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在長公主府,上官安不得不用父親教的辦法搪塞丁外人。
他爲難的看著丁外人道:“我們已經舉薦你了,但是人微言輕啊,我與父親商量一下,最後還是覺得長公主出面有勝算,要不你直接和長公主說說看?說不定,長公主一出面就成了!”
見丁外人在低頭猶豫著,上官安又接著道:“你看我的女兒雖已是皇后,但是年紀小說不上話,皇后也就是個頭銜而已。”
丁外人聽了點點頭後,回道:“只是長公主這裡我去說不好,萬一她覺得我太貪婪而惱了就糟了,還是你們去與長公主說吧?”
上官安一聽,心想和長公主說總比和皇上說來的容易些,於是滿口答應了,他向丁外人打聽到蓋長公主的喜好後,便匆匆告辭。
上官安回府稟明情況後,到了下午,上官父子再次火急火燎的向公主府奔去,早上上官安打聽到長公主唯一的喜好就是奢侈,喜好蒐集那些價值不菲的首飾,然後全往自己身上裝扮,於是爲了表明誠意,他們蒐羅了一堆金玉、翡翠等首飾。
上官安想起已經打點丁外人那麼多銀兩了,如今還送這麼多,心裡就有些疙瘩。
上官桀見他一臉的悶悶不樂,罵道:“你就那點見識,辦大事若連這點都捨不得怎麼行!別哪天妹兒被人從皇后的位置上拉下來了,那時你想送,人家怕是都要躲著你了!不成氣候的東西!”
上官安被父親罵了,心裡雖有些不悅,但心想:若真那樣還是忍痛割愛吧!
長公主府,見上官父子把禮物全擺到案桌上,蓋長公主左翻翻右翻翻發現大多都是自己喜歡的,於是樂呵呵的讓人都收下了。
上官父子見長公主高興了,父子二人相視一笑後,上官安先說了丁外人如何賢能之類的,然後感嘆如若不封侯可惜了!
蓋長公主一聽,忙問:“上官大人在朝中也算元老了,你看這桑樂侯說的可行?果真能達到舉賢的條件?”
上官桀故作高深的想了會,纔回:“按理來說沒有很好的家世背景等,封侯是有些難,但是有賢能卻未能受封的確是委屈了,好在有您長公主在,如若您親自向皇上說的話,臣想定能做個光祿大夫!”
蓋長公主此時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看丁外人本就順眼,如今聽上官父子這般一說,又覺得他這麼些年跟著自己連名分都沒有還得整日偷偷摸摸的,的確是委屈了,於是打定主意進宮求封去。
上官父子發現公主已經有主意了,藉口說還有些急事事情未處理,便匆匆的告退了,上官父子離走時一副滿心歡喜陰謀得逞的樣子,蓋長公主忙尋思著如何去向求封而沒發現。
出了長公主府,上官安道:“這長公主要比那丁外人好相與多了,我原以爲還得費上一番功夫呢,想不到這般順利,現下就如父親大人所言讓他們姐弟自己鬥去,我們可以安心一陣子了”
上官桀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後,回道:“婦人都是這般沒見識的,那丁外人在她眼裡還真就那麼有賢能了,我們這些勞苦功高的朝臣反倒還得低三下四的求她!”
看出自己父親正在氣頭上,上官安不敢多言一句,稱自己約了朋友中途便急急下了馬車。
看著自己的兒子又去酒肆會那些狐朋狗友,上官桀心裡的氣更甚了,對馬車伕大喝道:“今日怎麼駕車的?怎會這麼慢?”
車伕一聽,嚇得趕緊加快,上官家的馬車急速奔跑,長安街上的行人無不躲讓的,還有人在心裡罵道:這些當官的就這麼囂張。
這天,劉弗陵和霍光等大臣在建章宮前殿商議國事,又是桑弘羊與霍光以及各郡、國舉薦的賢良、文學之間的辯論,又一次無果以後,劉弗陵命他們退下了。剛想休息一下,便有人來報蓋長公主正在殿外候著,他一聽忙起身出殿將她扶進殿後,忙讓她安坐於案前,還讓人上了御用的上好茶葉。
蓋長公主看到皇上對自己還是很尊重的,心想:估計真如上官桀所說自己提出,定能辦成。
於是喝了幾口後,她放下茶盞道:“我今日進宮是因爲對皇上想念得緊,所以就來看看,聽聞最近國事愈加繁忙了,皇上還是仔細保重龍體纔是,這大漢朝的黎民百姓還得靠你!”
劉弗陵聽了,忙點頭稱是,還親自給她續茶水。
她又接著道:“今日我進宮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想求皇上一件事,不知您是否能答應?”
