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有兩節課,就到了放飯的時間。
這兩節課我聽得巨細無遺,做筆記的時候連標點符號都怕寫錯了。老師一個勁的重復說:“多看課本——多看課本!”
屠熊向我投來的每一道目光里都夾雜著十分復雜的情緒,我全當作沒看到。他以為我是怕了,我只是懶得跟他再去糾纏什么。
在走廊,我趁著沒人,喊住屠熊說:“喂,同學!”
屠熊回過頭來,面目猙獰地說:“有什么事么?”
“今晚,就我一個,在校門口等你,放心,我說的話向來沒假!”說這話的時候,我思緒萬千,我不知道屠熊會是什么反應,更不知道今晚我能否活著回家。
“哼,怎么,又在耍什么陰謀詭計么?”屠熊疑心重,他從不相信一個敵人會單槍匹馬地找他的麻煩。
“這次沒有,信不信隨你!”我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去了教室上課。
課外活動,我仍去了操場打球,像什么事都不會發生一樣。這次,與屠熊交戰,我沒有通知任何人,也沒有跟任何講起,我只想簡單地、快速地讓他們滿意!
天黑得很快,在夜色的掩護下,烏云開始變換,變換成細小的雨滴。
雨水滴在玻璃的聲音配合上我此時的心跳,竟有出奇的一致的頻率。我的包里沒有帶著一把傘,下課后,甄小小跑過來,遞給我一柄傘說:“你拿著吧!”
“沒事,我自己有帶!”我推脫說。
甄小小每回放學都有人接送,我不大清楚她的家世,只是隱約地感覺到,她家里非富即貴。甄小小沒有堅持,跟我說:“路上小心!”便一頭扎進了向校外涌去的人群。
屠熊聽了我的話,只有他在等我收拾抽屜。教室里只剩下我們倆人。
“呵,我沒有爽約,也想看看你的葫蘆里到底裝的什么禍水,走吧?”屠熊走到我的書桌前說。
我自顧自地收拾著自己的書包。外面在下雨,我知道今晚的險境,故而在書包里沒有放什么課本之類的東西。
校門口一如往常般人潮涌動,放眼望去,排成一排的隊伍紛紛撐著傘快速地向遠處走去。想來屠熊怕我有詐,跟我跟得很緊。
兩旁的屋檐下黑壓壓站滿了避雨的、等女朋友的、或者是等我的人。我毫無表情地將腳步踏進泥里。
屠熊向他的小弟使一個眼色,頓時,所有的避雨的同學紛紛褪去偽裝,猙獰地將我和屠熊圍住。這些人里終歸是沒有少了趙旭東的影子。
“這么多人干什么,就我一個!”我看了看圍上來的這些人,不禁一陣好笑,轉過頭跟屠熊說。
“多一點沒壞處,我知道我們的小明同學很會跑,而且,我怎么就斷定就你一個呢!”屠熊撐著傘說。
我全然裸露在大雨下面,雨水順著臉頰溜進領口,再慢慢地向下延伸開去。鞋子里鉆進了大顆大顆的雨滴,全身濕漉漉的,連睜開眼睛都很費勁了。
屠崇在上次的交戰中也有不同程度的傷痕留下,這次他想必是要報仇了。他繞過屠熊,站到我跟前,陰陽怪氣地說:“小子,蠻有種么。一個人就敢大大咧咧地來!”
“不是敢不敢,是必須來,我說了,就我一個!”我瞪著屠崇說。
“說吧,你要干什
么?”屠崇道。
我暗自調整了一下情緒說:“我不想干什么,問題是你們要干什么!”
“哦,這樣啊,我們就簡單了,這么多人每人踹你一腳都夠你躺幾天了!”屠熊說。
“行,今天我不反抗,在畢業之前我也絕對不會有什么想法,這個我肯定!”我剛說完,屠熊便沖了上來,給我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這一巴掌讓我的牙齒都有些松動了,可以想見他用了多少的力氣。屠熊并沒有停手,連腳都用上了,朝著我的肚子就是一腳,我一時站立不穩,向后面翻了過去。
泥水已經浸透了我的衣服,連頭發都沾滿了泥巴,幸好雨水及時地沖去了我嘴角的泥巴。
所有的人圍了上來,像看一條死魚一樣看著我。屠熊用腳踢我說:“小子有骨氣,???膽子大了都!”
我躺在地上都不知道該不該爬起來——即便爬起來也還是會被撂倒,我終歸是站了起來。
全身沾滿了泥巴,雨水順著發絲滴到地上,我清晰地聽到在地上砸出一片漣漪的聲音。
“我還是沒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屠熊一邊說一邊向我的面部就是一拳。
趙旭東也橫插一腿——狠狠地朝著我就是一腳。我沒有反抗,也沒有躲避,就任那力道在我的身上消失。
我額頭上結的疤痕尚留著傷痂,現在又裂了開來,只感覺一陣疼痛襲遍全身,像從無間地獄里受風吹日曬一樣的刺骨。
“挺倔嘛,看你能撐多久?!边@時候,連不該出手的都出手了。
打我的這個小子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來路,我惡狠狠地瞧了他一眼,這人似乎從我眼神里讀到了不滿。屠熊呵止此人說:“哎,好了,先停下來!”
