你的主人診脈?”
蘇文清這下咳得更甚了,桔梗擡頭細細打量眼前的男子,因爲他帶著面具,所以看不清臉。
看畢,她扭頭問蘇文清:“可以嗎?”
蘇文清點點頭道:“你先去前院等著,待我向他交代好後,讓他隨你進宮!”
蘇文清想,或許只有他去,才能消去霽雪心頭的傷痛吧。
霽雪自那日在馬車裡暈倒在劉詢面前以後,身邊總有不同的太醫在忙碌著,一個個都以積鬱成疾爲由,然後開了各色補品,但她不想喝,她知道只是氣急了而已,她需要的只是時間,只要時間到了,心底的憤怒會慢慢散去。
這日,她帶著劉奭到太液池邊玩,看著滿的荷花在風中搖擺,她覺得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劉奭讓宮人把荷花摘下來後,高興的捧到霽雪面前道:“母后,奭兒給你送花了。”
霽雪接過荷花,低頭嗅嗅道:“真香!”
這時,桔梗道:“公主,我出宮看蘇太醫去了!”
霽雪拿荷花的手頓了一下,然後問:“文清怎樣了?”
“好像還沒完全好,我和他說了公主的病情,他讓我帶他的朋友來給您看病!”
霽雪扭頭看著湖面不悅的開口:“不是說過不要讓他知道我的病嗎?再說我本來就沒病!”
桔梗跪下道:“您真的病了,若繼續這樣下去,怎麼能等到封后大典呢?”
劉奭鑽進進霽雪的懷裡,仰頭看著她道:“母后一定要聽桔梗的,母后答應了要帶奭兒摘杏果的!”
霽雪低頭在劉奭的額頭上輕輕啄一下道:“好,我聽你的,病好了以後帶你去摘果子。”
劉弗陵自看到霽雪低頭嗅荷花開始,只有那個嗅花的動作是他熟悉的,後來的她讓自己覺得陌生,是什麼改變了她呢?好一副母慈子孝的場面啊!這三年她到底遭受了什麼苦難?
正怔愣,桔梗介紹道:“此人是蘇太醫的好友,名趙陵!”
霽雪擡起頭瞇著眼看站在亭子外的趙陵,問道:“何故帶面具?”
劉弗陵回:“曾遭遇火難,怕不戴面具會嚇到別人!”
霽雪見他回話時不卑不亢的樣子,淡淡開口道:“我本就沒病,不過既然來了,就讓你診一下吧!”說完,把手搭在案上。
劉奭忙從霽雪懷裡退出來道:“你快給母后看看,看母后什麼時候能好!”
劉弗陵走入亭內,理了理長袍衣襬,然後合膝坐下把手搭到霽雪的手上,霽雪手上當初割腕留下的疤痕還在,粉紅的疤痕讓劉弗陵的手有微微的顫抖。
“如何?”霽雪問。
“心病還須心藥醫!”劉弗陵答。
霽雪輕笑:“你說的比積鬱成疾要中聽許多,只是你可有方子?”
“你若信得過我,自然就有方子!”
霽雪扭頭細細打量他,看不出什麼,頓了會問:“藥引子呢?”
劉弗陵看著太液池道:“前面這些都可以!”
霽雪猛的睜大眼睛看著他,但他沒有回頭,只是看著前方,壓下心底的震驚後,霽雪淡淡開口道:“桔梗帶奭兒先下去吧,我想靜一靜。”
待他們退下後,霽雪問:“你是何人?”
“在下趙陵,方纔已經介紹過!”劉弗陵道。
霽雪自嘲的在心底笑笑,或許真是自己太敏感了吧,他若活著又怎會不與自己相認呢?
少頃,她輕嘆:“已經很久沒看到這麼美的荷花了,說說你的藥方吧!”
“那你的心病是什麼?我總得需要對癥下藥吧?”
霽雪輕笑一聲後,搖搖頭道:“既說了是心病,又怎能與他人道也?”
“那你就不想醫好嗎?”
霽雪又低頭嗅了嗅荷花,然後把花狠狠的拋進水裡道:“不想了,病著便病著罷!”
劉弗陵輕嘆:“你這又是何苦呢?”
霽雪不語,只看著拋入水中的荷花,輕輕飄在水面,然後被風慢慢吹遠。
過了許久,劉詢來了,見到劉弗陵問道:“你就是蘇太醫的朋友?聽聞以前一直都是蘇太醫給霽雪治病,想必是真有一套的,可惜連他也病了!”
劉弗陵還未回話,霽雪道:“以後每日這個時候,讓他進宮給我診脈吧,他既然是文清的朋友,我信得過。”
劉詢笑笑:“你若滿意便隨你,聽聞禮服快做好了,待你病好後就去試一下吧!”
霽雪道:“好!”
劉詢接著道:“我把漪瀾殿的禁令除了,你若想回去,就搬回去吧!”
霽雪怔了一下,纔回:“不了,以後我就住在椒房殿了。”
劉弗陵安靜的坐在一旁聽著他們的對話,呆呆的看著湖中的荷花在風中輕搖,陽光照在湖面上,光反射回來,晃得眼睛難受。
霽雪,多年後,我站在你面前,你卻已經認不出我了,這就是我將你扔下所受到的懲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