劉弗陵笑笑:“既是皇姐開口,弟弟怎有不答應之理?”
她一聽,有希望了,於是忙放下茶盞把舉薦丁外人封侯的事情說了一遍,同時還添加了丁外人如何賢能之類的。
劉弗陵聽畢,雖面上沒什麼表示,但心裡早就不滿了,自己這些年的耳目已經說過自己這位皇姐私生活糜爛,想不到已經到如此程度,爲那樣一人求封侯之事,簡直是掃了皇家顏面。
少頃,見她期待的望著自己,劉弗陵故作思考後,纔回道:“這事皇姐還真爲難弟弟了,您也知道弟弟年少還未親政,朝中舉薦賢人之事大多由霍光認同才行。”
等來的是這樣一番答案,她有些不服氣道:“您是皇上難道還怕了他霍光不成?”
他無奈的答:“話不是這麼說,您也知道他們都是父皇欽點的輔政大臣,沒通過他恐怕不行,何況我還未親政,所以您就去和霍光說說看,如若丁外人真是那賢能之士,霍光是個秉公辦事的人一定不會虧了他的。”
蓋長公主看皇上都這般說了,便也不好再繼續糾纏,想想霍光或許能賣自己幾分情面順利的把事情給辦了,於是和劉弗陵寒暄幾句後就匆匆離宮了。
待蓋長公主走後,劉弗陵傳福貴伺候他更衣,福貴奇怪道:“皇上打算去哪裡?”
“漪蘭殿!”扔下一句話就急匆匆的走出去了。
到了漪蘭殿,劉弗陵看到霽雪在和桔梗學繡花,覺得甚是有趣,於是湊近了看看,突然的靠近,嚇到了正在穿針引線的霽雪,猛的針頭扎破了她的手指,一點血正往外冒。
桔梗見狀,忙把霽雪的手指拿去嘴裡吸了吸,然後道:“這樣就不會流血也不會疼了,這是以前在村裡的大娘告訴婢子的。”
果然如桔梗所說,抽回手指,霽雪嗔怪的看著劉弗陵道:“來了也不通報一聲,不知道這樣會嚇死人嗎?”
他忙抱歉的望著霽雪道:“我是從長樂宮來的,明衛不知道”說完又討好的坐到霽雪旁邊,拿起繡活看了看,還真是不怎麼樣,原來她不會繡花。
霽雪一把搶回他手裡的繡活道:“看什麼,不會繡花很奇怪嗎?你那是什麼表情,想笑就笑吧!”
他忙擺擺手解釋“沒有要取笑你的意思,只是好奇罷了!”
一個片段突然閃過霽雪的腦海:“原來霽雪不會女紅啊,我以爲我們的公主是無所不能的呢,你這樣我可真擔心以後沒人敢娶你?”
“這有什麼,俗話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我都不急你瞎急什麼?”
“要是你實在嫁不出去的時候,我霍去病可以勉爲其難考慮一下?”
“誰稀罕你勉爲其難啊,出去!”
霽雪記起那是霍去病和自己的一段對話,那時候的自己因爲不會女紅而被他取笑,也是那時候自己知道他喜歡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而自己不是,後來呢?後來的她想不起來了!
劉弗陵看到霽雪突然沉默,一直望著手裡的絹布發呆,以爲她生氣了,忙解釋道:“我真沒取笑你,會不會女紅又有什麼關係,這些我們都不缺!”
霽雪這纔回過神,再仔細確認他的表情的確沒取笑的意思,才把那絹布放回竹籃裡,撇撇嘴:“今天就不學了,以後再學,太難學了。”
桔梗和劉弗陵看著霽雪小孩似的鬧情緒,都微微一笑,沒說什麼。
待桔梗收起竹籃,霽雪開口道:“說了只能從這裡往長樂宮出去,你倒好,萬一被人發現瞭如何是好?”
劉弗陵苦惱的開口:“先不說這些,我今日遇到難題了,你總說要我事事依著那蓋長公主,可如今還真沒發一味的依著她了!”
霽雪聽了以後問了一下情況才知道是那麼一回事,沉思了一會,回道:“這事還真是沒法依著她,要是衣食用度之類的還可以。”
劉弗陵“哼”了一聲道:“那衣食用度她還缺嗎?她如今怕是大漢朝最有錢的女人了!”
“但是畢竟她是你名義上的養母,這時只是這般搪塞過去恐怕不妥。”
“我也在想著這事,看有沒有其他辦法可以補救的。”
“要不就讓她進宮住吧?”
“那怎麼能行,萬一她知道你還活著,不行!”
