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雪回宮已有數(shù)月, 又迎來了長安的冬天。雖說今年的氣候比往年要好一些沒有下雪,但是習(xí)慣了南疆的吉娜還是有點不適應(yīng)。
頭幾個月的新鮮勁和好奇過去後,吉娜開始覺得呆在宮裡既枯燥又煩悶, 每次蘇文清進宮給霽雪號脈的時候她總要吵著和他一起出宮玩, 只是都被瑾茹攔住了。如今的長安已非當(dāng)年的長安, 於瑾茹而言太陌生了, 由於對陌生環(huán)境的恐懼從而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去涉險, 更何況吉娜長得很漂亮。
靜月從那天以後變謹(jǐn)慎了不少,雖然每次很多話都很想說出口,但是看到靜明的眼神馬上又只能把話嚥下去。連續(xù)幾個月下來, 她快憋不住了,於是開始衝著掃地幹粗活的宮娥撒氣, 一會說人家這裡弄得不乾淨(jìng), 一會說人家?guī)只畈徽J(rèn)真, 老是盯著幾片落葉找茬。
這天,天氣開始有些冷了, 靜月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刁難。
終於有位宮娥忍不下去了,她一把扔下手裡的掃帚回嘴道:“靜月姑娘是沒幹過我們這種粗活吧?深秋季節(jié)有落葉本就是常事,我們又不是老天爺如何能知道它幾時落下?就算知道也不可能一天十二時辰守在樹下吧?”
靜月沒想到一個不起眼的宮娥也會頂嘴,便上去狠狠的扇了那宮娥兩耳光後斥責(zé)道:“掃地本是你們的分內(nèi)之事,要怎樣難道還要我教嗎?你進宮時間也不短了吧?誰教你隨便頂嘴的?”
看這架勢, 身邊的宮娥開始小聲的勸那個宮娥道歉了。
誰知她也是個倔脾氣, 被靜月扇耳光後右邊的嘴角有些出血了, 她啐了一下嘴, 狠狠的把嘴裡的血絲吐出來後, 擡起頭笑笑回道:“那靜月姑娘的意思是婢子們應(yīng)該在樹葉還沒開始落的時候抽個時間在一天內(nèi)把葉子全打落了?”
她這話一出口,圍觀的宮人就開始低著頭偷笑, 靜月以爲(wèi)那兩個耳光可以讓她給自己留面子誰知道她如此大膽,不但不知悔改還振振有詞,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心裡一惱便想上前再扇她耳光。
她剛伸出右手就被人從後面拉住了扇出去一半的手,此時她正在氣頭上,以爲(wèi)又是搗亂的宮娥,轉(zhuǎn)身罵道:“是哪個不要命的,敢”可是還沒罵完就愣住了,站在她身後正拉著她的人是皇后的新教習(xí)若夕。
若夕放下手淡笑道:“靜月莫不是吃了什麼東西上火了?這天漸漸變涼了怎麼你倒反過來了?”
靜月不喜歡若夕,不只是因爲(wèi)她是霍光派來的,最主要的是她不滿若夕臉上總是一副淡淡的笑,彷彿這世間就沒有什麼是她在意的,說話做事也總是慢慢的彷彿沒什麼事情是能讓她覺得緊急的。
若夕和寸芯有些地方有些相似,但是她比寸芯多了一份冷清,哪怕是皇后娘娘問話。她回答是總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靜月一向是心直口快的人,若夕的淡漠令她厭惡,更厭惡的是她說話總是拐彎抹角的。
若夕就是這樣,她就算說多狠毒的話挖苦你,說出來的感覺就像和你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的平淡。如今天這樣,聽不出是挖苦諷刺還是普通陳述的話,卻總讓靜月無從辯駁。
此時靜月心底的氣更甚了,卻不敢衝若夕發(fā)火,只得轉(zhuǎn)身狠狠地對那宮娥道:“哼!今日算你走運,饒過你一次,下次你若再敢頂嘴,就拔了你的皮!”言畢,憤憤的甩手離去。
若夕注視著靜月離去的方向,輕輕搖了搖頭,這樣的性格想必在宮裡呆不長了吧,不知爲(wèi)何會是皇后的母親親自挑選的。
這時那宮娥走上前,對若夕微微福下身道:“婢子小月,多謝若夕姑娘相救,來日小月定會盡自己所能報答姑娘!”