“你什么意思,跟我逞威風來了,還是耍你的骨氣來了!‘屠熊撕著我的領口道。
我的身體因了疼痛作祟,開始抖個不停,也許是雨水灌進了衣服里面,有些發涼。我說:“屠熊,我說了,今天能讓你滿意就行,我不還手也不反抗,今天這事,我會忘掉!”
“唉吆,還跟我耍這套!”屠熊又朝著我的面部就是一拳。
新傷加上舊痛,我的鼻子開始肆無忌憚地冒出血來。從嘴角滑落到地上的我都不能判斷是雨水還是雪水了,我毫無表情帝忍受著這一切的擊打與言語的侮辱。
大雨有了放緩的跡象,就是看不到月亮的絲毫亮光,只有昏黃的街燈在給這些人打著燈。我忘了我在想什么,我只是祈求,讓這一切快些結束。
我再次躺在地上,更加密集的拳腳向我的全身襲來。我護住腦袋,好不讓自己腦震蕩。
所有的疼痛我可以忍受,只要今日不死,這些人終將會還給我。我只要一個喘息的機會。
許是累了,屠熊的拳腳開始緩慢了下來。我像條死掉的魚一樣,蜷縮在角落里,等他們停下手來,我才感覺到劇烈的疼痛。
幸好我的意識還算清晰,能分辨出疼痛來。我的身下黏糊糊的,就是不知道是因了雨水和泥巴的緣故,還是血流了太多才導致的。
屠熊一行人終于走了。臨走之前還不忘嘚瑟一番:“今天你小子表現不錯,暫且放過你,我們走!”
我試著從水泥地上爬起來,周身襲來的疼痛讓我踉
踉蹌蹌再次摔倒。雨水沒有給我洗禮,反而給我增加了爬起來的難度——這世間的一切似乎都是滑溜溜的,根本搭不住手!
雨終于停了,街道上頓時一片寧靜,這樣的安靜讓人恐懼。我積攢的一些力氣夠我回家所有了。
街上駛過的計程車很多,看到我如此狼狽,居然沒一個好心的司機載我回家。
身后踩出的一排腳印瞬間化開,化成一灘爛泥。我一撅一拐地摸到了家門口。
許是看我的神色不對,母親并沒有訓斥我。母親替我放了熱水,找來我的衣服。
清水沖去淤泥,身上的疤痕觸目驚心,每隔一寸,便是一塊紫青,那紫青中夾雜著血絲,血絲里泛著血水。整個浴缸的開始變色,變成紅彤彤的一片,我就躺在里面,閉著眼睛忍受著,也感受這刺骨的疼痛。
受了傷痛睡覺特別香,就是容易做噩夢。半夜,我被噩夢驚醒,又帶著傷痛睡去。
每回受傷,我都會找各種理由請假,這回,我并沒有請假。被人搞成這樣,我也沒怕見不得人。
臉上的砂帶是母親替我纏的,傷口有化膿的跡象,我用力擠出里面的濃水,那一陣一陣的疼痛直叫人想死掉算了。
走起路來我的腿一撅一拐的,像個跛子一樣,眼睛一個大一個小,嘴角裂開了一條口子,一條隔壁很難抬起來,我終歸是忍著沒有叫出聲來。
不出我的意料,早自修鈴聲尚未響起,我就被叫到了辦公室!
“你怎么搞的,昨天剛跟你說了什么?”班主任這次沒有那么和顏悅色,一進門就是一通臭罵。
“老師,從今天以后,不管你有沒有給我任課,我都記著您昨天說的話。這些疤痕,是對往日的告別,是我找到他們,讓他們故意打的?!蔽遗Φ厝讨蛔屪约旱那榫w顯現出來。
但面部表情的變化始終逃不過老師的慧眼,他說:“受一些疼痛沒什么,以后不要再想了,過去的就過去了!”
我在老師面前應承了下來,只有我知道——總會還回去,總會吐出來,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老師揮了揮手說:“回去好好看書吧!”
屠熊這次大勝,他也將這個消息經由很多張嘴傳遍了校園的各個角落。我好像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頓時成了失敗的典范!
甄小小每在課間都會跑過來看看我的傷勢,我都會裝作若無其事地說:“沒事的,這算什么,又不是很疼!”
她的眼里流轉著說不出的溫情和憐憫,我多想跟甄小小說——放心,我會好好的,和你在一起!
整天,我除了上廁所和吃飯,都未踏出教室一步,這讓屠熊更加得意,以為這樣就讓我顏面盡失了,我明白他們在想什么,無非是看笑話而已。
韓信受得了胯下之辱,勾踐嘗得了苦膽之苦,區區小痛,也就幾天的事情,再有半個月,我要的可不是加倍奉還這樣簡單的償還。
靠近走廊的玻璃窗前,我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是劉彤彤。屠熊散播消息的能力果真是強大,連對我有怨恨的劉彤彤都來看我了,這也是這件事最有利的一部分吧。
她趴在窗口,看著我纏了砂帶的腦袋,看了好久,又姍姍地離去。我不知道我此時的樣子會不會嚇到她,我想不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