“沒事的,我天天躲在這裡沒那麼容易發現,你別讓她住進長樂宮和未央宮就行,我看明光宮就挺好的,你讓她住進明光宮靠北一些的殿裡就行。”
他聽了以後甚是有理,至少讓蓋長公主進宮了,他自己也好掌握情況,於是下去請人擬旨去了。
看著劉弗陵又風風火火的從假山那裡消失了,霽雪隱約預感到或許事情沒那麼簡單,雖說想不透哪裡不對,但是這事估計還會引來更多風波,嘆了口氣,向屋裡走去。
蓋長公主纔回府沒多久,就有人報宮裡來人傳旨了,忙高興得去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蓋長公主養育朕多年,甚感念之勞苦功高,特賜以湯沐邑,同時入主明光宮!欽此!”
蓋長公主忙愣愣的起身接旨謝恩,心想:這皇上做事自己如今是越發猜不透了,當年自己住在宮裡說好撫養他,後來發現宮裡不是很自由於是自己請求另立公主府的,當時他也是答應了的,如今怎麼又想起把自己接回宮中,還住在明宮?此時她越想越理不清,但是當下最主要的還是得趕緊找霍光談談封侯的事情,萬一進宮了就更不方便接見外臣了。
打定主意後,她就忙著讓人給自己打扮一番,然後急急往霍光的大將軍府奔去。
霍光還在書房和幾個賢人、學士議事便聽來人報蓋長公主來了,於是讓賢人、學士們從後院退去,然後起身去接駕,在路上他已猜到定說封侯的事情了。
走到門口看到蓋長公主從車架上下來,霍府一干人等全都跪在地上迎接公主的車駕,霍光忙上前把蓋長公主迎進大堂。
蓋長公主環顧了一下四周後說道:“大將軍府上不愧是出將才的府邸,這般氣派啊!”
霍光上前回話:“公主說笑了,這些都是當年先帝賜予哥哥的府邸,還得感念皇恩浩蕩呢!”
聽了他這番一說,她心想:那是,沒有皇家哪來的大將軍?於是接著問:“聽聞朝中舉賢納仕之事都是由你霍大將軍管的?”
雖聽出了蓋長公主的語氣有些不中聽,但是霍光仍然不卑不亢的答道:“承蒙皇上厚愛,的確是臣下管舉薦賢能之事。”
她也不想繞彎子了,於是把舉薦丁外人爲光祿大夫的事情直接和霍光說了,順便還如在劉弗陵面前說的一樣添加了些許丁外人如何賢能之類的。
霍光靜靜的聽完她一席話後,不卑不亢的回道:“請恕臣無法同意爲此人封侯,我大漢封侯將相素來都有一套嚴格的章典,臣不敢私自違背,有負先帝之託!”
蓋長公主一聽,自己親自登門說情還真不給自己面子了,於是氣憤的說道:“你霍大將軍今日就不打算賣我幾分薄面?”
“恕臣無法答應,長公主既然貴爲公主,爲此等人求情已是有損皇家體面,今日之事就此作罷,如若公主執意要求如此,霍光只能以死告慰先帝,在九泉之下臣定當如實向先帝稟明此事!”
見霍光還是一副軟硬不吃的樣子,還把自己的父皇都給搬出來了,蓋長公主氣得把案桌上的茶盞全部打落,然後起身指著霍光罵道:“好你個霍光,不就是我們劉家給你今天的權利嗎?竟然還不買我的賬了,咱們以後走著瞧!”
罵完後,她氣沖沖的出了將軍府。
霍光的夫人霍顯聽聞趕來看到一地的茶盞,忙害怕的問:“今日我們這般是否真把天家給得罪了?”
霍光鄙夷的擡頭看了眼蓋長公主離去的方向道:“怕什麼,我們身後還有皇上不是?再者這樣有損皇家體面的公主得罪了又如何?”
看到霍光還在氣頭上,霍顯只得訕訕的退下了,心想:他心裡配得上皇家體面的恐怕只有霍去病書房裡牆上掛著的那名公主了,可惜人家早死了。
霍光早就知道蓋長公主平日裡名聲不好,生活奢靡已經不是長安城的秘密了,如今自己真見到了,心裡還是有氣,於是又走向霍去病的那個院落。
自從霍去病去世後,包括他曾經住過了院落和書房都被封了,除了霍光本人沒人能進來,一切都和當初一模一樣。霍光輕輕的拂過桌上的東西,看著沙盤裡用來研究戰事的小旗,回想起兄長當年的英勇,如今早已變成一抔黃土,心裡無限感觸。
走到一幅畫前面停下來,這是一幅畫在絹布上的畫,畫面不是很清晰,但是畫上的女子著男裝騎在馬背上的英氣一點都不輸真正的沙場男兒。再次拂過那幅畫,他又一次陷入沉思:這麼些年過去了,她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