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到了什么?!
我順著他的耳朵往他身后看,醫(yī)院的住院部若隱若現(xiàn),一簇又一簇的大波斯菊,隨風輕輕擺動。
“我夢到……”我開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帶著哭慘了的沙啞。
我愣住了,咽了一口唾沫,潤了潤自己的嗓子,不敢說話。
剛剛那場夢,是關(guān)于另外一個男人的。
要是讓自己老公知道,我不僅夢到了,一個陌生的男人,還為他哭的這么慘,肯定會惹他生氣的。
說不定,還會因為這場夢吵一架。
于是,我撐著身體,坐起來一點兒,靠著樹看了他一會兒,擦掉臉上的淚水。
吸了一口氣,再緩緩的吐出去,給自己壯膽。
接著,我抬起頭,癟著嘴,吸了吸鼻子,可憐兮兮的垂下眼,對他撒謊:“我夢到打針了,夢到他們又拿著奇怪的藥打進我血管里。
水修,你不知道,那個藥打進身體的時候,會順著我的血流到心臟四周。
可是我的心臟不喜歡那個藥,每次都會有驟停,把血逼回去,那樣好疼啊。”
“會驟停?”他的眉頭皺了起來,蹲在我身邊,說:“會排斥嗎?”
“嗯……”我把嘴癟的更夸張,帶著哭腔說:“而且那些醫(yī)生,總是不停的抽我的血。
我都要被抽干了!我現(xiàn)在總是頭暈,肯定是因為貧血。”
他似乎是故意,忽視我的重點,說:“給你的藥膳,吃了嗎?那是補血的,丟丟,不要因為難吃,就不好好吃飯。”
唉……
我看著他一本正經(jīng)的臉,再看看他身上的那套西服,心里已經(jīng)氣餒了不少。
水修的衣服一共有三種,忙正事的西服,放松時的運動服,和晚上睡覺的睡衣。
穿著睡衣的話,如果被我闖進去看到,他會很不好意思的,紅著臉跟我生氣,訓斥我不好好睡覺,到處亂跑。
穿著運動服的他,心情一般比較輕松,也更好說話,我跟他撒嬌的時候,他多半會聽,也會順從我。
而當他穿著西裝出現(xiàn)在醫(yī)院里的時候——
那就意味著,有什么事情讓他很是心煩,他會變得特別的固執(zhí),無論我怎么撒嬌,說什么話,都是沒用的。
檢查一定要做。
“不行,必須檢查。”
果然!
他搖了搖頭,站起來,堅定的對著伸出手,說:“丟丟,你不能因為疼就逃避,必須要配合醫(yī)生們的治療,才能早點恢復健康。
你早點好,咱們就能早點回家,你想一輩子都住在醫(yī)院嗎?
我就是來找你,去做腦部能量反應測試的,走吧,聽話。”
他背著光,臉上一片黑影,我都看不清楚他是什么表情,只是,他的語氣里,明明是毋庸置疑的“必須”。
唉……
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完死都慘死。
我一再的嘆著氣,有氣無力的伸出手,讓他把我拉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跟在他后面沉默的往前走。
走了幾步,我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剛剛我睡覺的地方。
那個夢真的太真實了。
無論是那個男人,還是那份讓我窒息的悲傷,都好像觸手可及,就像發(fā)生在我面前一樣。
那些會不會是我的回憶?可為什么,這份回憶里,我沒有看到自己?
腦部能量測試的機器,比其他的機器要大,也更疼一點。
這個測試本身,只是給我戴上一個,連著很多電線的頭盔,如果只是看,會覺得還沒有針灸可怕。
但是每次頭盔戴上沒多久,我就會開始頭疼。
最近疼的越來越厲害,我真的很反感,也很不愿意,做這個測試。
“可不可以不做這個測試?可疼了,咱們?nèi)プ鰟e的測試不行嗎?”我盯著那臺高大的機器,可憐兮兮的對著水修哀求。
水修卻板著臉,非常嚴肅的對我說:“丟丟,你要聽話一點。
這個測試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如果你不做的話,醫(yī)生們怎么會知道,你失憶的真正原因?”
“可是我……”我看著他嚴肅的臉,祈求的話再說不出口。
他今天的心情不怎么好,大概是工作上,出現(xiàn)了什么問題吧。
都已經(jīng)很煩躁了,我身為妻子,又怎么能,再給他添亂?
何況他現(xiàn)在做的一切,肯定都是為了我好。
想了想,我沉默的往機器那邊走了幾步。
嗡——
電流聲傳來,聽的我頭皮發(fā)麻。
立刻就轉(zhuǎn)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怯怯的瞄了一眼已經(jīng)啟動的機器,哼哼唧唧的說:“那你陪著我吧。
只要你陪在我身邊,我就不會那么疼了,好不好?”