若夕笑笑搖頭回道:“舉手之勞而已,小月不必掛懷,若你真想報答便與我說說皇后娘娘之前的教習(xí)是怎樣的人吧?”
小月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於是愣了一下才回道:“寸芯姑娘與姑娘年齡相仿,聽說上次宮變的時候她幫了燕刺王,然後就失蹤了,還聽說她有一身好武藝,其餘的婢子也不得而知,因爲(wèi)婢子身份卑微,而寸芯姑娘時常陪伴皇后娘娘,我們沒機會相處!”
若夕聽後襬擺手道:“罷了,你先忙吧!”然後自己心事重重的離開了。
走在路上她想著進宮後遇到的一切,霍光此次要她進宮做教習(xí)其實不是像皇后她們想的那樣:監(jiān)視皇后,而是要打探霽雪的情況,想起靜月和靜明對自己的敵意,她無奈的笑了笑。
霍光沒那麼信任她,監(jiān)視皇后的人另有他人,只是她進宮後一直觀察皇后身邊的人卻看不出誰是那個眼線。想想皇后身邊的靜月和靜明,靜明深的上官小妹的信任,不可能是她,那靜月就算了更不像,思及此若夕轉(zhuǎn)身看了看小月的方向,她此時正安靜的掃地,莫非是她?
若夕還在沉思,靜明來報皇后想去太液池,她忙跟了上去。
上官小妹已經(jīng)知道靜月鬧的那一出,但是她沒加以責(zé)罰,靜月和靜明是母親送進宮的,這已經(jīng)是自己對母親最後的一點念想了,想起母親她便想起了那年七夕在太液池邊和母親說話的場面。
未時左右,微弱的陽光透過層層的厚雲(yún),稀稀落落地灑在湖面上。臘月的寒氣已經(jīng)將湖面的水結(jié)成了星星點點的薄冰,岸邊的枯草也因爲(wèi)這冷霜天氣彎下腰奄奄一息。
上官小妹一行人到太液池邊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亭子裡早有人在了,才走近便看到宮人齊刷刷的給她行禮。
未等上官小妹回平身,吉娜便擡起頭細(xì)細(xì)的看著上官小妹道:“原來你就是皇后娘娘,看到皇上的年齡我還以爲(wèi)你該是位姐姐呢,想不到也只是個小女孩啊!”
靜月纔等吉娜說完便大喝道:“放肆,和娘娘說話哪裡如此沒大沒小的,來人拖下去掌嘴!”
瑾茹一聽忙上前請罪道:“還請皇后娘娘繞過小女,小女吉娜從南疆來長安不久,懂的漢語不多,再加上還沒好好學(xué)學(xué)宮裡的規(guī)矩,念她是初犯請娘娘繞過她吧,若要處罰就處罰婢子吧!”說完瑾茹一個勁的磕頭。
南疆來的?上官小妹聽說皇上從南疆帶來了一位小姑娘莫非就是她?她那日才進宮就已經(jīng)聽到不少關(guān)於她的傳聞,說她大驚小怪的,說她總是皇上皇上的叫個不停,但是皇上卻從不惱,而且還一直給她解惑,上官小妹對吉娜淡淡的開口道:“把頭擡起來給本宮看看!”
吉娜被靜月的呵斥嚇得頭都不敢擡,再見到自己的母親頭都要磕破了才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宮規(guī)的可怕性,此時聽上官小妹的話她才怯怯的擡起頭望著上官小妹。
上官小妹見到吉娜的第一感覺是她真美,她的美是那種異族姑娘特有的美,這漢人的美和她沒法比,她的美帶著一種野性,讓人想遠(yuǎn)離卻又忍不住想靠近,最主要的是這樣的美還配上了她的純真,原來是這樣的一個人,難怪皇帝哥哥那麼重視呢,任哪個男子見了都會神魂顛倒吧!
上官小妹看完後,彎著嘴笑了,她上前扶起吉娜道:“既然是皇帝哥哥帶進宮的年齡又和本宮相仿,便不用那麼些禮數(shù),你們都起來吧,你叫吉娜是吧?以後來桂宮陪本宮玩吧,本宮覺得這宮裡悶得慌呢!”
吉娜看到上官小妹如此隨和的樣子,那一瞬間的恐懼早沒了,笑著回道:“你也覺得悶啊?我早就悶得不行了,想出宮去玩吧阿媽又不讓。”
瑾茹剛想讓吉娜注意用語,便聽到靜月驚呼道:“寸芯不是死了嗎?怎會在這裡?”