他臉上的錯愕一閃而過,笑著揉了揉我的腦袋,捏了捏我的臉頰,溫柔的說:“好,我陪著你。
放心吧,丟丟,我哪兒都不去,我會一直在這里陪著你。”
我不舍的松開手,坐在了機器旁邊特制的椅子上。
冰涼的鐵鏈銬住了我的手腳,幾張符咒貼在我身上,暫止封住了我的靈力,以免我憤怒的時候,摧毀這個機器。
連著很多的數(shù)據(jù)線,和精神線的頭盔,扣在了我的頭上。
痛感慢慢加深。
從一開始的酥麻,到之后的刺疼,接著,就像是有人用繩子,緊緊的勒著我的頭。
直到現(xiàn)在,我恨不得用頭撞墻去抵消的,這種極度的疼。
“水修,水修,救我,好疼啊,水修……”
我疼的已經(jīng)失去了理智,混沌中大聲的呼喚著水修,也不知道是為了讓他幫我,還是這樣,會成為我的精神支柱,讓我能夠挨過這些疼。
迷蒙之間,我聽到有人再說:“不行的,她可能承受不起這么大的刺激,您看,要不要減一些?”
而另外一個,很是嚴厲的聲音,卻再說:“再加大試試看,應該還沒有到她的底線。”
我太疼了,分不清楚,到底誰是誰,直覺地認為,說還可以加大一些的是醫(yī)生。
于是,我在心里大喊:“老公,救我,老公!!”
我很怕醫(yī)生為了測試,阻止水修幫我,就把這個求救信息變成了信念,直接打進了,水修的腦子里去。
意念的世界,和我們現(xiàn)在所在的不同。
我的意念之中,到處都是一片雪白,而在這個世界里,水修他不過是一個,迷迷糊糊的影子而已。
可我立刻就找到了那個影子,對著他大喊:“老公,好疼的,救我!”
那個影子晃了晃,漸漸變成了一個,清楚的輪廓。
就是不過是個,清晰對影子,我卻清楚的感覺到了水修的震驚。
四周的景色變了,從一片什么都沒有的雪白,變成了,一個開滿鮮花的草原。
水修他就站在我面前不遠的地方,身上是一件,淺藍色用金線繡出龍紋的,古色古香的長袍。
同色的腰帶上金線繡的蟠龍圖案栩栩如生,手垂在腰帶附近,帶著紅色斑紋的玉扳指,刺目而華貴。
可是,居然還是看不清楚臉。
“丟丟,是你嗎?”他走了過來,輕輕的拉起我的手。
四周有風掠過,吹起我的頭發(fā),橫在我們之間,即使抬起頭,我也還是,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只是看到那雙充滿震驚的眸子。
以及——
似乎有點兒上翹的眼尾。
明明我記得他有一雙渾圓的杏仁眼,這個上吊的眼尾,是我看錯了嗎?
不過這會兒,我哪兒有心情仔細打量他的臉和這身衣服啊!哪怕明明想吐槽他穿的這么奇怪!但是這也是以后的事情好嗎!
我撲進他懷里,緊緊的環(huán)住他的腰,哭著說:“老公,是我,是我!
醫(yī)生好壞啊,我頭都要疼死了,他居然還要加大力度!
老公,你快讓醫(yī)生停下來吧,老公,救救我!”
我哭的很慘很慘,不一會兒,我就感到,自己臉貼著的衣服,濕了一大片。
“好,沒事的丟丟,真乖。”他似乎有點兒驚慌,居然就這么推開了我,一瞬間消失在我面前。
周圍的景色,又變的一片煞白。
我愣了愣正想再用意念問他,卻發(fā)現(xiàn)醫(yī)生真的停了下來。
雖然頭盔已經(jīng)取了下來,但我的頭,還是隱隱作疼。
可我卻連揉揉頭的力氣都沒有,這場折磨,已經(jīng)讓我徹底的虛脫。
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浸濕,連鞋子里都有了水漬。
我像被人抽掉了筋骨,整個人都虛脫的癱坐在椅子里,連用力喘氣都做不到。
“丟丟,你真棒。”水修把我橫抱在懷里,放進了,醫(yī)生準備好的輪椅里。
他蹲在我面前,輕輕擦掉我臉上的汗水,心疼不已的說:“疼吧?
對不起,丟丟,只是,這是最快的辦法。你看,你剛剛不是都,記得怎么使用意念了嗎?”
我點了點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老婆,你真棒啊,又這么勇敢。”他親了親我的額頭,才說:“我?guī)闳コ院贸缘模?
你不是喜歡吃蛋糕,我讓他們給你買蛋糕吃?”
“不想吃。”我搖了搖頭,現(xiàn)在我一點兒力氣都沒有,怎么可能吃的下,那么甜膩的東西。
而且,我完全就不想那么勇敢,疼成這樣,到底能做什么啊?!
難道一直疼著我就會想起來?可我現(xiàn)在,根本就什么都沒有想起來啊。
意念……
我本來就會用。
“丟丟,我知道你現(xiàn)在難受,但是你也想,早點回家跟我團聚嗎?再堅持一下,好不好?”
我看著他期待的目光,低下頭沒音了。