上官小妹這才發(fā)現(xiàn)了寸芯,略顯驚訝後,微笑著望著寸芯道:“寸芯這一年可好?本宮甚是想念呢!”
寸芯上前行禮後回:“多謝皇后記掛,婢子很好,婢子如今是公主的侍女。”
上官小妹心想,她還是一點都沒變啊,於是轉(zhuǎn)身對若夕道:“若夕過來見過本宮常和你說起的寸芯。”
若夕在靜月驚呼的時候就已經(jīng)偷偷的觀察寸芯了:她真是位深不可測的人,哪怕只是一個淡淡的眼神都彷彿能把人看穿似的。她上前和寸芯相互見過禮後就重新退回到上官小妹身後。
上官小妹想起寸芯說她如今是公主的侍女,便問道:“皇姐沒和你們一起出來玩嗎?”邊問著邊在人羣中搜尋。
吉娜一聽忙上前指著亭子那頭正自己玩得不亦樂乎的霽雪道:“你是找姑姑吧,喏,她玩的正開心呢!”
上官小妹看到像小孩子一樣坐在地上玩玩具的霽雪有點不知所措,剛想走上前,誰知霽雪邊玩邊罵道:“死弗陵,爛弗陵,說好了要陪我一起玩的,現(xiàn)在都沒來!”
她這一開口不止是上官小妹,連寸芯等人都怔愕不已。
吉娜早習(xí)慣了霽雪這樣了,上前哄道:“姑姑乖,皇上一會就來了,皇上從不失言的,來吉娜給你介紹新朋友!”
霽雪轉(zhuǎn)身靜靜的看了會上官小妹後,小心的問:“你也是弗陵派來和我玩的?我叫劉霽雪,你呢?”
靜月等人早就聽說了皇上寶貝這位公主寶貝的不得了,如今親眼瞧見了,有點沒回過神來,大家都沒弄清楚是什麼狀況,這和描述的有點太不一樣了。
上官小妹看到霽雪正認(rèn)真的看著自己,這是第一次正式見到這個讓自己痛苦了這麼久的女人,她想過很多種見面方式,可是如今真見面了她卻不認(rèn)識自己,而且還一副天真無邪的表情,皇帝哥哥喜歡的人竟然是個傻子,自己竟然比不過一個傻子,上官小妹心底的悲憤此時不但難以言表而且像水草一樣滋長著,捏緊手裡的拳頭,她一步步慢慢的走近霽雪。
霽雪發(fā)現(xiàn)她只是慢慢走近自己卻不回答,於是又歪著頭問:“你們不是來陪我玩的嗎?那弗陵呢?”
上官小妹心想:今天真是見到了兩位美人,她真美,特別是不說話的時候,如果說吉娜的美是野性且?guī)е旅T惑的美,那麼霽雪的美就是空靈的,她美得不食人間煙火,一雙眼睛注視自己的時候,清澈得讓人莫名的自慚形穢,可是,她卻是個傻子,她嘲諷的笑笑後,答道:“本宮就是來陪皇姐玩的,皇姐覺得悶的話桂宮有很多好玩好吃的,皇姐可以時常來玩!”
霽雪一天高興的跳起來咧著嘴笑:“太好了,真的有很多好吃的嗎?”
“有啊,上次你回宮的時候本想給你帶去一些的,只是聽說你休息了便沒再打擾,你去我那裡吧,還有有很多!”
“真好!”霽雪邊拍手邊歡呼道。
一干宮人只能笑著看著霽雪高興雀躍,有的宮人心底還有一絲惋惜,這麼漂亮的公主竟然傻了!
看到這樣的霽雪,若夕連淡笑都笑不起來了,如今受刺激最大的莫過於她了。此次她接受霍光的任務(wù)打探霽雪的消息,順便把霽雪想起了什麼一一回報,可是如今要怎樣稟報纔好呢?
若夕一瞬間後悔接下這個任務(wù)了,這明顯是一個不能完成的任務(wù)。但是沒有任務(wù),日後如何與霍光談條件呢?若夕知道:這世間有人利用自己也是件好事,當(dāng)一個人連利用價值都沒有的時候纔是最可悲的時候。她迷茫的望著冒著寒氣的湖面發(fā)起呆來。
這時有人報:“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